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村民大多都是被一刀毙命,有些人还被刑求折磨,兴许凶手是想问出什麽,也许是我们这批逃难在外的某些人的下落。」
传海神情不掩痛苦之色,罗家村某些人虽然讨厌,但大多数还是好的,而且大家都沾亲带故,打断筋骨连着皮,怎麽也都有几分感情在。
「可是那些凶手不知道,一开始我们还有能力给村里传信说我们在哪儿,後来因为临县过来的灾民太多,我们就一路北上,到後来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最终会在哪里落脚。可也因为这样,我们这批逃难在外的人才躲过了这一次死劫吧?」
传山看看二弟的脸色,问:「是不是从那之後,幸存下来的村民就说是我给大家带去了杀身之祸,还害得他们有家不能回?」
「嗯。」传海没否认。
传山也不知道说什麽好,虽然他一直不愿相信他真的霉神附体,但每次发生的某些事实都会再次证明他真的像是灾难之源。
杀死和刑求村民的凶手,有九成可能就是贼相胡予派去找寻他家人的走狗。
大概那些走狗找不到他家人,为了封口和泄愤,就索性把还活着的罗家村人都杀了。
而与他这个霉神相比,他弟弟倒真不愧有福星之名,不但事先预见了可能发生的水难,更因此让全家和部分村民逃脱了杀身之祸。
也许他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在家人面前,也许他真应该等过了蓝星上的二十五岁,免得
庚二忽然伸出肥爪子握住传山左手。
传山回握住庚二,眼含不自知的委屈看了看他家二龟。
他不忿那些村民把发生在己身周围的灾难全部强加在他头顶上,可偏偏罗家村发生的惨案还就和他有关,让他想否认村民们的霉星说法都没地方否认。这种纠结的心情,别说只修炼了四百年,就是修炼四千年,处理不好也可能形成心魔。
「罗家村的惨案看似因你而起,实际却是因为羲朝宰相胡予为了一己私欲向朗国卖好。而你又是受上峰之命,前往朗国埋伏进而得罪朗国高层,朗国才会通过胡予报复与你。」
庚二看着小嫩草委屈的眼神,荡漾了,奋发了,舍不得了,四处找理由想要安慰小嫩草受伤的心灵。
「这是浅因,再深看,为什麽胡予能够一手遮天,甚至能随意迫害功臣和功臣家人?为什麽朗国会侵略羲朝?」
传海听了若有所思。
庚二继续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看似都在羲朝皇室腐败的缘由上,可我们不妨再深入想一想,为什麽羲朝皇室会腐败?为什麽腐败了就至灭国的地步?朗国为什麽又能把比自己国力强上几倍的羲朝打得步步退缩?」
传海面露惊讶之色,上上下下着实好好打量了小胖墩一番。
传山握紧庚二的手,他知道他家二龟这是在开解他。
庚二看自己说的话对小嫩草有用,很高兴,当即再接再厉道:「其实从另一方面来看,当初你是替父从军,如果你没有去参军,罗家村人之後也不会死亡。你之所以去参军,却是因为罗家村人都在传你是扫把星,你受不了排斥才会离开。」
传海点头,深觉有理。
传山眼中也出现了笑意。
「再往深处看,你会被传出霉星之名,却是你母亲迷信,带你去算命造成。可你母亲哪知那算命道士利欲熏心,不满算命钱太少而随口乱言,致使毁了儿子半生。」
传山两兄弟一起苦笑,儿不言母之过,而且他们老娘早就悔不当初,因为负罪感也让她老得比别人快。
庚二并不是想责备罗母,他怎麽会责备丈母娘呢?他又不是真傻。他只是话还没说完而已。
「可是传山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为什麽不找别人,却偏偏去找那个缺德的瞎眼道士给你和你弟算命呢?」
传山没说话,听外面的声音,正有不少人向这里快步走来。
传海接口道:「因为那时我娘听村里人口口相传,都说那道士十分神通。」
「没错!就是这样!」庚二拍桌子,随即立刻脸红红地缩回手。
「所以罗家村人会被杀死都是活该?」兄弟两个哭笑不得。
「二胖啊,你这是在开解我呢?怕哥入心魔?不错,会疼人了。」传山回神,捏着小胖墩的肉爪子,笑咪咪地表扬道。
同时他还忍不住自得地想,这个罗家村人活该的结论明显偏心,但这不也足以证明他家胖胖一颗心里想的都是他吗?
传山也荡漾了,他一荡漾,手脚就开始不听话。
庚二一巴掌拍开某人不老实的贼手。往哪儿摸呢?没看你弟还在!
「哥,你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传海对庚二大感兴趣。
「哦,他是庚二,你哥我的。」
後面话未说完,就见大门突然被推开,一群人纷纷乱乱地冲进了大屋。
「传山回来了?真是传山回来了?」
「是我大孙子回来了?快快快,人在哪儿呢?」
「奶奶,爹,娘,你们来了,我正准备让人去找你们。」
传山兄弟俩一起站起,传海迎上前去,传山走到传海身侧站住。
待看清亲人现在的模样,传山心中突地一阵揪痛。
枯黄的脸、瘦弱的身体,一看就是长久吃不饱肚子饿出来的。
破旧且说不上整洁的衣着说明他家人不但缺吃还少穿,而且这里明显缺水,否则他爱干净的娘不会让家人都穿着脏衣服,也不会头发都油成缕了还不洗。
庚二看传山动了,他也跟了过去。
负责看守的两名村民为难地看向传海,「首领,大伯和大娘他们听说」
传海一抬手,「没事,你们出去吧,在外面守好,别让其他人进来了。」
大门被带上。
「海娃子,你哥真回来了?他人」罗大福愣愣地看着站在二儿子身侧的高大男子,一时竟不敢相认。
罗奶奶走两步,又顿一步,瞅着传山,一声「山娃子」到了嘴边却怎麽都喊不出口。无他,只因长孙变化太大,原本记忆中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如今不但已长成大人,那周身的气度怎麽看也不像是乡村里出去的土娃子。
罗公孙氏呆愣片刻後,立刻恢复了原本的剽悍劲,推开丈夫,上前一把捞住传山的胳膊,叫了一声:「传山!」
「娘。」传山看着面前面容憔悴、早早已显老态的矮小妇人,心中一痛,砰然跪下。他娘才四十啊,怎麽就老成这样了?
「奶奶,爹,娘,不孝儿传山回来了。」
庚二局促地站在一边,看传山对着家人跪下,有点犹豫自己要不要一起跪。
「你你真的是」罗公孙氏伸出手想要抚摸儿子,哪知伸到半途却又突然缩了回去。她明明是第一个认出儿子的,儿子也叫她娘了,可临到头,她自己又怀疑了起来。
「娘,真的是我。」传山跪行一步,双手抓住他娘枯燥瘦小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轻声道:「您摸摸,是热的,您儿子真的回来了。」
罗公孙氏双手颤抖,摸了又摸,「真的是热的,真的是我大儿子,我没有在做梦,这是真的,我儿子没有死!」
大滴大滴的泪水一滴滴往下掉落,落在了传山的肩头上。
「娘,别哭。」传山伸出大麽指去抹他娘的眼泪。
罗公孙氏魔怔似地呆看着儿子,当传山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脸颊。
「儿啊!都是你娘害了你啊!」
罗公孙氏忽然撕心裂肺地嚎啕一声,一把扑住儿子,痛哭失声。
罗大福单手捂住双眼,大老爷们了,哭得瓮声瓮气。
罗奶奶靠在传海怀里,一个劲抹眼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个家总算团圆了!你爷爷就算今晚就蹬腿,也能闭眼了。老天保佑啊,让山娃子赶在这时候回来,呜呜!」
传海拍着罗奶奶的背,安慰她,「奶奶,您别哭,哥回来是好事,大家应该笑才对。」
「对对,你说的对,咱们不应该哭。」说是不应该哭,罗奶奶的哭声却怎麽都止不住。
跟着罗家人进来的一干外人看了此情此景,不管跟过来是抱了什麽目的,一时也都唏嘘不已。
传山明白他娘心中苦,他娘不知後悔了多少次当初不应该带着两个孩子去算命,每次有人提起大儿子怎样,她都又悔又恨又是愧。当年他替父从军一事,也惹得他娘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他娘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儿子,才让大儿子在村里待不下去。
可在传山想来,当初跑去参军,虽然也有村里人把他当瘟疫看的缘故,家里离不开罗大福这根顶梁柱也是主因。
如果他不去,他爹就得去,要麽就得花银子摆脱军役。而他们家供应两个孩子念书原就勉勉强强,哪还有多余的银钱让他爹赎身?
他爷爷、他姥爷倒是说要代替去,可哪有家中有儿孙却让老人服役的道理?
「娘,我很好。真的,儿子我因祸得福,现在可好了。」传山轻声安慰他娘,不住声地说:「娘,您没有害我,是那道士不安好心随口妄言,那样贪心自私的人必然会遭报应。娘,您别哭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这个你这个混账东西!」罗公孙氏突然哭着抬手打儿子的肩膀,一下又一下。
「你活着为什麽不回来?为什麽不来找我们?三年前发大水之前,跟你一起去参军的照艮回来说你人已经死了两年,我们都不信,你要是死了,怎麽还能让人捎军饷回来?可後面三年你就一点音讯都没了!
「你到底死到哪儿去了?为什麽一直不归家?呜呜!」
「娘,这是有原因的,您听我慢慢跟您说。」传山站起身,扶着他娘往方桌那儿走。屋里不止他一家人在,有些话不适合现在就说出来。
传山让他娘坐下,又回头来请他奶奶。
罗奶奶拉着大孙子的手,又哭又笑。
传山一边轻声哄着罗奶奶,一边和传海两人一起拥着罗奶奶走向方桌的上首。
庚二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挪步凑到暂时被儿子们遗忘的罗大福身边,伸出胖胖的手指戳了戳他,顺便也感受到了久违的他人的复杂心事。
这个本能确实不好,得想法控制才行。庚二在心中握拳。
罗大福刚才哭狠了,这会儿看着儿子们拥着老娘和妻子,一边抽噎一边笑,两只大手一会儿就在脸上抹一把,但那泪花子怎麽都抹不干净。
感觉到有人戳他,罗大福带泪看向身边陌生的小胖墩。
庚二对他讨好地笑了笑,这可是他的岳丈大人!看他脸上泪痕未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奉上。
大概庚二的态度过於谄媚了些,罗大福忍不住咧了咧嘴,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顺手摸了摸小胖墩的脑袋,沙哑地夸奖了声:「好孩子。」
庚二沾沾自喜,自觉岳丈大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很好,下一步就是讨好岳母大人!
「爹。」传山又过来请罗大福。
他爹也老了许多,才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额头、眼角都已生出明显的纹路,长日在田里劳作的背脊已有些弯曲,伸出来的一双手仍旧如记忆中那般厚实,却也更见黝黑苍老。
罗大福仰头看着大儿子,声音沙哑:「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传山握住他爹的手掌,扶着他爹,与庚二一起,把他爹送到他娘身边坐下。
传海激动的心情已有所平复,看家里长辈都已坐下,再看看那群跟进来不知道是想看热闹、还是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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