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去找她了吗?”
“我想他是去找过的,详细情况我也不了解。后来他们父子之间就产生了隔阂,阿恭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好像认为母亲的出走都是父亲造成的,因为你舅舅是个一点也不顾家的人。”
“我舅舅不顾家?可他对我们是那么地好。”
“那时候他已经辞了警察的工作,而且对你舅舅来说,对我们的关心里也可能掺杂了自己的某种忏悔心情,因为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这些话使松宫感到意外,他也终于明白了加贺父子之间为什么会有那样不自然的气氛。然而松宫还是替隆正感到不平,他认为加贺对母亲离家出走的表现有些小题大做。
“最后还是没能找到他太太吗?”松宫问。
“五六年前有消息来说他太太去世了,听说她之前是在仙台独居,是阿恭去取回了她的遗骨。”
“是恭哥去的?那舅舅呢?”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不过阿恭好像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后来感觉他们的父子关系就更紧张了。”
“他太太是怎么死的?”
“说是生病,我也不知道内情。阿恭不跟我说,这种事我也不方便问。”
“可这也不能怪舅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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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但是阿恭在心情上可能也很难对过去既往不咎。好在毕竟是父子,总有一天能相互理解的。”
松宫觉得克子的话有些过于乐观了。
隆正的病情后来康复得很理想,没多久便出院了。虽然还要定期去医院,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中去。
松宫读大学时也常去看他,他们经常就松宫的学业和未来的发展方向进行讨论。隆正对松宫而言就像自己的父亲一般,决定从事警察职业后,他也首先告诉了隆正。
当时隆正正坐在晒得到太阳的窗边下着将棋,可能是诘将棋吧(注),松宫并不懂将棋规则。
他一边陪舅舅喝酒,一边跟他谈论自己将来的梦想。隆正似乎对外甥选择和自己相同的道路感到十分高兴,眯缝着眼睛听他说着。
隆正的房间虽然整理得井然有序,不过往坏处说,就是单调乏味。松宫在时从没听到过电话铃响,也没有人来拜访过。
“最近都不和附近的人下将棋吗?”松宫望着摆在墙壁一角的棋盘说道。
“是啊,最近没下,大家好像都很忙。”
“要不我去学下将棋吧,这样就能当舅舅的对手了。”
听松宫这么一说,隆正在身前摆了摆手。
“算了吧,你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去学着摆弄电脑,这对你更有好处。现今的警察要是缺乏电脑知识可就不象话了,我也不是很需要下棋的对手。”
既然舅舅这么说了,松宫也就不便开口让他教自己。而且就算在别处学会了,隆正多半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加,隆正的皱纹渐渐加深,常年锻炼保持下来的体魄也日益消瘦。松宫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总感到莫明的焦虑,他不希望自己的恩人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
既然加贺靠不住,那他就自己照顾舅舅——松宫在心中做出了决定。隆正又一次病倒了,正好去看望他的克子见他发着高烧卧床不起。虽然他自己说可能是感冒,但在克子看来实在不像,于是她叫了救护车。
后来急忙赶到的松宫当场从医生处得知那是癌症,医生告诉他们说本来是胆囊癌,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和十二指肠,发烧的直接原因应该是胆管发炎。他们同时得到的宣告是癌的发展已经到了晚期,不可能进行手术,心脏病使隆正的身体变得虚弱更是雪上加霜。
这件事自然也经由克子转告给了加贺,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不来探病。他只告诉克子说医疗费用他会负担,可以请人照顾隆正云云。
松宫实在是无法理解加贺的想法,无论过去有过怎样的不和,在父母人生的最后阶段,作为子女应该会出于本能般地想去照顾他们才对。
恍惚沉浸于万千思绪中的松宫,注意到隆正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很快就传来了咳嗽声,这使松宫慌了手脚。他刚伸手想去按铃叫护士,隆正却微微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咳嗽也停了下来。
隆正轻轻发出了表示惊讶的声音。
“要紧吗?”
“……是脩平啊。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
“工作怎么样了?”
“今天的活儿已经干完了,现在都十二点了。”
“那就快点回去,不趁着能休息的时候多休息,刑警的身体会垮的。”
“我一会儿就回去。”
松宫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隆正这次的案子他是和加贺搭档,但他又怕隆正听了以后情绪产生波动,毕竟他不可能对儿子的事无动于衷。
可就在松宫思前想后时,隆正再度发出有规律的鼾声,看来也不像会接着咳嗽。
松宫静静地站起身,我一定会把恭哥带来——他在心中暗暗向隆正作出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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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类似象棋的残局。
20
昭夫看了看闹钟,现在是早上八点多,也就是说他已经睡了三个多小时。因为实在睡不着,他喝着对了少量水的威士忌直到清晨五点左右。考虑到今天要做的事,他不能使自己酩酊大醉,但要熬过这个夜晚又不得不依靠酒精的力量。
他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睡是睡了,可睡得并不熟,他记得自己翻了好几回身。
八重子背对着他躺在旁边的被窝里,她近来鼾声很响,有时也会相当吵人。然而今天早上她却格外安静,从肩膀到后背都一动也不动。
“喂。”昭夫叫了叫她。
八重子的身体慢慢转向昭夫,遮光窗帘使她那阴郁的表情看起来更灰暗了,只有眼睛还发着浑浊的光。
“睡过了吗?”昭夫问。
八重子转了一下脖颈,脸颊贴在了枕头上,似乎是在摇头。
“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睡好。”昭夫坐起身,上下左右地运动着脖子。关节部位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使他感到自己简直就像一台快要报废的陈旧机器。
他伸出手去拉开窗帘,在这个决定命运的日子里,天空中积着厚厚的云。
“我说,”八重子吭声道,“什么时候行动?”
昭夫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一旦行动就不再有退路,所以必须把每一步都安排稳妥,还要使家庭成员的口风一致,当然,除了那个人。
“他爸。”
“我听着呢。”昭夫语气生硬地答道。这两天里,他对妻子说话时的态度都很不好,这可能是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之所以会这样,自然是因为他确信妻子把一切都交给他处理了。事到如今,他却后悔起过去没能做一个在其余事上也值得妻子依靠的丈夫。
他把窗帘拉得更开,漫无目的地看着下面的街道。大约在二十多米远处的马路上停着一辆轿车,里面好像有人。
吃了一惊的昭夫慌忙拉上窗帘。
“怎么了?”八重子问。
“有警察。”他说。
“警察?在朝咱们家走过来?”
“不是,他们在一辆停着的车里,大概在监视我们。”
八重子表情扭曲地爬了起来,伸手去拉窗帘。
“别拉!”昭夫喝到,“最好别让对方发现我们已经知道自己在受监视。”
“那我们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不知道直巳起来了没有。”
“我去看看。”八重子站起身,理了理蓬乱的头发。
“让他把那个人偶带来,千万不能留在他房间里,其他东西也都处理干净了吗?”
“这你就放心吧,我都带到很远的地方扔了。”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还是要再检查一遍。你要知道,哪怕只发现一样,我们也都完了。”
八重子走出去后,昭夫也站了起来。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连忙单膝支撑住身体。虽然晕眩感很快就过去了,但紧接着就是一阵恶心。他打了个响嗝,一股难闻的气体从嘴里冲了出来。
他想,最为黑暗、罪恶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21
春日井一家居住的公寓距离巴士路大约一百米远,是一栋还很新的六层建筑,他们住在五楼。
虽然两个人上午就来拜访,不过春日井忠彦还是立即把他们引进了屋。他一定也想积极配合调查,以期对破案有所帮助。他看上去比昨天松宫第一次见到时要平静许多了。
“您太太的情况怎样?”松宫问。在会所隔着拉门传来的如穿堂风般的哭声现在仍然回荡在他脑际。
“在卧室休息,要不要我去把她叫来?她自己也说已经可以回答问题了。”春日井答道。
尽管松宫从心底里不想太勉强那位太太,但加贺还是在旁边说:“有劳了。”
“那我去叫她。”春日井离开了客厅。
“感觉这样做很残忍。”松宫嘀咕着。
“我也一样,但是没办法,最了解受害人日常生活的是她母亲。她父亲平时都要上班,即使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加贺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屋内。
松宫也随他一同观察起周围来,这是一间兼作饭厅和客厅的西式房间。在大屏幕液晶电视旁的架子上排列着一些动画片的DVD,应该都是受害人爱看的节目。
餐桌上摆着两份便当,看来是从超市买来的。其中一份还剩下一半,另一份则动也没有动过,松宫推测这是夫妇二人昨天的晚饭。
春日井回来了,在他后面跟着一个纤瘦的女人。她的长发在脑后扎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副眼镜。几乎没有化任何妆的她只是上了点口红,大概还是刚弄的。女人的面色并不好。
春日井介绍说这是他的妻子奈津子。
她作了一番寒暄后,目光落在刑警们的前方。
“你怎么也不替客人泡茶?”
“不,不用了。”加贺马上说,“请坐吧,真是非常抱歉,打搅了您的休息。”
“是不是调查出了一些什么?”奈津子低声问道。
“确实有一些发现,但也还有很多没搞清楚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小优菜会一个人出门,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吗?”
奈津子慢慢眨了眨眼,回答了起来。
“我总是告诫她出门前要跟我们打招呼,可她还是经常随意外出。上小学以后就更是如此,好像都是和朋友约好要在外面玩的。”
“星期五那天也是这样吗?”
“我想那天不是,我们问了所有平时和她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但并没有人和优菜事先约好要出去。”
“小优菜似乎去买了冰激凌,她是不是为了这个才出门的呢?”
奈津子思考了片刻。
“冰箱里就有冰激凌,所以我想她不会是只为了这个原因出去的。”
加贺点了点头。
“小优菜有手机吗?”
奈津子摇着头。
“我们觉得她还太小……但是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她带一部。”她的眼镜后面泛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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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手机不见得就安全,也有人认为这反而会使孩子面临危险。”加贺安慰她道,“她的小伙伴们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