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来:“快,把肩舆抬过去。”
“是,云翳姑娘。”
司马道福坐在肩舆之上,正晃晃悠悠向前走去的时候,一队持刀士兵赶了过来,团团围住了肩舆。
司马道福隔着面纱看到为首是四十来岁的一个男人,又高又壮,挺着一个硕大的将军肚,本也算是清秀的长相无奈生得一脸横肉,一双外凸的眼睛更是浑浊不堪,,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整个模样让人看起来,唯有猥琐可以形容。此人不是别人,却是桓温的世子桓济的长兄桓熙。她花瓣儿一般的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这大热天儿的,世子这是忙什么呢?”
桓熙“哼”一笑:“忙什么?本世子再忙也没有公主大人忙啊!敢问公主一声,这是从哪里回来啊?”
一旁的花翳答道:“自是从宫中回来。”
桓熙笑得更欢了,一脸的得意。他去年听自己派在桓冲营中的探子报说,曾在桓冲别苑见过桓冲带着新安公主围猎,当时只是不信,却还是派了人暗中跟踪司马道福的车驾,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虽是父亲的嫡长子,却并不受宠,他本来以为父亲是钢铁一样的男子,既然把世子之位传给了他,自然是要好好历练历练自己,以便于自己将来接手父亲的一切,如今父亲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一壁不断的向朝廷要九锡的封赐,一壁把权力转移给自己的幼弟桓冲。他素来与那桓冲不睦,本想等父亲过世后再收拾他,却没有想到父亲竟似乎并不想把大权留给自己,而是要留给那桓冲。这种事情是他绝不容许的,他到处搜集桓冲的罪证都未果,想不到如今竟得来全不费功夫,简直就是老天要帮他。
桓熙嘿嘿笑:“是吗?”状似不经意的走到肩舆一侧,几乎贴到了司马道福的时候,却被云翳一挡:“世子这是想要干什么,这被人看到了可不雅!”
桓熙一把推倒了她,笑得越发猥亵:“装出一副圣母娘娘的样子作甚么?怪不得一下也不让老二碰,原来是心里有了旁的惦记,哼哼,便宜了那卖羊肉的还不兴便宜便宜本世子?”
司马道福曾听桓冲讲过,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桓彝就过世了,兄长桓温无力维持家中生计,便将他送给一家卖羊肉的寄养,那家人对他很是不错,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做买德。多年后他成了大将军,骑着骏马路过那家羊肉铺的时候,高声叫着养父,养父都不敢认识他了,他笑着说:“我是买德郎啊!”
司马道福当时听完后,脑子里便浮现金色阳光下俊朗的少年高高的挥着手,心里就不知不觉的柔软起来。如今听到桓熙这样说,到底是怒了。
桓熙大手刚揭开司马道福的面衣,只觉得手心一疼,竟是一把匕首穿掌而过。司马道福的发髻些微有丝凌乱,面上噙着冷笑:“放肆的东西,反了你的。”
桓熙素来见到司马道福都是冷艳十足的样子,从没想过她居然这样厉害。他挥了挥没有受伤的一只手:“快,给我把这个淫 妇拿下!”
身边的士兵畏畏缩缩:“世世子,这这是公主啊!”
桓熙虽然素来糊涂,到这时候却也清楚了些,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一只手指着司马道福道:“你就等着爷怎么收拾你吧!”
说着就带着一帮人走了。
司马道福咯咯笑起来:“呵呵,疼死他,这只手怕也要废掉了。”
一旁的花翳面上透出些焦虑,凑过来道:“公主,怎么办?”
司马道福不屑道:“这有什么?桓温那老贼分明是强弩之末了,撑不了多久了,这个家早晚都是他的,谁还敢把我怎么样不成?”
司马道福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是指的桓冲,两个侍女互相交换了眼色,对司马道福的一番话不置可否。
华灯初上,桓冲刚刚得知白日里发生在司马道福身上的事情,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桓温从军营里急急召回了府邸。
桓冲尚来不及换装,穿着一身轻甲便骑了快马奔了回来。
桓冲走得急,在廊道上便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上了,那人“哎呀”叫了一声,不是旁人,正是世子桓熙,他看到桓冲本想发作,忽而诡异的笑起来:“原来是阿叔啊嘿嘿阿爹他正等着您呢!”言毕,悠闲自得的向前走去。
桓冲联想起白日里那件事情,心想着这桓熙难道竟真的蠢到还没有用这件事情要挟到他就直直捅到了兄长那里去了吗?
他想到桓温现在的身体,不由皱起眉头来。
又走了一会儿,突然一个黑影扑在了桓冲的面前,桓冲本能的几乎要拔出剑来,却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喊:“小叔叔,我是玄儿啊!”
桓冲将那黑影向上一提,可不是个忽闪着大眼睛的白胖儿童吗?
“玄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爹召见我来着,奇怪的很。”桓玄是桓温前几年新收的侍妾所生,小小年纪,聪明果敢,能骑善射,桓温很是宠爱。
桓冲看了看桓玄随行的侍者,对着他道:“阿爹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桓玄眨巴眨巴眼睛:“玄儿听说阿爹召见就来了,结果因为世子哥哥在里面,所以过了好久才进去的,阿爹说以后要听小叔叔的话,好好和小叔叔学本领什么的,嗯后来阿爹咳嗽得更厉害了,便招来了那个脸很白的叔叔,让玄儿先回去了。”
桓冲眉头皱得更深了,摸了摸他的头,对着桓玄身后的侍从道:“快带小少爷回去吧,不要在路上耽搁了。”
“是!”
桓冲还没有走到房门口,就听到桓温大声的咳嗽夹着怒骂:“老夫竟竟败在这两个竖子手中简直是天要亡我”
桓冲大略知道兄长口中说的是什么事情,自桓温四五月份卧床不起之后,便一直向朝廷讨要九锡,所谓九锡,名义上指的是天子赐给大臣、诸侯中有殊勋之人的九种礼器。而自汉朝伊始,得到九锡的便只有包括王莽、曹操、孙权的寥寥数人。而这些人无一不最终走上了篡逆。
桓冲深知自己兄长心心念念的不过是那个皇位,但是朝廷并不傻,皇太后虽下了诏书准许,但是谢安和王坦之屡次以修改为名,将加受九锡的诏令拖着不发,眼看着桓温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加受九锡的诏令却杳如黄鹤。
他在心中并不赞同兄长的做法,但是到底是不忍看他如此的。
桓冲命人报告过后,径直走向桓温的卧处,看到整间屋除却他们两兄弟,却还有一个郗超。
桓温一壁用手绢掩着嘴大力咳嗽,一壁招手让他过来。
桓冲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跪在了他面前。
桓温好久才平静下来,充血的眸子注视他良久道:“老夫快要不行了。”
“”
“这么多兄弟子侄里面老夫最信任的便是你,你自小聪明而不炫耀,看似柔顺却极有主张那个世子,咳咳实在是不堪任用,所以老夫决定,让你来统领我们桓家各部。”桓温话未说完,接过郗超递过来的一块令牌:“这个,从此就交给你了。”
桓冲重重磕了三个头,结果了桓温手中的令牌:“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培养玄儿,等到合适的时候,将一切交予他。不负兄长众望。”
桓温哼笑出声:“你如此通透,老夫真真无话可说。”言毕,细细打量桓冲许久。
桓冲被他看得颇有些不自在:“兄长”
桓温:“我大限即到,只有两件事情求你务必做到!”
“可是让弟代为处置 谢安、王坦之二人?”
桓温摇摇头:“不,这不是你该做的!以我们桓家的势力,你存在,他们必不敢轻举妄动,大家互相牵制,休养生息,如果你冒然去害他们,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失去时望。”
桓冲点点头。
桓温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报仇,你虽然聪明,却也免不了意气用事,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你你和老二媳妇的事情老夫已经知道了,老二是不成器,你虽深得我信任,老二毕竟是老夫的亲生骨肉,你怎可如此践踏他的尊严?”
桓冲以头点地,良久道:“我和她有私的时候,尚不知道她是谁。”
桓温摇摇头:“事情过去了,老夫知道,若没有你,照那个女人的性子说不准还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老二注定是镇不住她的我如今垂死之人,只求你,善待我的孩子,我既将玄儿托付给你,以你的性格,自然会好好栽培他。咳咳,我担心的却是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如今老夫既然将大权全全交予你,他们必定不服我只求你能留他们性命,不论如何,你务必做到。”
桓冲深深点头:“请兄长放心。”
“还有,就是”桓温咳嗽了两声:“不管你多喜欢她,你一定要和那个女人断掉你为她做的傻事已经够多了。”
桓冲其实早已料到桓温会同他说这个,可是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他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小野猫儿一样的姑娘,在他心里她从来只是需要他保护的一个小傻瓜。
发现她那一刻,打动他的与其说的那娇美的容颜不如说是那绝望哀伤的双眸,美人有很多种,可是那双眼睛他不曾找到过,一颗心瞬间仿佛因为找到了那个人儿狂喜。
她是那样依赖他,即使她口口声声在恶毒的咒骂,他也并不相信,他从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心,她的心在说:“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不要不管我,我只有你。”
她好不容易被自己打动,这样主动柔顺的投入自己的怀抱,为什么一切就要结束了呢?
他还以为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桓冲的双臂在微微颤抖,他看到地毯上出现一个个小小的水印。
桓温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从来不是好色之人,对她必然是心有所依,可是你可想过你的身份?你和她的关系注定是我们桓家的丑事,你以后便是桓家的掌家人,你岂可让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她没有了桓家,她还是她的公主,你没有了桓家什么都不是桓家也不能失去你,忘了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草稿
56
56、五石散(小修) 。。。
自春天之后,阿茂就一直在挣扎和等待。
园子里的佛头青在绵绵春雨的滋润下开出了第一朵花,阿茂趴在案牍上给献之写信。玉润调皮的抢夺阿茂手中毛笔,阿茂无奈的转过身抱住玉润:“别闹了,阿母再给阿爹写信呢!”
玉润皱皱鼻子:“阿爹好凶,好吓人。阿娘是写信骂他吗?”
阿茂不禁叹气,自玉润长得更大了一些后,许多幼儿时的记忆统统丧失,父亲又很久才会出现一次,渐渐的,已经变作陌生人了。
她抚着玉润的头道:“阿爹是很疼玉润的,玉润见到阿爹要礼貌。”
阿茂心想,等献之再回来的时候,她要不要提议跟他一起去吴兴任上,这样玉润也许也会和献之像小时候一般亲密起来。
阿茂小心的真挚的将这一切写在了信里。挣扎了很久才命人送了出去。
信堪堪发出去三日的时候,献之就回来了。下人来通报的时候,阿茂还在给玉润梳总角,她听罢愣了一会子,她到底没想到他这么就回来了,在她无数次设想的见面中总是有那封信做铺垫的,她已经真正的屈服于他和命运了,求他顾怜。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那封信恐怕还不知道怎样在路上漂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