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得找到中尾。”
“那还用说,问题是怎么找?”
如果知道怎么找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哲朗想这么说,但是忍了下来,陷入沉思。四周除了店家,还有一排民房。中尾大概在其中一间房子里吧。但是就算他在其中,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这时,哲朗的行动电话再度响起。他和理沙子对看一眼之后,才接起电话。“喂。”
“你在那里很危险。”对方说道。哲朗听见那个声音,立刻全身汗毛竖起。
“中尾,你在哪里?”
身旁的理沙子听到哲朗的话,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你最好别在那里左右张望,有警察在监视。你边走边说,如果能不时露出笑容就更好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日浦也和你在一起吗?”
“别紧张,我等一下告诉你。美月在我旁边,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直接沿着马路走,和三海屋反方向。对,这样就行了。”
哲朗边一手拿着行动电话走路,边留意四周。他从中尾的语气中察觉到,他似乎就在附近看着自己。
“你过马路,走进第一条巷子。然后应该会看到一家叫做‘海滨俱乐部’的旅馆。”
哲朗按照他的话在小巷转弯,前方出现一栋白色建筑物,外观全无装饰,与其说是旅馆,感觉更像是某种研究所。正面玄关采玻璃帷幕设计,玻璃上有‘海滨俱乐部’的字样。
“我找到海滨俱乐部了,你在俱乐部里面吗?”
“遗憾的是,那里采会员制。你从那家店前面走过去。”
哲朗按照他的指示来到一块小空地,再过去是悬崖,没有路了。
“走到尽头了。”
“我知道。你看左边。虽然被树遮住了,但是有一道小石阶。”
仔细一看,左边确实有一条宽仅五、六十公分的石阶,不但级距小,而且坡度又陡。
“从这里往上爬就行了吗?”
“没错。说不定对你生锈的身体来说会挺吃力的哟。”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哲朗还是无法从中尾的语气中感觉出紧张感。
哲朗没有挂上电话,对理沙子说:“你能不能到车上等我?”
“我不能一起过去吗?”
“应该说是我需要咨询。如果我们两人都过去的话,说不定会无法掌握四周的动静。”
理沙子虽然一脸不太能接受的表情,但是想了一下之后,还是说:“好。”转身离去。别被警方盯上,哲朗原本想这么对她说,但是作罢。这个忠告对于精明的她是多余的。
哲朗爬上石阶。石阶中途拐了个弯,然后继续向上延伸。
“我要爬到哪里?”哲朗问道。
“爬到不能爬为止。运动不足的身体受不了了吧?”
“有一点啦。”哲朗总算看到了石阶的终点。剩下两、三阶时,前方传来声音:“我该说welcome吗?”
眼前的是令人怀念的老友。
5
中尾以大衣加围巾的外出装扮站在眼前。他好像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更瘦了,整个脸颊凹陷,下颚尖成三角形。他用那张消瘦的脸对着哲朗。
他背后有一座小祠堂。美月倒在地上,上半身靠在祠堂上。她窝在睡袋里,闭着眼睛。
“日浦她……”
“放心,她只是睡着了。不过话说回来,亏你找得到这里。”
“是早田告诉我的。”哲朗告诉他早田打电话来的事。
中尾呼出一口气。“原来是早田啊。但是听美月说,你似乎没办法获得那家伙的协助。”
“因为那家伙也不想让你死。”哲朗说完看着朋友。“你打算自杀对吧?”
中尾搔了搔头,微微苦笑。“美月告诉我你的推理了,真了不起。查出户籍交换的事也干得漂亮。”
“如果我的推理是错的就好了。”
“不,”中尾将身体靠在一旁的柞树上。“几乎都正确。没有需要纠正的地方。”
哲朗的心情变得晦暗,他希望中尾能够推翻自己的推理。
“中尾,去自首如何?”他试探性地说,“日浦告诉我详细的事情经过了,关于户仓命案一事。,你没有错。你有充分获得酌量减刑的余地。至于户籍交换的事,你只要不说不就好了吗?”
然而,中尾依旧只是在唇边露出一抹微妙的笑。他以那表情看了美月一眼。
“你看,西胁。她睡着的时候表情那么天真,完全看不出来三十多岁了吧?你不认为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是女人的脸吗?”
“你想要说什么?”
哲朗一问,中尾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摇了两、三下头。“说不定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母亲是男人。她虽然外表是女人,但是内心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听嵯峨先生说了。”
听到哲朗这句话,中尾点了点头。“小时候,当我母亲告诉我真相时,真是令人无法置信。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也难怪,哲朗同意他的看法。
“但是当我看到她泪流满面地诉说,我发觉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大受刺激。但是更令我震惊的是,我父亲早知道这件事了。”
“令尊明知这件事,还是和令慈结婚吗?”
“我母亲说,她是在生下我之后才告诉我父亲的。但是她猜想我父亲说不定已经察觉了。据说我母亲告诉他时,他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因为令尊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吧。”
“不晓得,这我就不知道了。”中尾微微偏着头,“我曾经认为,他可能只是漠不关心。哎,不管怎么样,自从听了我母亲的告白,我的性别观就有了重大转变。你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在这世上最亲的女人,居然告诉我她其实是男人。”
“嵯峨先生说,你有看穿性别的能力。”
“没有那么了不起。不过,我和一般人不一样,习惯将他人外表与内在分开看待倒是事实。大概是在不断这么做的过程中,稍微了解了人的本质吧。”
“那你怎么看待日浦呢?你没有看穿她的内心是男人吗?”
对于哲朗的问题,中尾露出一种无言以对的复杂表情。既像是感到伤脑筋或害羞,又像是感到苦恼。“我知道美月不是普通女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爱上她。”
“就是因为这样?”
“对,”中尾点点头。“如果要用俗气的说法,我大概是在追寻母亲的影子吧。因为她身上具备了相同的气质。”
“你明知道她的内心是男人,还是和她交往吗?”
“不是。”中尾摇了摇头。“我之前也说过了吧?美月对我而言是个女人。当时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哲朗不太明白中尾想要说什么。他没有附和,只是盯着中尾的脸。
“你觉得很奇怪吧?为何美月和我母亲具备了相同的气质,我却没有看穿她的本质?可是,这正是她最大的魅力所在。我想我大概是被她这一点吸引的。同时,与性别相关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她的这项特异之处。这可以说是矛盾,也可以说是一个谜。”
“矛盾?谜?”
中尾皱起眉头,揉搓后颈。他似乎在烦恼该怎么说,才能正确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不久,他吁了一口气,看开了什么似地看着哲朗。
“美月是男人,同时也是女人。”
“这我知道。”
哲朗一说,中尾摇了摇头。“不单只是肉体是女人,内心是男人这么单纯。那家伙的内心既是男人,也是女人。反过来说,也可以说她的内心两者皆非。”
“你的意思是,她的内心是一体两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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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哲朗的问题,中尾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还是表示否定。
“这种说法,大概不足以表现她复杂的内心世界。如果要讲的浅显易懂一点,假设男人是黑石;女人是白石,美月则是灰石。她具有两者的要素,而且是各百分之五十,但是无法属于其中之一。原本所有人就不是彻底的黑或白,而是居于由黑至白的渐层之中。至于她则是处于渐层的正中央。”
“渐层啊……”
哲朗曾经在哪里听过和这非常类似的话。他想起了“BLOO”的老板相川说的话。她使用梅比乌斯环这个说法,认为所有男女都身处在这条梅比乌斯环之上……
“我想人脑应该是不稳定的。”中尾说,“我想每个人身处于渐层上的位置,会因为那一天的身体状况或四周环境而左右挪移。就连我或你,也会因为日子的不同,有时稍微靠近女人那一端。不过,就算百分之九十五的黑变成百分之九十的黑,也不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如果百分之五十的黑变成百分之四十五的黑,就差得远了。如此一来,白的部分就多了百分之十。”
“你的意思是,日浦的内心在那种微妙地带来来去去吗?”
“正是。”中尾重重地点头。“我不知道她基于何种因素左右摆荡,但是我认为这或许和生理期有关。我之所以没有看穿她的本质,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日浦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哲朗低头俯看睡着的美月。“或许心中女人的部分胜过了男人的部分吧。所以你才会认为她是女人。”
“或许吧。”中尾说道。
哲朗在心中低喃,美月和我在一起时也是如此,她的内心会偏向女人的一端。而当她和理沙子在一起时,大概会偏向男人的一端。
他想起了在美月老家看到的成|人礼照片,说不定她笑得像女人不单单只是在演戏。
“大概美月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本质。”中尾接着说,“他因为没有察觉到这点而受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她对于自己是女人感到不对劲,而得出其实自己是男人的答案,但是实际试着以男人的身份生活,又发现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她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对于变成男人也感到犹豫。”
“但是她在我们面前,却一口断定自己是男人。”
“她是想要让自己深信不疑,这是企图自我欺骗的结果。”
哲朗点头,总觉得自己能够了解她的心情。“嵯峨先生说,你突然阻止了日浦的户籍交换。这是因为你察觉到了这件事吗?”
“因为目前就算给美月男人的户籍,也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和她是女人时一模一样的不对劲感受,只会以相反的方式折磨她。”
“相反的方式……”嵯峨说的“单纯只是实物映在镜中的倒影”这句话,在哲朗耳畔响起。这句话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在想,我们之前做的事情算什么?除了美月之外,对立石卓或佐伯香里他们所做的事,那样真的好吗?我总觉得我们做的事情距离真正解决问题很远,而且没有意义。”
“你该不会说你要扛下这个责任吧?”
“说什么扛下责任,”中尾无力地笑了。“根本无从扛起。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守住他们的秘密。即使是赔上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说了,别提死这个字。”哲朗向中尾走近一步。“我可是为了阻止你自杀,才特地跑到这里来的。”
中尾低下头,再度将目光落在美月身上。“美月一到这里就对我说了,她不会让我独自一个人死。”
“她说要和你一起死吗?”
“算是吧。可是,我不能让她做这种事。不过,就算我要她回去,她也不可能乖乖回去。我到下面买来罐装咖啡,掺进安眠药让她喝下,她才总算安静下来。睡袋是我从别墅带来的。”
美月原来是因为这样才睡着的。
“你在服用安眠药吗?”
“嗯,最近没有安眠药的话就睡不着。不过,最后一颗我让美月服下了。”
“因为痛得睡不着吗?”
哲朗问道,但是中尾不回答。他将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中,只呼出一口气。
“日浦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