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姬雪意是有意利用自己,还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去抢亲。
明知道阮熏是故意将阮荨扔到了南吴,还是任他孤独地遭受虐待。
明知道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吃软饭的王爷,却依旧想着要保护好这唯一的亲人。
因为,阮荨是她唯一的亲人呀。
阮姮知道自己是被阮鸣所收养,与阮荨并无血缘关系。然而,亲人不是这样定论的。那些一起成长的磕磕绊绊,青梅竹马的时光,两小无猜的友情,都是回不去的美好,满满地塞满了她对儿时的回忆。
那里,有牧逐君的妩媚风流,还有阮荨的稚嫩天真。
共同分享了彼此的小秘密,让这些小秘密变成两人之间的默契,就那样互相陪伴着。这样的人,只有阮荨,只有阮荨,会傻傻地相信她说的所有话,会傻傻地认为她是最棒的人。
可是,她让阮荨失望了。
如果她曾试图阻止过这桩政治联姻,阮荨就不会有被割舌被凌虐的今天。
不对!阮姮心下一横,最直接的导火索,不是政治联姻,而是姬雪意!是姬雪意算准了她会去阻止这桩亲事!
阮姮目色一沉,既然姬雪意算准了她会抢亲,那么,姬雪意也就一定知道漆雕初会将对她阮姮的怒意转移到阮荨身上吧。本来阮荨不受宠,还落的一个安全的地步。但是有了姬雪意那一桩事
错在自己,在姬雪意,在阮熏!阮姮狠狠地想着,凭什么是阮荨!凭什么!那么单纯善良的少年,本应无忧无虑地去活在锦衣玉食的梦里,却被他们这群人生生地拽入了世俗的纷争。
凭什么呀凭什么!阮荨是最无辜的人,却也是最惨的人。
就在阮姮怨恨自责的时候,床上的人覆上了阮姮的手。
“荨,你醒了。”阮姮抹了抹眼泪,尽是不甘心。
阮荨说不成话,用口型对阮姮说道:“别担心。”
阮姮破涕为笑道:“怎么换成你安慰我了,没事了,别担心。”
阮荨苍白的脸上挤出了笑容,阮姮见他的伤口都有包扎,便问道:“痛吗?”
阮荨轻轻地皱了皱眉,怕他想起那些事,阮姮连道:“荨,以后我们去哪里?”
阮荨疑惑地看着她,阮姮强调道:“就我们俩,你说,我们去哪里生活呢?”
阮荨愣了下,压住了眼底的泪光,用口型道:“随你。”
阮姮故作轻松地笑笑,道:“不如我们去青柳村吧?就是神远山下的一个小村庄,我在神远山上还认识了一个动物朋友呢,不过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就是,这么长,这么高,白色的。”说着,就用手比划了下。
阮荨被阮姮的描述吸引住,也在努力想,却不知道。
这时,门外想起了云绮陌说话的声音:“牧阁主,姮姐姐不在屋里。”
下一刻,阮荨房间的门就被推开,牧逐君一踏进门就看见阮姮坐在阮荨床边认真地比划着什么,阮荨似乎在猜,但猜来猜去却都被阮姮否定了。那样的默契,那样的没有间隙,是他和阮姮无论如何也没有的。
牧逐君漂亮的狐狸眼暗了下,转身就走出了门。倒是云绮陌厚着脸皮走过去,对阮姮道:“姮姐姐,你下去吃些东西吧,阮公子还需要多休息。”
阮姮见是云绮陌,便顺从地点了点头,给阮荨掖了掖被子道:“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出发,好吗?”
阮荨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就在阮姮要出门的时候,他要口型轻轻地说道:“姮姮,保重。”
阮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又探进脑袋道:“好好睡一觉,否则我就把所有的糖都吃了!”
见阮荨笑了笑,阮姮才放心地关上门。
那是她和阮荨童年时形成的一种默契,每当阮荨不听话时,阮姮就会这样威胁阮荨:“我把所有的糖都吃了!”
真好,默契仍在,虽然时过境迁。
阮姮不想见牧逐君或姬雪意,那两个人就真的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翌日清晨,她路过阮荨的房间,本想叫阮荨,可思及他身上的伤,心下一黯,就独自下楼吃了早饭。
小二姐给阮姮端粥的时候,多嘴道:“姑娘,你隔壁那位病人怎么一大早就出门了?是不是有急事?”
阮姮就差把刚喝进去的粥给一口喷出来,急匆匆地咽下,但还是烧到了喉咙。她定了定神道:“你说,他出去了?几时?往哪个方向?”
小二姐见阮姮急了,连忙道:“就在姑娘下楼前,大概是向东去了。”
阮姮耐心问道:“那边有什么?”
小二姐回道:“农地,村庄,驿站,再往东,有个断崖。”
阮姮道:“他是怎么去的?走到断崖要多久?”
小二姐道:“走路。姑娘你骑马还能赶得上。断崖不远,但也要走上两盏茶的功夫!”
阮姮喝道:“备马!”
然后扔下那半碗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就在阮姮冲出去的功夫,云绮陌从楼上也走了下来,问道:“怎么这么吵?”
小二姐立马道:“姑娘,刚才那位姑娘去追向东去的病人了!”
云绮陌大惊,东边,那是断崖呀,于是连忙跑向牧逐君的房间。
看着所有人都是神色匆匆,小二姐也开始感觉到不安,嘀咕道:“这大早上起来的是怎么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牧逐君和云绮陌从二楼上直接跳了下来,连楼梯都不用,奔出门就去了马厩。小二姐不禁摇头道:“不年轻,不疯狂呀!”
阮姮骑马,一路问着村里人,有没有见过一个脸色苍白的公子向东去了,路人都说没有,倒是一个卖红薯的大姐指了指东面道:“我出来的早,好像是你说的那个公子,魂儿都没了的往那边走。哎,你们姊弟两吵架了?”
阮姮忙点头道谢。
阮姮前脚刚走,牧逐君和云绮陌后脚就拦住这个卖红薯的大姐道:“有没有看到一个骑马的素衣女子?“
卖红薯的大姐摸了摸后脑勺道:“她往那边去追她的弟弟了。“
云绮陌道谢,往大家手里塞了块碎银,和牧逐君策马追去,只留下卖红薯的大姐手里捏着碎银满头雾水地嘀咕:“今天是什么日子?给了钱不要红薯,这群有钱人傻了?”
阮姮一路向东追到了断崖边,冬日的风凛冽的吹的她的脸生疼,而阮荨拖着那个带病的身体走到这边,到底是要干嘛!
阮荨心下一阵恼怒,早知道,昨晚就该守着他了!
下了马,阮姮就往断崖那边跑,在浓雾里,隐约地看见了阮荨那抹瘦削的身影。
“荨!”阮姮大喊道。
阮荨似乎没有听到她在叫他,突然伸直了双臂,毫无留恋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再迈一小步,等阮荨迈向断崖外时,阮姮一个飞扑,就重重地落在阮荨方才站的地方。
而阮荨的身形却早已滑了下去!
阮姮死死地搂住阮荨的腰,左手却抠着断崖边,而他们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深渊被迷雾掩盖的看不见底。
而阮荨左手抠着的断崖边却是尖锐的岩石,岩石立刻划破了手,血顺着手臂留了下来,染红了素色的衣袖。
“不要。”阮荨用口型说道,眼里尽是平静。
阮姮怒道:“是你不要做傻事!不是说好一起去青柳村生活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阮姮紧紧地搂住阮荨,两个人却还是在空中荡了两荡。
的确,只凭阮姮被扎的左手抠住断崖边,实在不足以让两人都上去。
阮荨却一脸平静,无力地抬起双眼,定定地看着阮姮,认真地仿佛要把阮姮的样子刻在他的心里。其实,不用刻,她早就在他的心里了,只是她的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没有留给他。
阮姮见阮荨眼睛直直地,忙改口道:“荨?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别生气好吗,跟我回去,等我拽你上去!”
阮荨抬眼看了看阮姮吊住他们身体重量的手,想必手心里是血肉模糊吧。他不忍心让她疼痛,那么,就放手吧。
既然她的心中没有他,那么何不放她自由?
不要成为她的束缚,而是成为默默地祝福。
就在阮荨踌躇的片刻,阮姮只觉左手腕上多了一道冰凉,她一抬头,不禁叫道:“逐君!”
牧逐君抓住阮姮的左手腕,看着那流出的血,蹙眉厉声道:“我抓住你了,松开左手!”
阮姮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见到牧逐君,于是,她听话地放开了左手,任牧逐君在断崖上紧紧地拉着自己。
阮荨听到了牧逐君的声音,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那个妩媚的男人,阮荨不喜欢,但姮姮喜欢,虽然她不承认,但她看牧逐君的眼神里总含着羞涩与欣赏,那是一个恋爱中女人看男人的神情。
牧逐君来了,阮荨苦笑了下,就放他心爱的姮姮去找牧逐君吧。
就算姮姮与牧逐君之间有再大的嫌隙,也还是会被他们之间的牵绊所战胜。因为阮姮对牧逐君的心,一见倾心,从来便也没有改变。
于是阮荨伸出手到阮姮的后背,使劲地向着箭伤的地方一拍,阮姮吃痛地叫了一声,手臂略微地一松,阮荨就顺着她的身体滑了下去。
冷风吹过,阮姮一慌,右手死死地抓住了阮荨的左手,而阮荨向下一坠的力量,也带着扣住阮姮左手腕的牧逐君整个身体向前挪了几寸。
阮姮怒道:“阮荨,你敢给我松手!”
牧逐君手上一使劲,阮姮带着阮荨向上升了几寸。
阮荨垂着头,手上,是阮姮的温度准确地传递过来。他不能在贪恋这样的温度了,他要放她走!
忽然,阮荨用右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扎向了阮姮的右手背,就在阮姮痛地倒吸冷气时,阮荨又使劲地将扎进去的簪子向下按了按,随即猛地甩开阮姮的手,在即将下坠的片刻,用口型对阮姮说道:
“做一个好女皇!”
而在阮荨的心里,他说的却是,姮姮,珍重,你好,我就会好。
然后,阮荨就跌进了断崖下迷蒙的雾中,不见踪影。
“不!!!!!!!!!!!!!!!!”阮姮大叫,努力向下看去,却看不见任何。
浓浓的雾,阮荨的身影就这样跌了下去。
他一个人,会不会孤独?会不会害怕?
他还那样年轻,心性还是那样单纯。
如果,时间能停在两人的童年该多好,那样的无拘无束,不畏皇权,不为惜颜,只是两小无猜,就算她多拿他的几块糖,他也会让这她。
阮姮不是不知道阮荨对她的感觉,她只是不想破坏亲情之间的美好。
在这个世上,总要有一种感情可以穿越利益与金钱的束缚。
而阮荨,就是那样一个人。
牧逐君只觉力量一轻,两只手用力一拽,就把阮姮甩向了身后的平地。
阮姮“扑通”一声被摔了出去,她仰面朝天地躺着,左手心,是被岩石扎的血肉模糊,而右手背上,还插着阮荨插上去的簪子,而那个簪子的主人,早已尸骨无存。
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进了头发间,阮姮静静地流着泪。
阮荨是与她童年所有美好有关的最后一个人,现在,这个人选择了离开她,那么,那些美好的记忆,似乎也就随着阮荨的坠落而消失了。
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单纯的人会花上几天的功夫来装扮御花园,就为了等她来参观;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天真的人会花上一晚上的功夫来去学做糕点,只因为她说她喜欢吃甜甜桂花糯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