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袖里双臂微抖,直直盯着手里暖石。良久,她低声道:
“先生还要待在南临多久?”
“目前不知。”他眼色复杂。看来,她是想要他离开南临来保密了。
“那请先生将来在京师见到我,或者,与别人说起相貌时别提到此事。”
“方才我说过什么我都忘了,要我提些什么呢?”
她一怔,随即勉强一笑。“多谢先生。”她又笑了笑:“先生看似凉薄之人,其实眼界甚广,大度容人,你一点也不介意劣民的,是不?”
他不以为意笑道:
“我说过,南临劣民到了其他国家,就不是劣民了,有什么好介意的?”
“正是。先生见闻广博,不会把这劣民放在心上,当然也谈不上介不介意。”她笑叹。可惜她身处南临,而非其他国家。拜这位学士眼界之赐,她几手可以肯定自己是劣民出身了在南临人眼里瞧不起的劣民父兄他们也是因为如此一直不喜她吗那当年为何还要收养她?
解非暖而愉悦的声音又起一一
“如果我能遇上与小姐一般的人物,就算她是南临劣民,我也想好好跟她相处一番,说不得两人志趣相投,有缘订上终身,当我以学士身分游走天下时,她也能夫唱妇随,不必再介意什么劣民身分。”
她小嘴微启,内心顿时汹涌澎湃,澎湃汹涌。她再粗枝大叶,也听得出他话里有玄机。
玄机啊,确定是玄机!而且是拐了个弯的玄机!眼前这位学士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小姐家姓为何?”美眸里的黑石亮晶晶,好不刺眼。
“我我上头还有兄长呢”她语无伦次。“他们都还没娶呢,怎么可以轮到我呢”
他笑了出声。这姑娘,真真直白,直白得可爱,直白得老令他想起一人
“至少也要等我五哥娶四姐后”
他笑容一顿,心思俱停。
她垂下眼,只觉得好生的尴尬?害羞?连她自己都搞不太懂了。她下意识摸上腰间里的帕子。是啊,是人都要成亲的,她还没想过自己的婚事呢,她只烦恼——烦恼五哥娶四姐时她要送什么贺礼好,烦恼五哥回来时她是不是要把五哥所有送给四姐的礼物先退回四姐房里,免得他失望?
她脸颊还有点热时,眼前的美丽男人忽地拉住她的手,问道:
“你叫什么?”
她抬头,诧异他面色略略严厉,非要得到答案不可。是啊,她是徐六这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徐姓本就是南临大姓,她这个徐六他也是迟早会知道的,于是她答道:“我姓徐就是方才你嘴里的徐”
“把门打开!”
牢狱外有人喝道。
一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果然,牢头连忙开门,让萧元夏快步进来。
“王爷,在左边的铁栅栏里呢。”牢头叫着。
萧元夏往左边看来,与她对上目光。
“烈风!”
她感觉到攥着她手的男人全身轻震。
牢头殷勤道:“没上锁,六小姐随时可以出来的。”
萧元夏视线落在解非过分美丽的面上,接着又见解非紧握着她的手,他掩去所有神色,说道:“烈风,可以出来了。”
她应了一声,向解非笑道:
“今日真是多谢先生相助了。”她轻轻抽出她的手臂。
“阿”
解非要拉住她,萧元夏快一步先将她拉了出去。他对解非说道:
“本王听人说了,多谢解先生相助。”他瞥见解非脸颊上的伤痕,眉头皱起。今日要不是这解非,这伤痕就要落在烈风脸上了,那姓方的,真不知收敛吗?
“举手之劳而已。”解非心不在焉道,目光微炙直盯着徐烈风。
萧元夏点点头,朝她说道:“烈风,走了。”
徐烈风笑道:“王爷亲自来请,我要不走就不识相了。”她转向还在铁门后的解非,搬出徐家子女该有的气度从容,大家风范,施礼道:
“我姓徐,是南临徐家第六女,今日在学士馆里,多亏容先生代徐六说话,请先生代为转答徐六谢意。”一顿,想起方才他暧昧的暗示,她不知手脚该摆哪才好,尤其她感到两道灼光落在她脸上,不由得脸微红,硬着头皮说道:“将来在京师里,若然遇上先生,请让徐烈风送上一桌酒席,以表谢意。”
夏园——
前面有人快步走着。
后面有人慢吞吞地跟着。
前头的人突然回过神,左右一看,没见着人,一转身,就对上后头尾随的人儿。
“你走这么后面做什么?”
“我怕夏王不想见我啊。”徐烈风理所当然道:“一连两个月,夏王闭门不见,烈风三番五次登门拜访全叫门房给拒绝了,想是夏王痛定思痛,准备潜心修练奔仙了吧。”
“你在扯什么”他拉过她的手,垂着眼睫掩去眼色。半天,才抬起眼朝她笑道:“瞧,我不是一听你被关着,就来找你了吗?”
“平日我被关上个半天,也不见你特地过来。你不是说过,表面上不能厚此薄彼,教方家看了眼红吗?”
他轻轻哼了一声。“我先去见方十二,他指环藏针,我教人把他指环取了下来,送回方家。平常双方少年孩子打架无伤大雅,但刻意要让人破相,那可就不是什么无知小儿会干的事。”
徐烈风诧异。“萧元夏,我背后藏着你的眼睛不成?”居然这么快就知道?
他瞪她一眼,又气又好笑。他轻描淡写道:“余延显正好路过学士馆,看见你们在打斗,就差人来通知我。”
油炸鱼?她想了想。“他也知会错人了吧!余家与方家交好,他该去通知方家才是。”
萧元夏闻言,顺水推舟道:“也许是他看见方十二想令你破相,为了方家着想,这才来知会我。烈风,你瞧他,余家里就他够聪明,就算小时再怎么打架闹事,年纪一长,就懂得判别局面,明白如何做才能以最少的力气,去获得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家的人都是一个样儿。我就不懂,陛下怎能容得了他们呢?不管是方家也好,余家也好,都是先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再为南临着想,这顺序根本是颠倒了吧!萧元夏,难道你要我学奸巧手段,蒙骗你跟陛下吗?”
他瞪她一眼。“你敢骗我!”她确实也说得没错,她要跟那些人学会勾心斗角,对权势折腰,就不是他心里那个小烈风了。
他又将她拉近些,半圈在他怀里,额面轻轻低触她的额头,对上她的美目。
她的眼儿微地瞪大,十分不适他忽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小时他在宫里遇有不快乐时,他俩额头碰额头互取温暖;长了些,他就算心里有事,也不再做这种动作,只跟她说道,隔墙也是有眼的,别教她让人抓着了把柄猛打。
但,无论如何,两人身躯可没这么接近过,几乎是半偎在他怀里了,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她动了动双臂,双手被他反制在她身后,除非她施力踢开他,否则她是动弹不得的。
她抿了抿嘴,问道:“萧元夏,你在气我?”
“”
“气什么呢?是因为去年秋猎我赢了你,你气到现在吗?”
他一怔,失笑:“傻丫头,这事我怎会生气呢?”
去年皇家秋猎,父皇下旨让徐六同去,这实是意外的恩典,但他一点也不意外,父皇极宠烈风,尤其以近年为最。不巧,凤皇姐的附马首次去秋猎,见到徐六便有意无意说道:
“近年京城贵族子弟十分地娇气,虽说六艺学得全,不失名门面子,但搬上台面总是逊色些。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爷平日与徐家这种名门将才甚是交好,想来骑射之术大有进展了。”语毕,轻蔑地扫过徐六,又拉回目光略略停在徐烈风标致的面上一会儿才挪去。
附马出身南临古老的方姓家族,是南临少数与徐家不对盘的三朝元老,他在京师是六艺极为出色的全才,少年时跟徐长慕同为南临天才,可惜一直排在徐长慕之后,直至徐长慕离开南临后,他这锋头才健了起来。
此番,也不过是将气撒在徐六身上。
狩猎才开始,他就不见烈风,直到落日,方附马主仆系着成堆的猎物回来后没多久,才见她跟着出现。
数目一样。
附马打了只獐,她的猎物便有了只獐;附马射了串兔子,她那兔尸就挂在马上;你来一只我送你一只,你来两只我马上现上一双。
她彻底无辜化的嚣张模样实是美丽至极,却令人邪火上升想狠狠虐她一把。
“夏王与徐六为金石至交,甚至要说是刎颈之交也不夸大。他这骑射之术,绝不比徐六差,只是夏王一向心慈,所以,承秋猎比试,请以徐六所猎之物暂且充当夏王所猎。夏王看似温驯的猫儿,但实则山中猛虎,烈风怕他一用心,让附马吃败,那就对公主不起了,这姐友弟恭的道理他是深深懂的,还请附马见谅。”她不疾不徐不骄不傲,就用那一双清澈的大眼望着他。
附马的脸都黑了去。
这真是跩得彻底了,当下,萧元夏心里直想笑,直到看见父皇那浑然不在意,反而甚是欢喜她的骑射功夫时,他笑不出来了。
“我真的没气。”他轻轻叹息,道:“以后别在附马他们面前太猖狂,退早凤皇姐会是南临帝王,结这梁子对你没好处。”
“陛下尚未立储君,未必是大凤公主。”
“是啊历代皇帝哪个不先立储君,唯有父皇,至今未立。”他喃喃自语,终于放开她的腰身,拉着她慢步在花园里。
这夏园,是他在京城买下的,里头只种些名贵花草,只收购古人诗词歌画,平常也是让一些有才无势的文人进园聚会,唯一算有势的,也只有她。
只盼让父亲、皇姐看见他想当闲散王爷的心意。
“萧元夏,你闷了两个月要是结还没打开,可以说出来,我比你有义气,能帮的一定帮!帮不了的就跟你一块扛吧!”
他心里微暖,笑道:
“怎办?小烈风的美貌我看不见,只想着你的义气了。”
她跟着笑了。“萧元夏,你有事直说吧,用得着拍马屁么?”
“那,咬咬我的手?”他伸出手到她面前。
“你当我小狗吗?我不要。”
他心里不悦,收回手,淡淡说道:“你五哥要你咬,你肯定是会咬的吧。你要知道,你五哥永远也只能是你五哥,不可能有其他身分。”
她踢他一脚,恨恨道:“我五哥自然永远是我五哥,难不成是你五哥吗?”她生平最恨有人说她不是徐家人。
他叹息,又把她拉近些。“我只是怕,你太过在乎你五哥了烈风,以后,等凤皇姐为皇后,我讨个小小的领地,我的烈风陪我一块过去终老,好么?”
她一怔。
他本想顺势吻上她诱人的唇办,但见她双眼大睁,知她对男女情事根本没有自觉俊秀的面颇微热,他哑声道:
“我对皇位没有兴趣,也没想过留在京师当个辅国王爷。我讨个南临偏远的小领地,就我跟你过去,不再理会京师的任何事”
他终究掩不住心里遐思,想吻上她唇瓣。徐烈风总算回过神来,及时侧避开来,那吻轻轻擦过她的颊面。她心头一恼,用力推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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