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诚再次点头,神智开始归位,回答道:“好。”他发现自己嗓子沙哑,清了一下嗓子,问:“你呢?”
馨颖微笑:“很好。”
敬诚心底觉得惊讶:她笑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星眸闪烁,酒窝荡漾,动人心弦。他收敛心神,轻声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在罗杰斯实验室。”
“哦。”哈佛。罗杰斯博士他认识。
“什么时候出来的?”
“96年。”
五年了。“一直在哈佛?”
“嗯。”
敬诚闭了闭眼睛。三年前他曾应邀去哈佛医学院和罗杰斯实验室做过一次演讲,随后婉言拒绝了他们的工作邀约。
睁开眼,看着她,默默无言。她那时就在那里,为什么他没有见到?如果见到,历史会不会因此改篇?
当然不会。还在做什么梦?简直是荒唐至极!
他对自己感到失望,甚至有些恼怒。
看敬诚神情严肃,若有所思,馨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小时候,特别是最后的几年里,他有时也会这样,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就陷入沉默。
那时,她都是理直气壮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有时候,他告诉她。
更多的时候,他并不回答,只是用他那双好看的、动人心魄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让她心里小鹿乱撞。
现在,她还能那样问吗?
当然不能。这就叫做事过境迁。馨颖感觉怅然。
短暂的沉默。
馨颖不经意地抬起左手,捋了一下头发。敬诚瞥见她手上戴着硕大闪亮的钻戒,心里一紧,又一松,问道:“有小孩了吗?”
“没有。还没有结婚。”
哦,那是枚订婚戒指。“什么时候结婚?”
“下个月。”
“都准备好了?”敬诚脱口而出,旋即发现,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问什么。什么准备好了?婚礼、心态、还是其它?
“是。”馨颖微笑回答,却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真的都准备好了?应该是吧。
“恭喜!”敬诚真心诚意地说。
“谢谢!”馨颖笑着回答。
敬诚没有问起馨颖的未婚夫。他在心底暗想:不用问,一定各方面都优秀得很。她已经找到幸福,他衷心为她感到高兴。心底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将它推至一边。
馨颖问敬诚:“你呢?”
敬诚回答:“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小孩,还是没有结婚?馨颖想问,却有一丝犹豫。
敬诚匆匆地看了一下手表,说:“对不起,我现在有个座谈会。”事实上,他已经迟到不少。
不。不。不。馨颖在心里大叫起来。
这些年,她没有主动找他。虽然念他,却也怨他。她千百次幻想他们再见的情形,却也知道,人海茫茫,两人再见面的机会率等于零。
谁知,竟然真的这么不期而遇。
她才刚见到他,她不能就这么说再见。
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她不能就这么说再见。
“你晚上。。。。。。”馨颖问得有些迟疑。
“我晚上已经有约。”敬诚回答得十分迅速。
他说的是实情。来纽约以前,他已经和东岸的几位教授约好,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同时探讨一下最新研究课题和将来合作可能。
馨颖心底颇感失望,脸上微微一笑,问:“什么时候回去?”
敬诚看着她,迟疑片刻,回答:“星期天清早的飞机。”
“明天也有约了吗?”
她要干什么?敬诚再次迟疑:“是,下午。”
“来过纽约吗?”
“来过一次。”两年前应邀来哥伦比亚大学演讲。
馨颖不再问什么,直接说:“我明天早上带你逛逛纽约吧,我有车。”纽约并非她的地盘,但也来过两次。波士顿和纽约同在东岸,又是近邻,所以她应该可以算半个地主吧?
敬诚出言婉拒:“不用麻烦了,我。。。。。。”
“不麻烦。”馨颖赶紧打断他。
敬诚沉默。
天知道,这十年来,他有多想再见她一面。
如今老天垂怜,终于让他再见到她,并且知道她已经找到幸福。
这,就够了。
他不想明天再见面。
再见,说些什么?十年前她就表明了态度,只是这些年他念念不能忘。今天见了,正好是个了结。他已经疯狂地思念她十年,不想再有十年。
馨颖看着敬诚,心悬在半空,同时忘了呼吸。
十年来,她天天盼着他的消息,盼着能再见他一面。当年,她刻苦至极,只为能与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只是,十年前他便做了决定,她还能指望什么?再说,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世文很好,她很幸福。今天已经见过他,并且知道他的事业如此成功,她真心为他感到骄傲。
明天再见,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也不在乎有什么意义,她甚至不知道她要跟他说什么,她只是想和他最后在一起呆一会儿,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任性过,就让她任性这一次吧。
敬诚依然沉默,眉头微皱,薄唇紧抿。
馨颖的心开始往下沉。她熟悉他的细微表情,知道他即将拒绝。她替自己感到不值,还有伤心。明显的,他一点都不想再见她,而她却绝望地想再见他一面。
猛地想起,从前,她要他做什么,他稍有犹疑,她便大声地提醒:“你是老鼠我是猫。”他总是笑呵呵地就范。她现在可以再说一遍吗?
当然不行。馨颖的眼睛开始湿润。
敬诚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明天不该再见她。见了,只会延长痛苦。十年的痛,真的够了。
再说,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是陌生人,还能说什么?
看向她,张开嘴,“不”字却没能说出口。
馨颖的紧张和企盼清晰地写在她的脸上。她的眼里晶莹已现。而且,该死,她又忘了呼吸,再不吸气,很快就会呛到咳起来。
敬诚有些惊讶,十年了,她竟然一点没变。他想像从前一样提醒她:“颖子,吸气。”却知道,只能想想罢了。
看来,只有答应。她这个样子,叫他怎么忍心拒绝?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张敬诚,什么不忍心拒绝?你什么时候对她说过不?什么时候敢让她失望过?十年前不敢,十年后一样不敢。果然,老鼠怕猫,永无改变。罢罢罢,最后一次,让他为她做这一件事情。也好利用这次机会,在心里跟她正式告别,然后真正开始他的生活。
“那好。谢谢你。”敬诚答道。
馨颖清晰可闻地舒出一口气。“谢谢你。”
两人在心里同时暗忖: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得如此客气?
哦,对了,他们已经十年不见,沧海早已变成桑田。
很快说好明早见面的时间地点,敬诚点头离去。
看着他跛行渐远的背影,泪水终于涌入馨颖的眼眶。她在心里低呼:诚诚哥哥!
那晚,两人各自辗转,几乎一夜无眠。
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4导游
早上起床,敬诚竟然觉得有些高兴。过了今天,他真的可以放下了。想想这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今天,就让他好好地享受一下两人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吧。
他当然不会再说起从前。他们分开时,颖子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过去的种种,她只怕都不记得了吧?就算她还记得些许,他也不打算再提起。有些东西,最好永远封存于记忆。
好在他们同属遗传学领域,不说从前,至少可以讲讲新的研究课题。重要的是,十年前,他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再见。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说声再见。
然后,再也不见。
敬诚洗完澡,穿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脖子上的项链。
抬手摩挲挂在胸前的小石鼠。那光滑微凉的感觉如此的熟悉。脑海里不禁想起十年前,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最后那个生日,他的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下午,风和日丽。
颖子放学后过来,拿出这条项链,笑着递给他,说:“诚诚哥哥,生日快乐!”
诚诚接过来,放在手心里,左右端详半天,然后压住心头的狂喜,皱着眉头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颖子一听,心里十分失望,问:“你看不出来?”
诚诚当然看得出来,那是一只小老鼠,刻在墨绿的青田石上。雕刻不算精细,摸在手里也感觉粗糙,可是,小老鼠还是栩栩如生,穿在一根细细的红绳子上,尤其可爱。他故意摇摇头。
颖子终于沉不住气,泄气地说:“是一只老鼠。”
“哦。”诚诚夸张地恍然。“原来是只老鼠。”
“你不喜欢?”颖子担心地问。心中懊恼,当初想什么呢?一根极普通的绳子,挂着一块极普通的石头,她怎么会以为诚诚哥哥会喜欢?
诚诚看她一眼,说:“喜欢。”喜欢得很。
颖子立刻展开笑颜。
看着她明媚动人的笑容,诚诚更是心花怒放。双手紧紧地握着项链,才能忍住,没有伸手去抱她。
近来,他越来越想抱一抱她。晚上,更是多次梦见自己紧紧地抱她,醒来下面一片狼藉。
那天颖子走后,诚诚将项链小心地收藏,直到分开的那晚,才拿出来,戴在脖子上。
这一戴,就是十年。除了三次换绳子,从未将它取下。
突然想起两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小石鼠,被前来找他的安娜看见。
安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间恍然大悟,心酸地问:“你还在等送你这条项链的人,是不是?”她早就觉得奇怪,品味高雅、讲究如他,怎么会戴一条如此简陋的项链?
“不是。”敬诚肯定地回答。他没有在等颖子。他只是很想她。
安娜想着敬诚刚才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自然不信,却也无力说破。
咬唇半天,终于笑道:“我等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安娜。。。。。。”
“好了,我知道,我们不说了。”
敬诚将思绪拉回眼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天见面时,幸亏因为开会,穿着正式,西服、衬衣还有领带,所以颖子没有看到戴在里面的项链。今天穿得休闲,领口敞开,隐约可以看见红绳。他小心地将项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些年,他的手已将石鼠磨得光滑发亮。
看一下手表,时间快到,敬诚将项链放在桌子上。
转念一想,又将它拿起,走到房间一角,再看它一眼,然后将它放入行李箱箱底。
今天回来以后,他不打算再将它戴回去。
他当然明白,他和颖子,十年前就什么都不是,顶多算青梅竹马的朋友。可是,他却一直单恋暗恋她。分开后,他又继续单相思了十年。
现在,颖子已经找到幸福。而他,或许真的应该给自己,也给安娜一个机会?
对,就这样决定了。
敬诚看着时间,准点坐电梯下来,到了大厅,一眼看到馨颖的车已经停在宾馆门口。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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