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转头看他,我想,这是个什么人呢?以前开过大奔,现在背井离乡,北大硕士……这一切安在同一个人身上的确是一种离奇。看他驾驶大奔的样子,特别是那双眼睛,平静沉着,自然流露着一种高贵和自信,再看他的穿着,体恤儿皱皱巴巴,牛仔裤也是不到五十块钱的下等货,特别是那双鞋子,不说品牌了,可能有一个月没打过鞋油了吧!看到这里,我的话也就自然来了:“我说,——”
“嗯?”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又不是没钱,怎么就不打扮打扮自己呢?下个星期,我带你上街买点衣服吧!”我说。
安仲笙专心开车,没有马上理睬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穿这身衣服,开着你这个车,有点不配?”接着冷笑一声,“哼,雇个免费司机,还要挑剔衣衫!”
“嗨!我这可是好话!”
“我听得出来。”他冷冷地说。
我的火噌地一下冒了上来,我说:“你是不觉得给我开车很屈才?靠边!我来开!”
安仲笙左右看了一下,找个可以停车的地方靠边停了车,一开车门,对我说了声:“请。”我也不客气,下车和他换了位置,上去把车开起就走。好在夜里路上车已经很少,而且已经快到家了,开起来也不太难。到了小区门口,我把车停下,我说:“我不想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吧!”
安仲笙说:“其实刚才你不用我开车的时候我就应该打车回家的,之所以没有走,我是想让你把我给你垫的钱还上,省的我以后再来找你。”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我心里说:安仲笙,你够狠!我说:“好,你等着!”说完下车,拿出银行卡,在附近一个取款机取了一万款钱,回到车上把钱甩给他,他数了数,把多余的钱递给我。我说:“不要了,算是雇你开车的小费吧!”
他把钱放在座位上,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有资格给我小费!”说着下车,重重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我浑身发颤,手抖得无法开车,我坐在车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足足呆了十几分钟,我才把车开到车库。回到家里,我一头栽在床上,满肚子的委屈,止不住的泪水涌了出来。
此女只应天上有
其实不是心痛,准确地讲是屈辱,我从未这样一门心思去讨好过、迁就过一个男人,而在我的讨好、迁就下人家根本就无动于衷!安仲笙,我将你从我的字典中抹去了!这场泪水就是告别你的仪式!我狠狠地想着,这是本姑娘与异性交往史上的奇耻大辱,我不指望血债血偿,我只要把你忘掉!
电话响了,不接!现在来赔礼道歉,本姑娘绝不接受!任你去响,我连关你的心思都没有!电话又响了起来,我依然不看不接,连着响了几次,每次几乎都是十响,那一次次电话铃声像是扯着我的心扉,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可是假如一旦接通,我该怎么说?骂他,或者继续哭泣?再或者冰冷地说一句:有事么?还有就是:对不起,你打错了……
电话不再响起,我竟然有种失落的感觉,其实,其实你再响一次,说不定我就会接了!我心里冷笑着:哼!没有耐心的家伙!
门铃声,是我的门铃声!它比电话铃声更让我揪心这小子,竟然亲自来了!
我犹豫着,门铃已经响了四五次,我再也顾不上多想,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过客厅,来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一看,外边站着的好象是一个女人,仔细一看竟是艳红!我的心头禁不住又是一阵失望,是呀!安仲笙毕竟不是穆长虹,他怎会在你的门口苦苦傻等?看到艳红还在楼道里惴惴不安的等着,我连忙打开门,问:“艳红,你怎么来了?”闻到她身上一股酒味,我又问,“喝酒了?”
艳红没等我说完,就急着嚷嚷道:“天呢!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在楼下看你屋里亮着灯,想你应该在家的。”艳红边进屋边说,“是不是睡着了?睡得真够死的!”进屋坐下,她又说,“是,今天我们文化公司聚餐,刚喝完酒,我不想回家了,省的把妈妈爸爸吵醒,就来和你做一天伴儿,是不是也吵了你了?”
我由刚才的失落变得彻底绝望,我靠在门框上,傻傻地看着艳红……哦,我想起来了,我离开文化公司,艳红的副经理应该去掉“副”字了,看着她满脸通红的兴奋样,想起她以前文静沉稳的做派,我不由得感叹起来,是呀!这就是环境,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是不知不觉的。
我说:“没有,我还没睡。”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她使劲儿拍了我一下,进了卧室一头扎在床上,指点着我说,“害得我差一点回家!……天呢!”她看了看我,又惊叫一声,“你哭过?”
我连忙低下头说:“没有。”
“怎么啦婻姐?”艳红又坐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是不是你不想离开文化公司,和牛总吵架了?”
“不是。”我也就着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对她说,“睡吧。”
“姐,如果你还想回去,我就跟牛总说,说我们离不开你。”
“不用。”我说,“不错,我是和人吵了架,不过不是牛总。”
“那是谁呀?”
“是安仲笙。”
“安……仲笙!怎么会……”艳红奇怪地喊着,上下眼皮一眨一眨地眨了几下,又凑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我,问道,“你们……恋爱了?”
“什么恋爱!”我白了她一眼,又说,“看你紧张的样子!我们怎么会恋爱?”
“天呢!你们真是相爱了!”她又拍我一下,“嗨!好事呀!我为什么会着急?”
艳红是个从不开玩笑的人,今天见她嘻嘻哈哈的样子大觉滑稽,我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嘿嘿,”她笑着,“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都是穆总,一个劲儿地灌我!”
我突然想起白天我去拿手稿时看见的场面,问道:“老实交代,今天我到你办公室,你们在干什么?”
艳红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今天要看你给我的书稿,我就藏了,他就过去抢,其实又不是抢书稿,而是……”她停了停,“拿这种人,真没办法!”
看他样子不是像在说谎,而且和穆长虹对我讲的也吻合,我便笑道:“看你们的样子,急急忙忙地躲避,又都红着脸,我还以为你们好上了,趁着屋里没人在一起亲热呢!”
“跟——他?!”艳红脸上一副不屑,“你知道不?费姐,他过来把我的两只手抓住,看那样子是想要抱我,幸亏你进来了,要不然我非跟他翻脸不可!”
我想起当初穆长虹追我的情景,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原先对他的那点歉疚感想是从此荡然无存了。
“姐,你和安仲笙为什么吵架呀?”
是呀?我们为什么吵架?可是,我们吵架了吗?
我说:“那其实也算不上吵,怎么说呢?”我想了想,还是把和安仲笙去南山的事情和艳红讲了,我说,“这能叫吵架吗?就是这样,不过真是气死我了!好心好意带他出去玩,他反而这样!”
艳红一边笑道:“姐呀!承认吧,你们相爱了!”
我说:“这也叫相爱?吵架——相爱?”
刘艳红说:“姐,别装糊涂了!越是用最绝情的话刺激对方,越是证明你想知道这情能不能绝。你们这哪里是在吵架?分明是在试探对方。我问你,若是一般朋友,你会不会这样对他?”不等我回答,艳红又继续说道,“一般的朋友,你会在乎他的衣着?并且直截了当对人家说出来?一般的朋友,你说好了送人家回家最后会反悔?一般的朋友,你借了人家钱会怕人家和你要,而且生这么大的气?一般的朋友发生了误会,大不了以后不再来往,值得你一个人在家里嚎啕大哭?姐,你爱上人家了!”
听了艳红一番分析,我不得不承认她得出的结论,但是我嘴上岂肯轻易认输?我说:“难得你找了这么一大堆理由来证明我爱他,但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艳红长叹一声说:“爱这个东西很难说的!你真的爱了,自己却不知道,这种事常有的。”
我突然想起小曼曾经说过飘雪很十分欣赏方圆,我便翻身瞅着艳红,我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过方圆?”
艳红惊讶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说:“我不告诉你。”
“哼!”我说,“不告诉,就是默认。”
“其实呀,”艳红翻身仰天对着房顶说,“方圆那样的男人,没有女人不会对他动心。但是动心不一定就会爱,要真的下决心嫁给他,是需要勇气的。再说了,一般的女人他也看不上。”
“我不懂你说的。”
“连我自己都不懂。”艳红说,“我一方面欣赏他,可是我又很怕他,我很怕他看我时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好像能把人的心灵刺穿。还有,他好像是用来交心的那种男人,只能交心,却不能共食人间烟火,他太高了,要仰起头来才能看清楚,那样太累了!我后来告诉自己,就把他当老师、当知己吧!他不合适做我的丈夫。嘿嘿,再说了,他也不可能愿意做我的丈夫。所以,我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爱上这个男人,否则我就惨了!”
我说:“天呢!你的话和我爸爸讲的一样。”
“就是吧?”艳红回头看了我一眼,笑道,“连你爸爸都看出来你爱人家,你还掩饰!”说着一惊,“怎么?你都把他引见给你爸爸了?”又叹息一声说,“看来老岳父这一关还没过去!”
我使劲儿擂了她一拳说:“又胡说!”
艳红尖叫一声,哎哟哎哟地喊着:“用这么大的劲儿打我,疼死我了!”
我连忙说着对不起,给她在身上揉着。
“好了!不疼了!”艳红把我的手推开,问道,“好,冲你的态度,明天我打电话给你骂安仲笙出气!”
“不要!”我说,“千万不要!”
“为什么?”她说,“我让他来给你说好话。”
“不要,”我说,“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我想,我们的缘分从此就算断了。”说到这里,我的鼻子竟有些酸酸的,想哭。
艳红长叹一声,转过身去说:“姐,睡吧。”
我哪里睡得着?一时间心乱如麻,想到第一次见他那一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而又胡子拉茬的邋遢样子,想到他在公园里逗小回良玩耍的顽皮神态,想到他对小玲那严厉儿耐心的忠告,想到他仔细而耐心地包着饺子……
“就这样爱了吗?”我问自己,不经意间竟出了声。
艳红噗嗤一声笑了:“你呀!你呀!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说句实话,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在他眼里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我告诉你,如果是别的女人,也许会从此断了情分,但是换了你,我就说不准了。”
我说:“我怎么没有觉得我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
“有一天中午,我们在休息室吃工作餐,你刚好从门口经过,小青说了一句,‘我们经理真漂亮!’你猜安仲笙怎么讲的?安仲笙说:‘此女只应天上有!’天呢!我们一帮女的当时就叫了起来,我当时就说:‘漂亮不假,只应天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