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答话。
“你怎么不说呢?让大家都知道啊!我替你传出去!你怎会去害皇帝呢?”
“金儿,我不想害你你出去后别提我别要抱任何不平”
“怎么你都不像你了?”金儿哽咽。“怎么徐家一下子全没了?怎么五少也夏王不是曾跟你交情很好吗?怎么不救你?今日明明是你处决的日子,南临余家的长子居然在你砍头的日子定下后,求请陛下,也在今日亲自游街接官帽。这根本是在示威啊!”
“他高兴就好以后金儿也要保重你比我世故这种话不该由我说”
金儿忍着泪,掏出钥匙解开她的手铐,再替她脱下衣物,换上白色的衣裙,她碰到她手上紧紧握住的帕子。“这是”
“这是我喜欢的人送的等我走后请收尸人不要动它我想让它陪葬”她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放入衣里胸前,极度希望它能跟着她一块走。
在南临,除了五哥外,她丝毫没有留恋了。等到了九泉,她有许多人要见,她的父兄们,还有四姐也许,还有陛下跟那个一直在深宫没有出来看过世界的女人怎么到最后大家都齐聚一堂呢?
那是不是几十年后,五哥下来了她能笑着上前跟他说再一次兄妹好不好如果他说不好,那她就厚颜说,改成白首夫妻好不好一世就好让她这个小青蛙得偿所愿
“原来六小姐有喜欢的人了?那人好不好呢?”金儿柔声问着。
“好很好很好他是在天上飞的我现在只怕万一他飞得太高,没人陪他怎么办?我一直在地上追他,可是现在我必须停下来了春莲姑娘真的不行么我五哥值得的”
金儿啊了一声,只觉她思绪好快,怎么从喜欢的人转成五少了?她小心挽起她的长发,替她戴上帷帽,确定没有一丝头发露了出来,才道:“六小姐,自己能走么?”
她试走两步,有些气虚。“可以”
“六小姐,别让那些狱卒碰到你,那些人手脏,别人不知情,但我们都知道你绝对没有做对南临不忠不义的事,你靠自己走,连帷帽都别让人撞到。”
“最后的路,我自己抬头挺胸的走吗这是当然的啊”
金儿上前用力抱住她,低声道,“六小姐,今日一别,永无见日。请偶尔想起我们”
她戴着手铐脚镣步出天牢,刺目的阳光隔着面纱仍然让她缩了眼睛。
金儿冷冷看狱头一眼。“那面上,我看见了,要别让人知道你干的好事,就不要取下帷帽。连往日好听的声音,都是你们害的吧!”
“不不,不千我们的事。是那日罪犯得知徐将军他走了,叫破喉咙的”
金儿冷笑一声。“罪犯?往日大伙见了她喊她一声六小姐,今日知她没有价值了,便转口改罪犯。原来你们比我们这些下等劣民还不如。”
徐烈风疑惑地看向金儿。金儿满面的泪,满面的不甘。这又是怎么了?这都是一出出的戏,等戏落幕了,就可以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了,她哭什么?
“金儿,这是好事啊我是去见我父兄的我很想他们以后他们都可以好好休息了”她转向狱头,微微施礼。“往日是我不好,没有细想,差点连累你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必受我连累?徐家六女烈风,先前失礼,尚请见谅。”
狱头低着头,挥挥手。“带她走吧,误了时辰就不好。金儿姑娘,你留步吧,要出了什么事,你被误会可就不好了。”
金儿心一跳,往垂首的狱头看去,偏偏一时间看不出所以然来。
一名狱卒将徐烈风领去。她足下有脚镣,速度奇慢,那狱卒居然配合她,过了一会儿,她被领到墙边一角,她面前横着一格格的长板,恰恰掩去她的身影。
“徐将军刚走,陛下不忍六小姐囚车让人瞧见,便允夏王,以轿子取代。”
“多谢陛下与夏王恩典”
未久,一顶轿子停在长板之前,她本要等狱卒领她坐进去,哪知狱卒放她在原处,她前头那一格的罪犯坐了进去,狱卒对她微一施礼,跟上那顶轿子离去。
徐烈风略略疑惑。今日砍头的不止她一人吗?刽子手也真是操劳。再过片刻,另一顶轿子来了,轿夫朝她说道:“快上来吧,赶时辰呢。”她没有吭声,直接入了轿。轿子小些,轿椅上有着厚实的棉垫,连足边也塞满了棉垫。
轿夫在外轻声说着:
“请将棉垫塞在铁链间,披风盖住手铐脚镣,莫要发出半点声音。”
她微地一愣,下意识听从这人的提醒。
轿子行进一阵,停在一处。她又听见轿夫说道:
“是空轿,要出去接人的。”
“方才那顶,是徐家老六的,这顶不是空轿还是什么?不过,照惯例还是要查看的。”有人笑答。
她诧异地看向轿窗。
说话的那人打开轿窗,对上面纱后她的视线。接着,他合上车窗,笑:
“行了,是空的,走吧。”她傻眼。
轿子静静地行走着,转眼间,已上闹街。异样的吵杂声令她有些疑惑,那哀哀泣泣的哭声,似有人出丧,她目光移到轿窗外,又是一怔。
轿子混进披麻带孝的人群里了?
轿子略停,轿夫低声道:“请快出来入另顶轿子。”她起身要出轿,脚镣锵的一声,淹没在哭声之中。轿夫心里一急,将她扭了出去,另一名轿夫蹲下迅速将棉垫缠上脚镣,再将她用力推进另一顶小轿。
她扑进轿子时,撞上里头的男子。那人低叫一声,立刻将她搂住,让她坐稳。“六姑娘还好么”
“容生”怎么好久不见,连他也变苍老许多?
学士容生微微一笑,低头忙着解开她的手铐脚镣。“你莫说话,先听我说。待会儿,我们要出轿,你得靠自己的双脚走出城,不管如何走不动,想活命都得出去。”
“会连累你们的我不想再害死人”
“能够顺利出入各国的,唯有学士。如果南临皇室想抓学士,一个两个也罢,胆敢当众处理数十个学士,那真真是想惹众怒了。你忘了吗?或许你在南临没有多少朋友,但,你出入学士馆一年多,比谁都好学,每个学士都是你师傅,徒弟有难,师者岂能不救?”他解开她的脚铐,又迅速替她披上麻衣,见到她帷帽阻碍,一把掀了。“不能戴女子帷帽,换斗笠”他的声音顿时消失。
她嘴角轻轻上扬。“还好果然见多识广的学士不一样没被吓跑容生你说我这样还能活多久呢何必为我冒险呢”
他撇开目光,再转回时轻笑:“我不能瞒你,我没在其它地方见过你这模样,但既然要救人,就要救到底!”一顿,他苦涩失笑:“原来,南临跟小周国没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
他将她单边耳环取下,替她束起男子长发,接着,帮她戴上斗笠,掩去三分容色。他自怀里取出红木牌子,改挂在她的腰间,柔声道:
“这是解非的学士牌子,只要不细看,是可以过关的。”
她一震。“五哥他”
“这牌子不能借为他用,否则将丧失学士的资格,但,这是不得已之举,就算将来让人知道又如何?这世上多少国家想私用解非,唯有保住他的学士之名,他才不会被其他国所用。你放心吧,他自有法子离开京师。说来今日真是走运,南临有人求官帽,绕京而行,处处都是鞭炮,满天的炮烟,多少掩去面目。六姑娘,得走了。”
趁着轿子一停,他立即硬拉着她出去。徐烈风几手要扑倒在地,但她忍着想吐的虚弱,慢慢地走在这群学士之中。
这些学士人人披麻带孝,都是她在学士馆学习的良师。
她垂下眼,只觉自己过往真是白活了,让这些不是南临的人来救她
“奇怪”容生注意着她的行进,对旁边同伴道:“今日过城门的人如此之多不对,是进出的人被严加盘查!我认出来了,那是南临罗家的人!”
“这是在干什么?一个个,全把斗笠面纱拿掉!”前头的官兵喝道。
“这是怎么了?在查什么啊!”排队的百姓起了骚动。
“今日方帝夫自请监斩罪犯徐烈风,行刑前他福至心灵掀了麻布,这才发现有人李代桃僵将徐烈风换了去。眼下正在全城搜捕,谁要敢窝藏,绝不轻饶!”
“徐烈风不就是徐将军的女儿吗?”
“大人徐家真是欺瞒我们的劣民?他们真不是胥人?”
罗家的武官嘿笑两声。“那还用说”话还没说完,便被长鞭狠狠击中背脊。他痛得叫出声,拔刀转向骂道:“是谁王爷!”
夏王骑在马上,淡淡道:
“徐家乃胥人一族,与劣民无关。若是以后,再听见有人造谣,一律抓起鞭刑二十。”
“是。”
夏王略略扫过城门里长长的队伍,招来守门人。“没有可疑的女子么?怎么守这城门的人少了?”
罗姓武官殷勤代答:
“想自天牢逃出京师,由此出距离最远,所以方才都调到另一个城门守了。”夏王应了一声,再看向城里百姓,忽地他目光停在披麻带孝的这头。他沉默半天,道:“今日是哪家人出丧?”
容生走到前头,淡淡一笑:
“我们今日暂且成为徐家的家人,在徐六处刑的这一日,一并送徐家一程。”
夏王打量他一会儿,又落在他腰间红牌。“都是学士?”
“正是学士!这里的学士,没有一个南临人,个个都听说过南临徐家的威名,不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绝不放弃的南临徐家,一生性命尽献南临的南临徐家,连我们这些没有出身国的学士,都心甘情愿来祭拜一番。”
夏王扫过每一名戴着斗笠的学士,蓦然间,他看着被容生遮掩半身的那个腰身纤细的学士身上。
那学士微微垂着头,看不清面色。是谁曾跟他亲口说过,不管他在宫里哪里,她总会找到他的。
他跟她说,那是心有灵犀。
茫茫人海里,他也找得着她的。
他为此心喜,以为那是人生另一半的圆满所致,哪知,是讽刺的血缘。
“王子!”
夏王看见一人匆匆奔来,跪在容生面前。他认出这人是小周国使节李默,那此人是“小周国皇子?”
容生低头看着李默,笑道:
“被你认出来了啊,李大人,别回去了,就留在南临吧,反正小周已经成为西玄附属,南临不远矣,都一样的。”
夏王眯起眼。“小周国皇子说话可要小心了。”
容生哈哈大笑。“现在哪还有什么小周国皇子?眼下我将出城遥祭徐家后,直回小周国。夏王,请看在容生曾是皇子的份上,听过来人一言。小周国灭,不是因为它没有良臣,而是君主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不是他们不肯牺牲,而是君主蒙蔽他的双眼。小周紧邻南临,南临无数的传说,小周国百姓都一清二楚!南临有徐家良臣,南临有不忌臣子掌重权的君王,南临有相互信赖的君臣小周国国土狭小,百姓不多,但,每个人都盼如果能分得南临传说的一半都好!分几个徐家人给小周国吧!分几个南临君王给小周国吧!你们的传奇,我们一直在羡慕着!在看着!但,今时今地,小周已消失在历史上,南临呢?呵,原来是我们误会了,南临跟小周没有什么不同,看看眼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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