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去叫他。”
正当松宫走向房门时,门却开了,进屋的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金森登纪子。二人向松宫他们低头行着礼,默默地走到隆正床边。
监视器上的数值在别的房间也能看到,他们一定是在那边发现情况的变化而过来的。也就是说,隆正的生命快要到尽头了。
“哥哥,哥哥。”克子开始呼唤起来。医生站在病床旁边,测量着隆正的脉搏。
心跳次数又下降了,它仿佛是在伴随着计时器的数码数字,按一定的时间比例确实地减少着。
为什么?松宫思考着。加贺为什么待在那里?他为什么不进来?他想去叫他,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为隆正送终了。
监视器上的数值下降到四十以下了,此后进展的速度变得更快。数字不断地减少,终于变成了零。
“嗯,”医生小声说道,“他去世了。”他的口吻是事务性的。
金森登纪子开始取下隆正的面照,克子看着死去哥哥的脸。
松宫离开了病房,他对隆正的死并没有一种真切的感受,所以也并不悲伤。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人生中的一段重要时期迎来了终点。
他来到一楼,走向了正面的大门,隔着玻璃门望着加贺的背影。
松宫走出门外向他打招呼道:“恭哥。”
加贺缓缓地转向他,他并没有显得惊讶,甚至还微微泛起笑容。
“脩平君你走出了医院……这说明一切都结束了吧。”
“嗯。”松宫点点头。“是吗。”加贺说着看了看手表。
“早上五点……他痛苦吗?”
“不,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走了。”
“那就好,我还要向署里请个假。”
“可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为什么不进病房?”
“这里面有些原因,虽然这原因很无聊。”
“我们走吧。”加贺说着走进了医院。
他们走到病房门前,看见克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她见到加贺后睁大了眼睛。
“阿恭……你刚才在外面?”
“真是麻烦您照顾了。”他向她低头行礼道。
“我舅舅呢?”
“现在护士们正在帮他清洁遗体,还说要整理医疗器材。”克子来回看着儿子和侄子说道。
加贺点点头,在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松宫也坐在他身旁。
“关于银杏公园那个案子,你觉得前原家的老太太为什么要装成痴呆?”加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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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应该是有很多原因吧。”松宫答道,他不明白加贺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
“比方说?”
“可想而知啊,因为不想和家人正常接触,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应该是主要原因,不过我觉得不仅仅是如此。”
“怎么说?”
“我以前遇到过一位老先生,他在常年相伴的妻子去世后整理她的东西时,竟然没来由地想要用它们。有一天那位老先生就穿上了他死去的妻子的衣服,他并不满足于此,还穿上了她的内衣并且化起妆来。他以前并没有这样的嗜好,也并不是心理性别有问题。可以证明这一点的是,除了他妻子的东西以外,他对别的女性用品毫无兴趣。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把他妻子的东西带在身上,会有一种怀念的感觉。那位老先生便告诉我并不是这样,他说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通过这么做他似乎能体会到自己老伴临终时的感受。”
听完加贺说的这番话,松宫不禁心头一震。
“你是说前原家的老太太是为了体会死去丈夫的感受才装成痴呆的?”
加贺不置可否地侧着头。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不是真的那么明确,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吧,就像那位穿女装的老先生。因为就算装成痴呆,也不会明白痴呆老人的心情,只不过她可能能客观地回顾自己是如何对待痴呆丈夫的。我们不能忘记的是,即便是老人,不,正因为是老人才会有无法消除的心灵伤痛,而治愈它们的方法不一而足。虽然周围的人们是很难理解的,可重要的是即使不能理解,我们也应该给与尊重。”
加贺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取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旧照片,上面有一家三口。松宫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恭哥吧,还有舅舅和……”
“旁边的是我妈,我想我当时是小学二年级吧。大概是在我家附近的公园拍的,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全家福只有这一张了。我想让我爸带进棺材,就带来了。”
“恭哥的妈妈……我这是第一次见到。”
那是一位三十五、六岁年纪,长着一张瓜子脸的女性,看起来很文静。
“你听说过我妈死去时的事吗?”
“我听说是有人在她仙台的公寓里发现她的……”
加贺点了点头。
“她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人照顾她,就这么孤独地死去了。我爸他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说他一想到我妈在死时是多么想见一见独生子就会有撕心裂肺的感觉。所以他决定了,自己也要孤独地死去。他对我说,在他咽气之前,绝对不要出现在他近旁。”
“所以恭哥你才……”松宫盯着加贺的脸。
病房的门开了,金森登纪子探出脸来。
“都弄好了,请进吧。”
“去见他一面吧。”加贺站起身来。
隆正闭着眼躺在那儿,他的表情很安详,仿佛是从一切苦恼之中得到了解脱。
加贺站在床边,望着亡父的脸。
“他看来很满足。”他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把视线移向一旁桌上的将棋盘。
“那是舅舅生前下的最后一盘棋,”松宫说,“是这位护士小姐做了他的对手。”他看着金森登纪子。
而她却以一副困绕的表情看了看加贺。
“请问,我现在可以说出实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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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贺挠着下巴:“嗯,也对。”
“怎么回事?”松宫问金森登纪子。
“和他下将棋的并不是我,我只是按我收到的短信上的内容摆放棋子而已。”
“短信?”
“然后加贺先生……我是指加贺老先生,当他下出下一手之后,我就再把它通过短信发送出去。”
刚想问对方是谁,松宫便已经明白了。
“原来对手是恭哥啊。”
加贺微微苦笑了一下。
“一盘棋下了两个月……不,还要更久一些,可惜眼看就要决出胜负了。”
松宫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为自己曾把加贺视作一个薄情的人而感到羞耻。原来他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和父亲建立起联系。
“那个,请看一下这个。”金森登纪子把右手伸向加贺,她手上有一枚棋子,“这是他临终时握在手里的。”
加贺把棋子接了过去:“是桂马啊。”
“我想您父亲应该是知道真正和他下棋的人是谁的。”
加贺默默地听着金森登纪子的话。
“下一步轮到舅舅下吗?”松宫问。
“嗯,他应该是想下在这里。”加贺说着把棋子放到了将棋盘上,然后回头望着父亲,“很漂亮的诘杀,爸爸你赢了,祝贺你。”他说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完
《流星之绊》作者:东野圭吾
为了不发出声音,泰辅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伸出脑袋,仰望夜空。
“怎么样?”功一询问道。
“不行,果然有很多云。”
功一叹了口气,咂了咂嘴:“和天气预报说的一样。”
“怎么办?”泰辅回头望了望屋内的哥哥。
盘腿坐在房间正中的功一开始起身整理身旁的帆布包。
“我要去。刚刚下去看了一下,爸爸和妈妈在店里不知说些什么。现在溜走的话,大概不会注意的。”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星星啊。”
“虽然可能看不到,我还是要去。因为不想等到明天听到‘其实可以清楚看到的’这样的话再后悔。泰辅不愿意的话不去也没关系。”
“我也去。”泰辅怏怏不乐地应答。
功一从书桌下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两人的运动鞋。傍晚时,瞒着父母偷偷藏起来的。
在屋内换好鞋子,功一背上帆布包单脚伸出窗外,紧紧抓住窗框,随后另一只脚也伸出窗外。前一秒还是这种悬挂的姿势,下一秒,功一的身影就消失了。
泰辅望向窗外,下方是仓库的白铁皮屋顶。功一跳落在上面,轻松地掸去身上的灰。从很早开始就这样逃出去玩,对于现在六年级的功一而言实在小菜一碟。泰辅最近好像模仿得像模像样了,实际上还没有抓住要领。
“绝对不要发出声音。”
虽然这么说,在泰辅抓着窗框的时候,功一已经身轻如燕地跳下了地面。他从下面摆动着手,让泰辅快点下来。
泰辅模仿着哥哥的样子,两手紧紧抓住窗框,一只脚慢慢地伸出窗外。使出浑身力气悬挂在窗外。他比哥哥足足矮了20公分,自然离白铁皮屋顶的距离也远了。
本想“嗖——”地轻轻跳下,却“哐——”地一声,发出了比预想更大的响声。泰辅侧着脸看了看功一,只见他皱着眉一言不发,这副样子好像在说:“别发出声音,笨蛋。”泰辅不出声地说了声抱歉。
为了从白铁皮屋顶跳下,泰辅弯下了腰。实际上比起刚刚从窗户跳下,现在的状况更为棘手。功一为何能够这么轻易就跳下,实在费解。
“泰哥哥。”从他的头上传来了叫声。
吃惊地回头往上一看,只见静奈把头伸出窗外,睡意朦胧的样子盯着泰辅。
“啊,为什么起来了。”泰辅抬头望着妹妹,蹙眉说道:“好了,静去睡觉。”
“你们在做什么呢?要去哪里?”
“没什么,和静没有关系。”
“静也要去。”
“不行。”
“喂~”下面的功一压着嗓子问道:“在干吗呢?”
“糟了。静醒了。”
“啊?”功一咂了咂嘴,“都是你发出这么大声音的缘故。让她快点去睡觉。”
“但是她想一起去。”
“笨蛋。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跟她说不行。”
泰辅起身,抬头望着将脑袋伸出窗外的妹妹。
“哥哥说不行。”
听罢,静奈便开始哭了。
“静都知道哦,哥哥们撇下静自己去,好狡猾。”
“什么?”
“你们是去看流星吧。好狡猾,静也想去看,想和哥哥们一起看流星。”
泰辅有些狼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看来他们的冒险计划都被她偷听到了。
泰辅再次趴着对下面说:“静知道我们要去看流星的事了。”
“那又如何?”功一不耐烦地反诘。
“她说想去看,想和我们一起看。”
功一激动地回道:“跟她说小孩子不能去。”
泰辅点了点头站起来,望向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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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黑暗中,也能看到静奈抽搭着鼻子,柔软而圆润的双颊上流满了眼泪,她可怜巴巴地使劲望着泰辅。
泰辅用力挠了挠头,弯下腰,再次呼唤功一。
“哥哥。”
“干吗?”
“还是带静一起去吧。被哥哥们排挤的话,静太可怜了。”
“虽这么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我们要爬很多石阶呢!”
“我知道。我来背她吧,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你怎么可能办得到。明明自己一个人都勉强才能爬上去的。”
“做得到哦,好好做就可以了。所以,把静也带上吧。”
功一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对泰辅摆了摆手。
“总之,你快点先下来。”
“额,但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