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对他说这种事,江岛先生才会想找人替他顶罪。”
“似乎是如此,这件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慎介现在总算了解了,尽管状况那么棘手,但是车祸相关的责任协商,却是意外地顺利,原来是因为两边都各有隐情。
“我在车祸发生后走过去时,你正在打电话。对方是谁?”慎介问。
“我是打给社长,告诉他事发经过,拜托他立刻把绿带回去。”
“她父亲应该会对你的忠诚喜极而泣吧!”
“谁知到,当时他应该认为那种小事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可是要把心爱的独生女下嫁给一个平凡的上班族啊!”
“你说当时,那表示事情之后出现变化了?”
“也算是这样吧!”木内点头。“我万万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被缠住。”
“缠住?”
“对……”木内凝视着慎介的眼睛,静静地说。“被岸中美菜绘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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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开玩笑吧?”慎介的脸颊有些抽搐。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啦,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怪事,也只能用这个词汇解释了,或许说正在不断发生,以现在进行式来表达比较恰当。”
“我不懂你说的意思。”
“这样子啊!”木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面向挂在衣架上的洋装,触摸起袖子的部分。“我想问你,你对车祸经过记得多少?”
“要说多少的话,倒不如说全都记得。虽然曾经忘记过,但现在几乎全都想起来了。”
“车祸那一瞬间的情形呢?”
“记得。想说是不是撞到什么,接着就传来很大的声响。当我注意到你们的时候,车子已经撞上墙壁了。”
“如此一来,如果你仔细看过的话,你应该看见墙壁与车子之间夹着一个人啰?”
“是的。”
“我就说吧!”木内吁了一口气。“你们看到的也顶多就是这样而已。”
“你想表达什么?”
“我们……”木内重新面对慎介。“看到的景象和你们截然不同,或许该说被强迫看到的吧!毕竟最后夺走岸中美菜绘性命的,是我们的车。”
“你一直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连做梦都会梦到。”木内微微一笑,但那抹笑容一闪即逝。“我直到现在都能清楚地回想起来,当时车子辗过女性身体的感觉。明明就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却觉得像是慢动作重播似的,感觉到她的身体被一点一点地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逐渐变成一具尸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全部忘记,然而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吧!”
慎介感觉自己背脊发凉,同时也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
“尤其感觉好像有东西烙印在自己的网膜上,完全挥之不去,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不晓得,慎介以摇头代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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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眼睛。”木内回答。
“眼睛?”
“对。就是眼睛。”木内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岸中美菜绘临死前的眼睛,直到她断气之前,她的瞳孔都绽放着执拗的光芒,那是对自己的生命执着,却又不得不走向死亡的悔恨光芒,对杀人凶手的憎恨之光,我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睛。”
慎介听着木内说话的同时,也回想起自己其实也看过那双眼睛,他心想大概就是那双眼睛。瑠璃子偶尔显露出来,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岸中玲二所制作的那些人偶,全都拥有可怕的眼睛。
“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在那场车祸当中,我们和你们被定的罪几乎同样的重,可是你们却没实际感受到致人于死的感觉,而我们呢,却是眼睁睁地看到被害者死亡。”
慎介没有回嘴,只是沉默地站着。
“可是我的情况还算好,岸中美菜绘的眼睛并没有朝着我看,她瞪视的人是绿。绿的身体感受到自己开车撞到女性的身体,又和那个女性四目相对,直到她死前的最后一刻。”
慎介用力紧紧握拳,以全身的力量紧握着,因为不这么做,他的身体会不停颤抖。他连想象绿的心境都感到惊悚无比,更别提真正经历这一切的当事者。
“那双眼睛夺走了绿的一切,也可以说把她的心完全杀死了。自从车祸发生以后,绿就等同于废人,人虽然活着,但其实是死了,或许是受到那双眼睛强烈憎恶与愤怒的力量影响吧!”
“医学也无能为力吗?”
“她的父亲一定试过所有的解决方式,只是都失败了。最后只得到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答案,要她待在安静的地方疗养一阵子。尽管如此,又不能把她丢在我们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选择的地方就是——”
“环球塔。”
木内对慎介的回答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那栋摩天大楼的房子就成了她的疗养所。”
“那里成了监禁她的牢笼。”
“确实有监禁的目的在,因为她有时会出现暴力举动。不论何时何地,她都觉得岸中美菜绘盯着自己看,当她无法忍受内心的恐怖与压力时,就会开始发作。”
慎介回想起那间房子各种的构造,自动上锁系统、堵塞起来的窗户,全都是为了她才这么设计的。
“然而不管过了多久,绿的状况都完全没有好转。此时有人提出了建议,认为绿大概是因为致人于死,苦于良心的谴责,或许可以试着以某种形式悼念死者。绿的父亲接受了这个意见,命令我安排一切事宜。”
“怎么供养?”
“一开始很普通,我和岸中玲二取得联络,跟他交涉,问他是否能让我前往佛坛捻香。对他来说,我是个可恨的杀人犯,所以他的态度很强硬,一口回绝了,于是我就这么试着拜托他,我说,希望由我的未婚妻代我过去上香,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岸中的回答是?”
“当然他没有立刻同意,总之,他对与我们接触这件事很不开心,不过那也是无可厚非的。经过我数次的斡旋后,他终于愿意让绿去上一次香了。”
“所以你就让她去上香了吗?独自一个人到岸中那里?”
“我内心感到不安,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她会不会见到岸中美菜绘的照片就陷入恐慌?岸中玲二会不会脱口说出多余的话?然而这似乎是拯救她的唯一方法,当时如果有其他可能的解决方法,不论是什么方法,我们也都只能试试看。”
“那么,结果呢?”
“应该说超乎想象吧!”
木内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看起来像是装着咖啡粉的罐子。慎介心想,这台大型冰箱应该是为了他与绿的新婚生活而买的。
“喝咖啡吗?”木内问。
“嗯,好。”
木内把水加入咖啡机,装上滤纸,倒入咖啡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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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很喜欢喝咖啡,因此本来要买可以冲出正统咖啡的咖啡机,可是,那个事件发生之后,她就完全不喝咖啡了,所以只买这种简单的咖啡机凑合着用。”
“那个事件是指?”
“从她变身成岸中美菜绘开始。”木内把刘海拨了上去,一手揉捏着脖子后方,脸上透出疲惫之色,“岸中美菜绘好像不喜欢喝咖啡,她只喝低咖啡因的红茶之类的饮料,尤其喜欢加入大量鲜奶的肉桂茶,所以绿也变成喜欢喝那个。”
“你好像跳过了一些事没讲。”
“啊啊,对哦!刚刚说到哪了?”
“她一个人去上香。结果似乎很好?”
“几乎可以说好到过头了。当我看到从岸中住处回来的绿,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眼花了,因为她的脸上居然露出微笑,不是那种疯狂的笑,而是看起来真的很幸福的那种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那种表情了,心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于是试着问了她。她这么回答:‘没什么呀,能遇到美菜绘小姐真好。’我不认为她真的见到了岸中美菜绘,大概是因为她在佛坛面前拈香拜祭,才会有那种感觉,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接着木内看着慎介问。“这么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很理所当然,慎介回答。
“可是,我的想法大错特错。”木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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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绿频繁地在岸中家出入,于是我也开始在意她究竟去岸中家做什么。可是如果真要阻止她又觉得很犹豫,因为在其他人的眼中,绿逐渐恢复朝气与活力。因此她的父亲命令我姑且先顺着她,我也只能服从命令了。”
木内的目光移向咖啡机,凝视着在咖啡壶内渐渐累积的黑色液体。慎介也跟着他一起盯着瞧,咖啡机冒出蒸腾的热气。
“绿在岸中家出入了二个月左右,我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有一天,搬家业者突然搬来大量行李到她房间里,当然,这件事是绿委托的。后来我进她房间的时候,那些东西虽然尽可能整齐地摆放着,但是当我一看到那些东西,我有多么震惊你应该很清楚。”
慎介无法立刻理解木内的话意,不过,当他联想到那栋摩天大楼的其中一个房间时,答案霎时浮现在脑海里。
“是人偶吗……”慎介低声呢喃。
木内缓缓点头。
“正如你之前看到的,制作得与岸中美菜绘神似的人型模特儿,排成了一大排,除此之外,为了让岸中能继续制作人偶,她把各种设备与工具全运了进来。”
“她这么做是有什么理由吗……”
“我问过绿了,我问她,你打算做什么呢?她的回答是——让美菜绘小姐复活啊!我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就明白真相了。绿真的在岸中家遇见岸中美菜绘了,她看到的是岸中制作的美菜绘人偶,觉得自己的灵魂可以借此得到救赎。”
“没办法让她放弃吗?”
“我有试着让她放弃,我把所有的人偶全都收走了,结果她疯了一样乱发脾气,让我束手无策。即使明知道是我,她也毫不在意地拿刀砍过来。”
“刀?”
木内卷起右手的袖子给慎介看。“这是被她砍到的伤痕。”
他手臂上有一条大约缝了五公分的伤疤,疤痕看起来还很新。
“她的老爸……上原社长有做出什么决定吗?”
“他并没有下定决心,还是老话一句——姑且先观察一下她的状况,社长认为绿玩人偶终究会感到厌倦的。”
“可是她却没有厌倦?”
“没有厌倦,其实对我们来说,真正的问题就从这个时候开始。”
木内由餐具柜里拿出两个马克杯,仔细把咖啡壶中的咖啡倒成两杯,他问慎介要不要牛奶或砂糖,慎介回答都不要。
“换句话说……”木内将其中一个马克杯递给慎介之后说。“她自己变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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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化身为岸中美菜绘吗?”
“不,起初是逐渐改变,所以我才没有发觉,以为顶多改变了化妆方式而已。慢慢地,她的体型也产生明显的变化,绿的体型原本有点圆润,然而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体重就掉了十公斤以上。”
“可是,光靠化妆和减肥,也没办法那么像吧?”
“你说的没错,她在某一天失踪了,完全失去联络,过了好几个星期之后,她又突然回来了,完全变了一张脸。”
“MINA…1”完成了吗?慎介在心中自言自语。
“老实说,我在那个时候就决定放弃了。”
“放弃?放弃什么?”
“放弃让绿恢复原状,我决定当成她已经死了,同时她父亲也放手不管了。上原家不可能把头脑出问题,长相也完全不同的女儿当做家人看待,不过还是必须保有对她的监护权,也要照顾她平时的生活起居。”
“于是你又继续担当这个重任啰!她父亲给了你上班族时期无法比拟的优渥条件。”
“如果你觉得羡慕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跟你交换。”木内啜了口咖啡,长吁了一口气。“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