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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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月-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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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粮仓怎么就会着了火呢?”
  “哎呀,那边一片都烧起来了”
  “快救火啊”
  “多好的葡萄藤啊真是糟蹋了啊”
  突然一个不太认得的小厮窜到了刘氏面前:“刘嬷嬷吗?园子着火厉害得很,爷命你赶紧带着段锦姑娘到角门坐车去,眼看这火势就大了。”
  刘氏难免就狐疑:“你是哪房的,我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你?”
  那小厮一双圆眼睛贼溜溜的转了转,从袖子里抽出一枚白璧:“嬷嬷不认得我,难道还不认得这个?”
  刘氏借着火光看那白璧,竟是郗超常佩在腰间的那一块。连忙呈给里间的阿茂看。
  阿茂一见这璧,眼泪都要下来了。
  外间小厮低声催促:“二位要走赶紧的,再迟就没时间了。”
  阿茂与刘氏互看一眼,刘氏眼中还有几分犹豫,阿茂却已经毫不迟疑的披了一件大斗篷。刘氏帮她罩好了头脸,一边挽着头发一边就跟了出去。
  那少年像是对这园子极熟悉,带着他们三转两转就到了角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碰到,平日里跟着阿茂跟得极紧的那个侍女似乎也不见了踪影。
  阿茂心想这一切怕也计划很久了,这场火估计也脱不了关系。
  少年开了角门,阿茂就看到一辆黑色马车停在那里。
  车厢内伸出一双男子的手,将阿茂和刘氏先后拉上了车。
  阿茂在微光中注视那男子,五官很深,显得有些阴鸷,却是从未见过,她有些疑惑:“您是”
  王珣淡淡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夫人受惊了,在下马上就送你们回到建康郗府与郗超郗大人团聚。”
  阿茂一脸的喜色,随即却又有几丝怅然。
  刘氏看她,心想她到底还是舍不得王献之,低低问道:“怎么了?”
  阿茂一脸平静:“没什么,不过是我的排箫落下了,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该失去的总要失去的。”
  王珣在暗处清冷阴沉的笑了一声:“夫人这话说的妙。”
  车内瞬间沉寂。
  
  **
  
  四月的皇宫依旧花团锦簇,樱花刚刚凋零,牡丹又次第开放。
  御花园中的白玉石鼓上,十一岁的小皇帝司马曜正和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对弈。
  那公子生得俊朗清崎,气质若谪仙一般,看着小皇帝慈爱的笑,笑声低沉:“皇上想好了要下这里吗?那微臣可就要落子了!”
  小皇帝搔搔脑袋:“难道不妥吗?那我可不可以换个”言毕,就伸手去捡之前下的那颗棋子。
  一旁观棋的众女眷不由笑了起来。
  徐太妃拿纨扇掩着嘴道:“身为皇上,是不可以悔棋的。”
  小皇帝颇有些为难的看着大姐司马道福:“阿姊说该怎么办呢?”
  司马道福难得脸上有些笑容,慵懒的道:“子敬又不是外人,皇上不必介怀。”
  小皇帝这才开心一笑,将那棋子捡了起来,在棋盘上张望了一番,正在思考要把棋子落在哪里。
  王献之也和司马道福四目相接,相视而笑。
  突然一个内侍快步趋来,躬身一礼:“启禀皇上、太妃、长公主、王大人,外间有人有要事禀奏王大人。”
  小皇帝正想不到自己该下哪步棋,十分豪爽的摆摆手:“王爱卿,你快去吧,切莫让人久等了。”
  王献之施了礼就随内侍离去了。
  徐太妃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花海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司马道福道:“看你最近还算愉悦,我终于了了一桩心愿。唉,我原担心他会不答应,想不到他也还是个识趣的人。不过我听说他在京畿庄子上还养着一个妾,你呢,先不要管这事,等成了亲,自然好好收拾掉这些外面的污的烂的臭的你说是不是”
  司马道福脸上带笑,却看不清她究竟是喜是忧,只是懒洋洋的摇着手中纨扇,默默注视着花园里某一朵花,眼神却是虚空。
  
  **
  王献之远远就看到阿蔻一脸焦色的站在那里,他脸上温润的笑容立马褪去。打发了内侍,快步走过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那葡萄庄无故生了一场大火,夫人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王献之的脸色瞬间灰败起来。
  “众人灭了火之后,发现原本看着她的侍女大春被人绑在柴屋里,刘嬷嬷也不见了踪影。”阿蔻从袖子掏出一管排箫放在王献之手中:“她连这个都没有带走,奴才想许是留给您的”
  王献之两手托着那排箫,瞬间由托转握,越握越紧,指关节渐渐泛出青白色,“喀拉”一声,排箫终是断做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将就看吧,有问题提出来
很久没送分了,大家留言,满二十五字一样送分的




65

65、泪干 。。。 
 
 
  一年零三个月后建康郗府
  
  汗水将头发丝牢牢的黏在脸上,用手指去捻开,汗珠从手背上一路滑下到手腕,周氏却顾不得这些了。
  团花纨扇对着侍女重重一点:“你怎么做事的?这药都要煎老了你没看到吗?长眼睛做什么”
  侍女慌乱中直接赤手去端炉火上滚热的药盅,哐啷一声摔得粉碎,深棕色的汤汁和渣滓溅满了周氏和她的裙摆。
  侍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直愣愣的就跪下了:“夫人饶命。”庖厨中一众下人都跟着跪下。
  周氏愣了一瞬,目光呆了呆,竟什么都没说,捂着嘴跑出去了。
  那侍女吓得脸煞白:“这如何是好?”
  阿茂从外间走进来,望着那侍女道:“你起来吧。”望着众人道:“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让管家去药堂里按药方子再配一幅就得了。”转身就出去了。
  她远远看到周氏正伏在一处回廊上哭,声音呜呜咽咽的,让人觉得颇有些凄凉,正待上前劝,却听到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女君原来在这里。”
  阿茂回头,唤了声:“靖安叔。”
  靖安远远看着周氏的背影,叹了口气:“有什么法子?真是可怜啊。”
  阿茂低头怔怔,半晌道:“阿兄自我未出阁之前身子就一直时好时坏的,这么多年也撑过来了,这回难道就熬不过吗?”
  靖安摇头:“也许是不想熬过吧。”
  阿茂垂首,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只是张了张嘴。
  靖安看着她道:“老奴就知道,大小姐一直就是个明白人,所以少爷才这般爱你。少爷唤你呢,快去陪陪他吧时间不多了。”
  阿茂点点头,并未去唤周氏,跟着靖安朝着另一边慢慢去了。
  
  园中竹绿得发黑,蝉噪声声。
  郗超的一些门客学生都等在廊外。
  靖安上前道:“诸位公子请回吧,公子爷需要静养,若是他想见你们自会见的。”
  众人还欲说些什么,里间一个年长些的侍女冲着阿茂道:“大小姐,爷唤您呢。”阿茂就垂首跟着她进去了。
  因为屋中几处湃着冰,还算得凉爽,阿茂看到卧榻前的郗超,笑着过去握住他那瘦的嶙峋的手贴在脸边:“今天看起来好多了,不像前几日没甚精神。”
  郗超也笑:“这便是回光返照了,有些饿了,嘴巴也淡,还吃了一点粥。”
  阿茂看他想坐起来,过去扶了扶。郗超拉住她的手,没有放。他的手热得火炭一样,滚滚散着热。
  “我反正要死了,再也不用理会旁人的管束,我想怎样就怎样,想和谁在一起便在一起。呵,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阿茂扑哧笑起来:“真是烧糊涂了,越来越像孩子了。”
  郗超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你到底是笑了,你之前望着我笑都像在哭,我都要哭了。”
  阿茂垂首不语。
  外间吵闹声更剧,直传到里间来:“让我见见大人”
  郗超皱眉:“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些闲人,阿兄不必理会。”阿茂淡淡道。
  郗超苦笑:“我如今都到了如此田地,他们仍不弃我,实属不易。”
  阿茂冷笑:“不过是还没有高枝可以攀罢了。”
  郗超凝视她:“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阿茂笑笑。
  郗超抚了抚她的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阿茂突然道:“伯父昨日来了信了,说要上奏朝廷,谴责为何待我郗家不公”
  郗超笑了笑:“随他去吧。只要他开心就好。”
  阿茂想起伯父的神色,也忍不住笑出来。
  郗超微闭了目:“我累得很,你读点《左传》与我听。”
  阿茂看着桌上摊凉的药汁:“你把这碗药吃了,我就读。”
  郗超皱鼻子:“太苦了,饶了我吧!”
  阿茂摇头:“你不喝,阿嫂又要哭的。”
  郗超这才无奈摇头,示意阿茂将药汁端到面前,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阿茂将碗放好,从腰带上的绣荷包里掏出一枚甜枣塞到了他的嘴中。
  阿茂等郗超睡下了,才走出那房屋,看到周氏呆呆站在廊前发愣。
  周氏见她出来,用帕子把脸上泪揩了,问道:“他好些了吗?”
  阿茂点点头:“好多了,药都吃了。”已是傍晚,西天边那半透明的月亮圆得虚无缥缈,边上还有一点痣一般的一颗星子。
  微微还有几丝夏日晚风拂面而来,周氏脸边随风飘浮的几缕发丝越发衬出她的消瘦与苍凉。一双杏子眼肿得核桃一般。半天才讷讷开口:“大夫说他就这么几天了。”
  阿茂木然的看着前方,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父亲死去的时候,她觉得人生空了一块,那么现在,她几乎觉得自己就是这世间多出来的一块了。
  
  阿茂睡到半夜,迷糊听见郗超唤她的名字,但是却又奇怪,这里与兄嫂睡的东厢隔得那样远,怎么可能听得到阿兄的呼喊呢?
  可是一声声却又那么清楚,她慌张坐起,就听到有人敲鼓的声音,还有人嚎哭的声音。
  刘氏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怕是大少爷不行了。”
  夜还很深沉,阿茂几乎看不到周遭,如入定了一般直直的挺坐在那里,却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她的泪也许早就流干了。
  
  十日后京口郗府
  
  “盘口壶一百、鸡首壶一百、方壶一百、虎子”满堂缟素中,管家正在清点郗超的陪葬品。
  须发洁白的郗愔坐在堂上嘤嘤哭泣,不懂事的孩子们穿着一身重孝衣衫在灵堂门口玩耍追逐。保乳在后面呵斥:“外面正下着雨,千万不要到雨地里去啊。”
  阿茂麻木的坐在屋檐前,看着雨水“噼里啪啦”滴落在屋檐正下方一个个深深的石凹中。突然一个调皮的孩子涌过来,大喊一声:“傻阿姑。”胖胖的双手猛地往水中一拍,雨水沾了阿茂一头一脸,又嬉笑着跑走了。
  阿茂略弯了腰去擦拭迷糊的眼睛,远远看到对面屋檐下面几个年轻女子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一些探索、一些畏惧,更多的是轻视。
  许是哪个堂兄弟房中的妾室吧,只是她总是认不清她们那有些模糊有些相似的青春面孔。在他们这个年纪恐怕觉得青春和美貌就是一切吧。一个年华已逝被休归家的女子,自然就是他们最好的谈资了。
  阿茂冷冷一笑,兀自在身上摸索着帕子,却摸索不到。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握着一块白苎麻手绢。
  阿茂抬头看到一个英武高大的男人,生得白肤宽肩,高鼻深目,很是体面,穿着一身黑衣,正望着她:“擦擦吧,身上都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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