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
笑吟吟的语调让庚二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家嫩草一眼,这一看,当即让他打了个抖,他家小嫩草的笑容在油灯下看起来好恐怖。
传海讥讽地笑,「强叔的想法我也明白,他自己的孙子还小,儿子女儿都结婚了,侄子要是能娶到传咏,那他家就和我们家关系更近了一步,到时他再把他大孙女嫁给我,我这个福星能不帮他这个亲家兴家旺业吗?」
「他想得倒美!」罗奶奶啐了一口。
「我们拒绝了罗大强的提亲。罗癞子竟然敢跑来威胁我们,说不把咏子嫁给他,他就到官府告我们。
那时我们刚稳定下来,你爹他顾忌太多,就想着表面说把咏子嫁给他息事宁人,暗中让王松林带你妹离开,做出一个你妹和人私奔的假象。你爷爷不同意,说不能毁了孙女的闺誉,不能让罗癞子骑到咱们头上拉屎,就提着菜刀去找罗癞子拼命。」
罗大福面容羞愧,低头不敢看大儿子。
「罗癞子把爷爷打伤了?」传山面色阴沈。
「没,你妹夫王松林先跑去把罗癞子打了个半死,还威胁他说,如果他敢告密,如果罗家村人敢有一人告密,他就杀了罗家村所有人灭口。」
「干得好!」传山对这位还未谋面的妹夫大为赞赏。
「罗癞子是不敢去告密了,罗大强跑来找你爹闹,说他们可以不告密、他侄子也可以不娶咏子,但不能让外人欺负了罗家人,要我们赶走王松林,还要咱家给罗癞子赔疗伤养身体的钱。
你爷爷不同意,罗大强扯出几位长辈,说你爷爷偏向外人对不起罗家列祖列宗,就这麽硬生生把你爷爷又给气倒了!你爷爷这次一倒下,就再没爬起来呜!」罗奶奶抹着眼泪哽咽道。
传山抚摸着奶奶的背,安慰她。
「哥,发挥你的霉星体质吧,让他们都倒霉,倒大霉!」传海充满期冀地道。
罗母一巴掌拍在次子脑门上,「不准胡说!」
传海对他哥害自己更害别人的霉星体质充满信心,并没有因为母亲这一巴掌就放弃希望。
传山哭笑不得,站起身道:「我欠别人的,会还他。别人欠我的,也得还我。不过在我和他们算总账之前,你们先带我去看望爷爷。」
「对对对,去看看你爷爷。说不定你爷爷看到你能挺过来也不一定。」罗奶奶也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庚二也不知哪里开窍了,快步走上前扶住罗奶奶。这次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感受罗奶奶的心事,就算仍旧有些片段情绪传过来,也一直努力不去看。
罗奶奶急着带孙子去看罗爷爷,也没顾得上是谁在搀扶她。
传山看了一眼庚二,看他表情没有异样,也没有阻止他去碰触自己的亲人。他知道他家二龟只是想跟他家人搞好关系而已,否则他也不会主动去碰触别人。
罗父罗母和传海对庚二身份好奇,可也知道这不是问话的时机,也都跟着往屋外走。
白菜帮在前面打着灯,传山等人搀扶着老人走在後头。
灯光微弱,只能照亮一点前路。传山和庚二自然不需要这点光亮,就把周围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呈工字形的村落。大屋就是中间那一栋;前面左右两排房屋大约是哨兵住所和临时仓库,最前面还有一个了望塔;大屋後面长长延伸出去的两排房屋才是村民居所。
传山发现,这里所有的房屋,包括大屋在内,都是黄泥拌草堆砌成的土坯房,房顶连瓦片都没有,只盖着茅草。房屋也不高,像他的身高进门就需要弯腰。
土屋和土屋之间相隔也比较近,每家後面都只有一个用半截黄泥墙简单砌成的小院落。
记忆中罗家村也不富裕,可至少还能见到几间青砖大瓦房,他们家虽然不能用青砖盖全房,可掺着土砖的房屋也盖得高高大大、宽宽敞敞,而且还前後分了两进。
罗奶奶走着走着,焦急和欣喜中还有点奇怪,刚才出来时还觉得冷得要死,这会儿一看大孙子回来了,一激动连点冷气都感觉不到了,不但不觉得冷,还觉得浑身热乎乎的,特别舒服。
打更的声音响起,三更鼓,最是夜深人静时。
今晚有点特殊,村头动静较大,有不少人家都没有睡熟,可为了省灯油,也没有点灯,就在黑暗中说着悄悄话。
「喂,有些人在担心你这个霉星回来会害了大家。」庚二听到了某些悄悄话的内容,在神识中嘲笑传山道。
「害?嗯,他们也没说错,如果我把我一家人都带走,他们没了依靠,可不就是害了他们。」传山也带笑在神识中回道。
「你弟很厉害,一个人担负了那麽多人的生活。」
「那是。你不看是谁弟弟。」
「你说我给你弟弟什麽见面礼好?还有你爹娘、爷爷奶奶、姥爷姥姥,还有你妹妹、妹夫你家人好多。」庚二愁。
传山莞尔,「随便你。给他们金银最实惠,你不是在血魂海弄了不少?对了,我上次给你的食物,还有剩吗?」
他身上能吃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当初在血魂海的存货基本上都给了死活不愿辟谷的庚二。
「金银有,吃的没有了。」庚二不好意思地道,他以为回来蓝星就能有更多好吃的,一时嘴馋,就把传山给他一储物袋的食物全给吃光了。
至於金银通过在黑狱多年缺吃少喝的悲惨教训,让他深刻明白了在凡间待着最好多弄点金银在身上才比较稳妥,所以他在血魂海时弄了许多当地人并不看重的金银宝石等,至於到底弄了多少,就连传山也不清楚。
「你给我一些,我家人看样子都快饿死了,这麽冷的天,身上也没什麽厚实的袄子,等天亮了,我去采买一些食物和衣物回来。」
「好。」庚二这次特干脆,暗中取过传山的小木桶,转手就把怀里的金银转过去一半多。
「你不打算让你家人跟着一起修炼?」在把小木桶送回给传山时,庚二问他。
「看他们吧,修炼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几句话间,罗家到了。
白菜帮去敲门,木门「咿呀」一声打开,开门的老人手持灯盏,激动地看向门外。
「是山娃子回来了吗?真的是他回来了吗?」
传山看着脸上沟壑丛生、老态毕现的姥爷,心中酸楚不已。
姥爷和外孙相见,自是一番唏嘘不提。
且说传山搀扶着老人低头走入屋内,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躺在炕上正勾头眼巴巴看他的姥姥。
传山又赶紧上前见过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姥姥。
他姥姥拉着他的手,老泪横流。
传海接过姥爷手上的油灯放到桌上,白菜帮也把灯笼插在了窗缝上,屋里顿时亮堂许多。
罗奶奶在庚二的搀扶下,小碎步跑到罗爷爷的炕前,身子一歪,坐在炕上就开始喊罗爷爷,「他爷爷,你睁睁眼,你看谁回来了!」
传山在跟他姥姥说话之後,眼睛略微一扫,屋内情况已全部落入眼中。
为了节省地方,就见家里把厨房、堂屋、卧室都放在了一个屋子里,一家人都睡在一个大火炕上。屋里除了前门,还有一个通向後院的後门。
庚二看到那张睡了多人、放了一堆棉被、发出一股奇怪气味的大炕,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他不是嫌弃罗家人,这是天性,他现在已经克制很多了。
传山知道庚二那龟毛的洁癖症发作,用掌风轻轻扇了他後脑勺一巴掌。
庚二没生气,他盯着炕前随便摆放的几双鞋子,觉得手很痒,他很想上前按大小、按男女把它们排排好。
不过他还记得这是人家家,不是自己家,以前无论在血魂海还是厚土星,两人住的屋子都是他整理的,他想怎麽摆放就怎麽摆放,他家嫩草虽然喜欢作弄他,却从来不会故意弄乱他摆放的东西,有新东西出现也都会问过他,然後按照他的规矩来摆。
「地方小,资源更少,大家就只能凑合着住在一起了。」传海看兄长和小胖子在打量这个家,大概觉得自己掌家没让老人们过上好日子,有点难堪和难过。
传山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换了我,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传山说的这是实话。又是灾年,又有人追捕,他弟能把一家老弱妇孺一个不少地带到安稳地,不但安顿了下来,还能有棉衣穿、有粮食吃,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更何况除了自己家人,他还拉了那麽一大帮子人一起讨生活。
得到兄长肯定,传海脸上的惭愧飞一般没了,双手背後,大言不惭地道:「你这是回来太早了,再过两年,我肯定能让家里人都住上青砖大瓦房。」
传山不理他兄弟,一巴掌把人推到一边,再次上前和姥爷姥姥说了几句体己话,又转到爷爷身边。
罗爷爷终於被罗奶奶唤醒,眼皮子颤了半天,缓缓睁开,一双浑浊的老眼没有生气地望了望周围。
「爷爷。」传山在老人面前跪下。他爷爷一看就快不行了,如果他再迟两天回来,说不定想到这里,传山就十分後怕。
罗爷爷的目光慢慢聚焦到传山脸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孙儿,嘴唇颤了颤,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你爷爷已经不太能说话了。」罗奶奶哽咽道。
「他爷爷,你看看呀,这是传山,是你大孙子呀!」
「啊,啊」罗爷爷张开嘴,想说什麽说不出,闭上眼睛,只是流泪。
一家人围在炕前,就连断腿的姥姥也在姥爷的扶持下坐了起来。
罗奶奶看着这样的罗爷爷,心中唯一一点希望也消灭不见,顿时就哭出了声。
我罗家为什麽会这麽苦?我罗家为什麽会这麽多灾多难?
这是罗奶奶喊不出口的哀怨,虽说家里都高兴传山回来,可就算他们再豁达、再心疼孩子,也会忍不住想:这一切会不会就是山娃子造成的?而他这次回来,会给家里又带来什麽样新的灾难?
传山哪里看不出家人的想法?
他们对他的热情和思念,他看在了眼中。可同样的,家人那些说不出口的埋怨和对未来无法抑制的不安,他也同样了然於胸。
所以他们虽对他这几年的经历、对庚二都好奇得不得了,却不主动询问,他们大概自己都没有查觉,他们心里其实并不希望他久留。
传山起身拉过庚二,揉了揉他的手,心里好过了些许,「你去看看我爷爷。」
「啊?」庚二仰头,对传山的打算有点摸不着头脑。
「去吧,看能不能把我爷爷救回来。」传山轻轻把庚二推到炕前。
「哥,这位小哥会医术?」传海问。
「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世上就没有他救不回来的人。」传山在说实话,可听在别人耳里就跟吹牛差不多。
罗家人一起用目光刷洗胖墩墩的少年版庚二,怎麽看,都不觉得这小胖子像个神医。
庚二被众人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缩啊缩的,就要躲到传山身後。
传山强行把他拉出来,把人环在胸前,对家人道:「这些年如果没有他,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他是我命里的福星,有他在,我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且奇遇多多、财源广进、福寿绵长。」
「唰!」听到传山这番介绍,罗家人的眼睛都亮了。
「福星?」传海怪笑。
「他只旺我。」某人不要脸地道。
某小胖子听了想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