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
声音非是来自场内缠斗的两人。而是来自范良极藏身的地方。
两条人影冲破屋顶,弹上夜空,倏忽间交换了五掌。
其中一人自然是范良极。
另一灰衣人,亦是把头用布袋罩着,只露出精光闪闪的眼睛。
铁青衣等愕然望去时,范良极和那灰衣人已朝相反方向逃去。
灰衣人取的是后院楠树林,范良极却朝前院逸去。
铁青衣一声长啸,腾空而起,往那灰衣人逃走的方向大鸟般投去,声势凌万;那 “小鬼王”荆城冷亦不示弱,只比铁青衣慢了一线,往范良极追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韩柏使了下虚招,抽身便退。
虚夜月娇笑道:“要和月儿比轻功吗?”
韩柏大笑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若你在这着上胜不过我,便算偷了。”说到最后一字时,早落在最近的屋檐上。
金梅和霍欲泪两人都没有出手拦截,显是得鬼王吩咐。
虚夜月娇叱一声,往韩柏追去。
*
怜秀秀终肯让燕王朱棣上船,他理应大喜过望,岂知燕王却答道:“小姐语带苍寒,显见心情不佳,不欲待客之语,非是搪塞之辞,朱棣怎敢打扰,就此告退,秀秀小姐好生休息,身体要紧。”
怜秀秀微感愕然,想不到燕王如此体贴和有风度,半晌后才道:“燕王顺风,恕秀秀不送了。”
燕王二话没说,道别后,悄悄走了。
躲在屏风后的浪翻云禁不住对燕王作出新的评估。
燕王这一着对怜秀秀的以退为进,确是高明之致,异日他再约会怜秀秀,这美女当然不会拒绝,怎样亦要应酬他。那时他便可以凭着在今晚留下的好印象,展开攻势了。
怜秀秀至此筝兴大减,沉思半刻后,吹熄案头的孤灯,站了起来,盈盈出厅去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心想不若就在这屏风后打上一晚坐,明早才设法去找韩柏他们吧!
他盘膝坐了下来。
听着秦淮河的水拍上船身的声音,他忽地回到了毕生最美丽那段日子开首的第一天去。
那年浪翻云二十八岁。
立春前十日。
年关即至,街上簇拥而过的行人,多了点匆匆的行色。
浪翻云穿过了一个售卖桃花的市集,来到秦淮河畔。
明月高挂的夜空,把他的影子投往正反映着花舫灯火的秦淮河上。
看着河上穿梭不绝,载满寻芳客往往来来的船艇,他份外有种孤单落漠的感觉。
每一个人都是没选择地诞生到这人间的苦海里,逐浪浮沉。
为何会是这样的?
很多人都不敢探索这问题,又或者他们有自知之明,像庄子般知道想之既无益,不如不去想吧!
但他却禁不住去苦思这问题。
因为他并非常人。
宇内除了像庞斑、厉若海、言静庵、无想憎等有限几个人外,馀子连作他对手的资格也没有。
一朵梅花从岸边的梅树飘到河水里。
浪翻云的视线直追而去,看着梅花冉冉,像朵浮云般落在灯光汤漾的水波上,再随水无奈而去,其中似带着一种苦中作乐的深意。心有所感下,双目掠出使人惊心动魄的智能之光。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一对眼晴,在对面的大花舫深注到他脸上。
浪翻云抬头看去,见到眼光来处是花舫的其中一个小窗。
一个下着竹子的小窗。
浪翻云向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与他丑得极有男性魅力的脸孔绝对匹配的好看牙齿,生出一种奇异至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他感到那对瞧着他的目光更炽热了。
那纯粹是精神的感应。
到了浪翻云这级数的高手,最重要的就是精神的境界和修养,万法为心,所以灵觉比之常人敏锐百倍,可以感觉到常人全无知感的物事。
目光消去。
浪翻云倏地升起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觉。
四周弦歌不绝。
浪翻云哑然失笑,暗忖自己实在是人多情了,摇摇头,转身欲去。
才走了几步,一个汉子的声音由河上传来道:“这位大爷请留步!”
浪翻云犹豫了半晌,始转过身来。
一艘快艇迅速*到岸边。
一名仆人打扮约三十来岁汉子,离艇登岸,来到浪翻云身旁,打躬作揖道:“公子慢走,我家小姐着小人询问公子,可否抽空到船上与她一见。”
浪翻云欣然点头,笑道:“我求之不得才对。”随那仆人步下艇去。
穿过了舳续相接,船舶如织的水面,抵达停在河心一艘最华丽的花舫一个穿得很体面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早在船上躬身相迎道:“我霍迎春服侍了惜惜小姐七年之久,还是第一次见小姐主动邀请人客登船。”
浪翻云心中一震,难道此船上的女子,竟是艳名盖天下的才女纪惜惜?
呆了一呆道:“贵上难道就是纪惜惜小姐?”
霍迎春点头应是,道:“公左诗进!”
浪翻云随他走进舱内,一直走到信道端那扇垂着道长竹的门前。
门深垂,里面静悄至极,阗无人声。
霍迎春让到一旁,垂首道:“公子进去吧!小姐要单独见你。”
浪翻云心中涌起一阵冲动,毫不客气掀而入。
那是一个宽敞的舱厅,陈设典雅巧致,充满书卷的气味。
*窗的舱旁倚着一位绝色美女,俏脸含春,娇艳无伦,明媚的眸子紧盯着他,淡淡道:“贱妾请公子到这里来,是动了好奇心,想问公子三个问题。”忽又嫣然一笑道: “本来只有两个问题,后来多了一个,公子不会怪惜惜贪心吧?”
浪翻云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艳色可以具有像纪惜惜那种震撼力的,呆了好一会才重重吁出一口气道:“你那多了出的问题,定是因我对登船感到犹豫一事而起的,对吗?” 顿了顿又道:“到现在我才知什么是倾国倾城之美,多谢小姐赐教。”
纪借惜美目异连闪,大讶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惜惜忍不住想知道呢?”
浪翻云叹道:“小姐令在下有逍遥云端的飘然感觉,本人乃洞庭湖的浪翻云。”
纪惜惜秀目爆起奇光,定睛看了他一会后,似失去了一切气力的缓缓闭上眼睛,半呻吟着道:“洞庭湖,浪翻云,原来是你,难怪……”语音转细。
浪翻云举步走去,来到她身前五尺许处站着,情不自禁地细察倚墙闭目的美女,一寸地方也不肯疏忽错过。
自懂事以来,他从未尝过强烈如此的惊艳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碰上无论内在气质与外在姿容均如此动人的美女。
尤使他倾醉的是她那毫不修饰的丰姿,真挚感人。
纪惜惜张开俏目,“噗哧”一笑道:“你看敌人时会否像现在看人家般专心呢?”
浪翻云失笑道:“当然是同样专心哩!因为那是生与死的问题。”
纪惜惜蹙起黛眉,轻轻道:“你是否每次看美丽的女人都用这种方式去看的?”浪翻云毫不感窘迫,潇洒一笑道:“小姐太低估自己了,除了你外。谁能令在下失态?”
纪惜惜俏脸微红。垂下螓首道:“你的人就像你的剑,教惜惜无从招架。”
她这两句话摆明对浪翻云大有情意。
在浪翻云作出反应前,她美目迎上他的眼睛欣然道:“若浪翻云能猜到惜惜心中那剩下的两个问题,惜惜便嫁了给你。”
第六章 旧爱难忘
韩柏展开身法,全力奔逃。
屋檐像流水般在脚下退走,可是前方仍是延绵不尽的房舍。
恶犬吠叫窜奔之声在房舍响起,夹杂着大声吆喝,整个本来阴阴沉沉的大地顿时充满了肃杀紧张的意味。
前方远处银光闪动。
三名银衣铁卫,现身前方屋脊处,弩弓机括声响处,三枝弩箭品字形激射而至。
由于角度恰当,纵使韩柏避开,亦不虞射中后方追来的虚夜月。
韩柏暗骂虚若无如此疏忽,耳边已响起鬼王的声音道:“你若不乖乖陪我女儿再玩一会,我便要了你的小命。”
韩柏头皮发麻,知道鬼王一直蹑在旁边,可是以魔种的灵锐,却感觉不到他的位置,确有鬼神莫测之机。
韩柏不暇多想,一个倒栽葱,滚下瓦面,堪堪避过弩箭,跌到一座四合院落的天井里。黑影一闪,四条硕壮的犬,分由左右侧和前后方扑来。
韩柏唤了声娘后,提气上冲。
岂知其中一只特别勇猛,疾扑而上。一口噬在他的屁股处。
韩柏冷哼一声,骰肌生出劲力,恶犬的利齿亦咬不进去,可是裤子却没有那本领, “嘶”的一声中,被扯去了小半,露出少许白雪的臀肌来。
虚夜月在后方一声尖叫道:“羞死人了!”竟停了下来。不再追赶。
韩柏叫声天助我也,足尖一点瓦面的边缘,腾升而起。逢屋过屋,竟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掠过了前院的高墙,落到鬼王府外,那敢留恋,直奔下清凉山去。
到了山脚虚的密林里,惊魂甫定,才发觉头脸身体全是冷汗。
耳听流水之声,心中一喜,移到那小溪之旁,揭开令他气蒙的头罩,俯身把头浸在水里,喝了十多口水后,才满足地把头抬起,用头罩痛快地拭抹头脸的水湿。
心中警兆忽现。
一把幽幽的女声在身后低声道:“你是谁?和赤尊信是何关系?”
韩柏骇然转身,一看下目定口呆。
一位风韵迷人的少妇,幽灵般盈立眼前。
她特别引人是那对乌黑的眸子,有种凄然的秀美容颜,于人一种无限柔和饱历世情的感觉。
但这都不是使他震动的原因。
感受强烈的原因是他深心处涌起一非常浓烈的情绪和熟悉的感觉。冲动得差点要把对方拥入怀里,恣意爱怜。
自己可才是第二次见到她啊。
这不就是刚才在远处看他那鬼王的七夫人吗?
为何自己会像认识了她几蜚子的样儿?
这楚楚动人,迷人之致的美女一身素绿的衣裳,外披黑色披风,背插长剑,头结宫髻,气度高贵雍容。
她一瞬不理盯着韩柏,好一会后才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就是那韩柏了,我太痴心妄想了,还希望只是谣传,那负心汉只是放出烟幕装死避祸。”
韩柏如雷击顶,恍然大悟。
原来鬼王所谓的深仇大恨,只是男女间的情仇爱恨而矣。
看来赤尊信对她仍是馀情未了,否则现在自己不会有那种感觉。
当日他魔种刚成时,脑海曾浮现赤尊信生前的记忆片断,其中特别清楚的一张脸孔,就是眼前这动人心弦,风情无限的美女。
嘿!
若能代赤尊信好好“安慰”她,岂非天大美事。
噢!
绝对不行,要鬼王做乌龟等若我死,这事万万不可。
不过想到这里,心情转佳,正要说话。
七夫人拔出长剑,俏目凝在剑尖处,眼神变得出黯凄伤,自言自语般叹道:“好:这也好:人死灯灭。”俏目厉芒闪掠,往他望来,淡淡道:“杀了你后,赤尊信再无任何痕迹留在世上。我亦可无牵无挂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