他想设法换套衣衫,先吃饱肚子,同时,到底年幼好奇,想看看为什么这僻静的村落中,健马匆匆来,令人感到气氛异常不调,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四
南宫亮心中想着,人已向村落走去。
河边离村落,距离并不算太远,盏茶时刻,已进了村庄,只见一条短短的街道,两旁茅屋参差,皆是贫苦的村农,尽头转过一个弯,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座城堡。
一条黄尘滚滚的驿道上,不时驰过两三匹健马,马蹄飞翻,马上的人,形色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而身旁也不时走过一批批悍大汉,俱都疾装劲服,背插兵器,皆向通往那城堡的方向走去。
南宫亮心中大感奇怪,但目光左右巡视,想先找个人家,说明情形,乞些食物。
但是,他出身膏梁之家,眼见道旁农户,皆衣着褴褛,哪里还开得出口,这样边看边走漫步而行,不知不觉已到转弯之处,转首一望,那雄伟的堡门竟已耸立眼前,四周碉楼箭垛,气势不凡,堡门入口之处,两名青衣大汉,昂然屹立,气派颇大,南宫亮一眼就猜到是武林人物居住之地。
这时,身后倏又响起一阵蹄声,南宫亮闪身而视,只见两匹健马擦身而过,马上竟是两个背插长剑的道士。
只见那两个道士到了堡门之前,翻身下马,向门口健汉打了一个问讯,低声说了几句话,只因距离尚有二十余丈,听不真切。
那守门两名健汉露出恭敬之色,弯腰回礼,其中一人,立刻牵马引路,让两名道士进入堡门之内。
南宫亮这时暗暗忖道:“以此情形看来,这堡中之人,在武林中必有名望,而且定是乐善好施之辈,我何不上前碰碰运气。”
他家学虽然渊博,但却毫无阅历,以为出家人进堡,必是请求布施。
于是,快步向堡门走去,一到门口,向屹立的另一大汉施礼道:“大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汉一见来的是个像乞丐般的小子,冷冷答道:“偃师郊外!”
南宫亮想乞讨一点食物,又觉实在难以启口,不由一阵嚅涩,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堡中倏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呼。
这声惨呼,不见可知,乃是人类临死之前,或受不住刑罚煎熬,所发出的。
南宫亮闻声心中一悚,刹那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侧首向堡门内窥去,隐隐可见人影匆匆行走如梭,却再也不闻丝毫声息。
他侧立门侧,无法窥得全貌,这一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由暗暗思忖道:“刚才那声惨呼,难道是那两个道士口中发出?如不是,那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事?如是,那两位道士刚才进堡之时,不像有敌对迹象,又怎会发生这种惨剧?”
他脑中闪电般想着,陡然觉得这座城堡,太已令人感到神秘可怖,正想抽身而退,已陡闻身旁大汉喝道:“小叫化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开!”
喝声中,一掌向南宫亮劈来。
嘭地一声,南宫亮跄踉退出七步,一跤摔在地上,胸口一阵疼痛。
其实,以南宫亮功力,绝不致被一个看门庄汉打倒,只不过他专心探察这充满神秘气氛的城堡,未防及此。
这一掌打得南宫亮怒火骤升,觉得对方太过横蛮,自己探视固然不对,但也不应该出手就打人。
他微一运气,觉得并未受伤,挺身一跃而起,正想出口责问,只见堡中倏然响起一阵步声,那刚才进去的两名道士,已牵马步行而出。
两名道士年皆五十余岁,清瘦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似有无限心事。
南宫亮见状一怔,咽下欲待出口之言,呆呆扫视着这两名道士,发现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只见两名道士牵马走出堡门,左边一个倏然转身道:“姑娘请止步,贫道奉命而来,败兴而归,尚请转告堡主,为免武林杀伐,祈能再自三思。”
南宫亮俊目一瞥,心中又是一愕,见道士身后,出来二人,一个是刚才屹立门口的壮汉。另一个却正是在河边碰到的蓝衣少女。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家父素来言出必行,二位道长尽可回禀贵观观主,除此一途,再无他法可循,尚请二位见谅。”
两名道士重重一哼,同时飘身上马,一提缰绳,纵骑疾驰而去。
南宫亮见两位道士上马身法,倏然暗骂一声糊涂,心中道:“听她口吻,这两名道士分明是滇南‘清真观’来的,清真观威镇天南,父亲曾言,声名不在洛水南宫下,我当初怎会以为他们是乞求施布的游方道士。而他们口中所称的堡主也必是独脚老者,以少女刚才语气,这父女二人竟敢与威镇天南的‘清真观’作对,其来头谅必惊人……”
他这正在呆想,鼻中倏闻一声香风,接着眼前人影一花,一声娇滴滴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
“啊!原来是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父亲轻易不看中一个人,有谁肯放弃这个造就绝艺的机会。”
南宫亮见蓝衣少女凝立眼前,对她那种充满自信的语气,不由大感恶心,心中飞快地忖道:“你自命不凡,但这次可看走了眼,我南宫亮有我自己的路,难道非进你的门不行么?”
他傲骨如铁,正想出口反驳,只见蓝衣少女嫣然一笑,抢口道:“看你的脸色,必是怪我刚才相见之时,最后几句话伤了你的心……对吗?”
南宫亮鼻子微微一哼,心想:这话还算有自知之明,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无责怪姑娘之意,姑娘既能自知言不检点,就不应再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才对!”
蓝衣少女倏然咯咯一笑,道:“傻瓜,你还教训我,我刚才明若对你卑视,实在是救了你一条命啊!”
南宫亮闻言一怔,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蓝衣少女轻声道:“我父亲出口之言,从不收回,尤其对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你当时拒绝他老人家,试想是否危险?”
南宫亮见她语气沉重,不像说谎,情不自禁冒起一股寒意。
只见蓝衣少女又又微微一笑,娇声道:“不过,如今你能回心转意,我父亲必定高兴万分,他老人家生平未曾收徒,你独得绝艺,其福不浅。”
她说到这里,倏见南宫亮脸上有不耐之色,眼珠一转,啊了一声,道:“你看,我光顾说话,却忘了你衣衫尚湿,眼珠深陷,脸色惨白,必是已经饥寒交煎,快随我进堡换洗一下,吃饱肚子再谈。”
话一说完,也不管南宫亮的反应如何,一伸玉腕,拉着南宫亮的右手,就向堡门内拖去。
这种不避男女之嫌的举动,使得幼受严训的南宫亮大吃一惊,正想摔手喝止,但是转念一想,口张又闭,任由她牵入堡中。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蓝衣少女最后的一句话,确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既有现成的地方吃饭,何乐不为?
还有一层,他心中好奇之念未泯,想趁此机会,看看这父女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堡中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蓝衣少女拉着南宫亮一入堡门,立刻一缓脚步,庄重起来,南宫亮此刻只有跟着走,目光一扫,发现堡中房屋颇多,层层院落,深若无底,而此刻所经之处,正是前院走廊,院中花木扶疏,布置幽美已极,一过院落就是正厅,走廊九曲,房屋连栉,一派雄伟气势,范围竟比夕阳别府还要大。
尤其窗棂梁柱,油漆光彩耀目,仿佛新盖未久,但是静寂的气氛,却给人一种阴沉之感。就是穿梭来往的奴役,除了向蓝衣少女施礼外,口中从不说一句话,脚下也丝毫不敢出声,似乎唯恐惊动了别人一样。
这种寂然而异样的气氛,与粉刷鲜明的房屋太不调和,使南宫亮心中更加感到神秘莫测。
他跟着蓝衣少女身后,避过正厅,走上左侧回廊,一连三个转弯,来至一间房门口停下,少女笑着娇声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爹此刻正忙着应酬一批客人,今天恐怕无法接见你,等下自有人来服侍你。我晚上再来!”
说着又嫣然一笑,笑容迷人而带一丝稚气。
南宫亮耳闻此言,正中下怀,心想既已来了,叨扰一餐,再婉谢而辞,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打扰贵府,先谢了!”
蓝衣少女微一颔首,转身而去,行未几步,倏又转身道:“在你未行拜师之礼以前,切勿乱走,免生误会,千万记得!”
南宫亮点点头,肚中暗笑,心想:我明天天一亮就走,拜什么师?
他目送蓝衣少女消失,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房中布置幽雅,床桌俱全,缓缓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倏然想起彼此讲了半天,竟不知道对方姓名,这情形太已可笑。
正忖思间,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两名壮汉抬着一大桶水,放在墙角,后面还跟着一人,手中捧着一叠衣衫,放在桌上。
南宫亮正要起立称谢,只见两名壮汉目光连瞥都不瞥一眼,放好东西,就立刻出房而去,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人一样。
眼见这般情形,心中大感奇怪,但继而一想,晚上再问少女不迟,于是坦然脱下污秽的衣衫,浸身泡入桶中,洗清满身污秽,换上衣衫,觉得尚称合身。并将盛装母亲鲜血的磁瓶,揣入怀中。
这时,刚才两名壮汉又推门而入,一个手中捧着一盘菜饭,一个收拾房中,挟了污秽的衣衫退出。
南宫亮一天未进饮食,待壮汉出门,立刻踞案大嚼,吃得碗底朝天。
肚子一饱,精神大振,他想起蓝衣少女吩咐,只有推开沿廊窗户,向外张望,良久并无什么发现,不由感到无聊已极,心想:我自身责任重大,应该及早离去。但继而一想,既然叨扰了人家,岂能不告而别,转念至此,只得倒在床上,怔思未来,慢慢地,竟迷迷糊糊睡去。
等他一觉睡醒,睁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愕,一跃起床,原来窗外新月高挂,满天星辰,已近初更。
他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死,目光一扫,见桌上残肴已收,另放着一桌佳肴,一大碗白饭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南宫亮走近抽出一看,上面寥寥几字,竟是蓝衣少女所留。
“见你好睡,不便打扰,明晨拜师时再见。”
南宫亮顺手一放,心中一阵苦笑,默默吃完饭,推椅而起,觉得这堡中一切皆如谜一样,无法打破,心中烦恼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