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恐怕是。
长孙无忌:听说阻挡陛下聘充华,是魏征听你的说法,才去阻挡的?
许敬宗脚步一下慢了:这倒确实。我是为陛下好啊,没有别的意思。
长孙无忌转回身,看着许敬宗: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将来别因为魏征而连累了自己。
许敬宗:对对对,魏征到底不是咱们自己人。我当初和右丞同在李密手下做事,可是我当年投靠陛下为秦王府文学馆学士,这一路过来到现在,不容易啊。魏征就不是这样,李密之后投窦建德,窦建德之后又投隐太子,隐太子之后幸亏陛下宽宏大量,才有今天的局面。我知道,我知道,他到底不是咱们自己人。多谢大人关照,以后要常常请教。
公元637年,贞观十一年正月,历经十一年,《贞观律》修成。
两仪殿,李世民坐在御坐席上,长孙无忌、房玄龄、戴胄侍坐。内侍们依序摆放《贞观律》,李世民展卷,览阅,点头微笑。
房玄龄:《武德律》规定兄弟不在一起居住,兄或弟有了好处,互相并不得益,可是兄或弟有一方谋反,互相连坐都处死刑。而祖辈和孙辈,有一方谋反,另一方只是发配流放。现在《贞观律》规定,祖与孙,兄与弟,因为连坐而该处死刑的,都改为发配苦役。
李世民:这样好,又合礼制,又合情理。
房玄龄:《贞观律》只有五百条,设立刑罚二十等,比起隋朝律法,少了严酷刑罚九十二条,少了流放发配中的七十一条,像这样的精简,改重为轻的地方,就更多了。而全部的条文,只有一千五百九十余条。
房玄龄拿起摆放在一起的刑杖、笞杖:比如刑杖,规定大头三分二厘,小头二分二厘;笞杖,大头二分,小头一分半,又删改了武德以来已经成为律法的敕、令,只留下七百条。
李世民拿过笞杖,在手上试了试,轻敲自己的腿,点点头:所以我也不能发出这七百条之外的敕令。
房玄龄:是这样。所以陛下要小心。另外,武德年的制度,太学里的祭祀,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祀;我们建议停止祭祀周公,以孔子为先圣,他的弟子颜回配祀。
李世民对戴胄:我看呈报,近来刑罚就重不就轻,是什么道理?
戴胄:道理在君王,不在群臣。君王好宽则宽,好重则重。律法规定,官吏判刑过重,要受减三等官的处罚,判刑过轻,减五等。这样一来,判轻,反而处罚重,所以官吏为了自保,当然要往重里判了。假如陛下依照律法行事,风气马上就改变。
戴胄顿了顿,又接着说:臣也听说过一些做君王的道理。关键是要分辨善恶。善者,则爱之;恶者,则憎之。近君子,远小人。君王的对善恶的好恶要是明确,则会引君子靠近,让小人躲远。不过,小人也不是没有小善,君子也不是没有小过。看清主体才是关键。
李世民若有所思。
安礼门,马拉轿车停下,卫士上前验视,验符牌。轿里伸出一只手。卫士取过手上的符牌,对验,交还。轿略掀开,卫士近前探视,一惊,退后。缝里一张又凶又丑的女人的脸,微笑着:陛下喜欢的人,难道你不喜欢吗?
车在神龙殿附殿停下来,丑妇下,牵扶下头盖红巾的武氏女。两人入殿,宦官引入两人,跪拜。杨妃坐于席,宦官除去背影的武氏女的盖巾。
杨妃略惊讶:啊,武氏,有这样的女儿呀!父丧已满吗?
丑妇:武大人贞观九年去世,今年正满三年。
杨妃:名,字呢?
丑妇:名约,字明空。
杨妃:字明空?啊,你母亲信佛,才会起这样的字吧。
武氏女:是的。
杨妃:先验身吧。
武媚娘头转来转去地看着宫殿,完全不理会对她的检验。
公元637年,贞观十一年,十四岁的武媚娘入宫为李世民后宫才人。
两仪殿,李世民坐在御坐席上,李承乾坐在太子席上,有些困顿。房玄龄、魏征、王珪对坐。
王珪:虽然我为魏王的教师,但是,我认为,三品以上的朝臣在路上遇到魏王,都从车上下来致敬,这是不合乎礼仪的。
李世民:你们这些人崇贵了,有了些地位,唉,就轻视我的儿子了。
魏征:我记得从前议论过三品与诸亲王的礼仪。现在又来了,我还是以为,诸亲王地位低于三公,而是与三品平等。三品都是九卿、八座,他们见到亲王下车致敬,真的是很不适当。
李世民:生死的事情很难预料。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李世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了话题。
李世民看看李承乾:太子,读书时间是否已到?你去读书吧。这里没有你可以做的事了。
李承乾跛着离开,所有人都目送他离开。
李世民摇摇头:万一太子有不幸,你们怎么知道接位的亲王将来不是你们的主人呢?你们还要轻视亲王吗?
魏征:自周朝以来,礼的规定是,总是儿子继承父亲的皇位,父亲的兄弟,儿子的兄弟,都不可以继承皇位。这样做的道理是断绝血缘旁系的企图,事情也就简单了,断绝了祸乱的源本。做君王的人要深深引以为戒。
李世民:你是在说玄武门的事吗?
魏征:陛下反复告诫我们有话要直说。玄武门的事,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所幸的是,陛下是明君。陛下难道要大唐世世代代都有一次玄武门吗?
李世民一惊。
魏征:陛下如果明白的话,应该是从十二年前以后,就立下合乎礼制的继位规定。也就是永远是长子的长子的长子,这不是很简单吗?这不是很容易吗?这不是可以根除世世代代的祸乱吗?两次议论三品与亲王的礼仪,臣以为不可再有第三次,因为它总是引诱君王对礼制的偏废。
李世民思索,点点头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知道吗,前些天有人奏表提出想把我的文章编成集。
魏征:陛下怎么回答?
李世民:我说,我的主张见解要是有益于人,将来自然会有史书来记录,成为不朽。要是扰乱朝政殃害百姓,就算是现在编成了集,也是留给后人的笑柄。梁武帝父子、陈后主、隋炀帝不都留下了很多文章吗,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另一套。做皇帝在于自己的行为,编那些文章有什么用?
魏征赞许地点了点头。
李世民看着魏征。略带挖苦的:尚书右丞魏大人都点头了,看来我是终于做对了一次。
魏征装作没听出李世民话中讥讽的意思:陛下是进步了。
东宫,李承乾表情严肃地在众人簇拥下一跛一跛地进入东宫大门。进入后,李承乾站定,簇拥的人们也站定。侍卫在身后关好大门。李承乾听到身后大门关上的声音,稍停,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双肩耸动,利用跛脚,做出一些顽童的动作。
李承乾:哈,哈,哈,我下朝啦!来来来,我们今天玩什么?
簇拥的人们也都纷纷大笑,可以看出,他们经常这样。
一个近侍靠近李承乾:殿下,太师、太傅还没有去拜,明天他们又会给殿下在陛下那儿搬弄口舌……
李承乾抬手就给了近侍一个耳光,之后语调真诚地:行,我去拜。说完,马上换了一副顽童面孔,回身:你们可要想好了怎么玩,我马上回来。我回来你们要是还没想好,我就抽你们。
李承乾转身跛行而去,近侍捂脸跟上,簇拥者愁苦起来。
东宫,张玄素拜李承乾。
李承乾坐在太子席上:我今天的功课晚一点再做。
张玄素:如果没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是先把功课做了,做太子的时候养成拖拉的习惯,将来成了一国之君,正事就会被耽误。
李承乾:我今天会把功课做完,不耽误,明天一早交给你。
张玄素想了想,拜了一下:我没有听说太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何不把功课现在就做了呢?
李承乾:我今天脚不舒服,脚不舒服的话,做功课不会做得很好,我想叫御医来看一看脚,看好了之后再做。
张玄素:那就派御医来吧。
李承乾看张玄素退出之后,一拳打在旁边的几案上。
房玄龄府
房遗爱:现在魏王情势很好,口口相传,人人介绍,投奔的人越来越多。
房玄龄:人多难免是乌合之众,晋阳起兵之后,我为陛下网罗的是天下才俊,虽不比孟尝食客三千,总也有百人之数,武德之后,尤其贞观年来,渐成栋梁。魏王是这样的格局吗?
房遗爱摇摇头:与打天下相比,现在不可同日而语,难也就难在这里,太平年间,人才不同啊。现在是,谁与权势相亲近,才俊之士自然趋之若鹜,不必辛苦寻找。其实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宠爱魏王超过东宫啊。
房玄龄:嗯,这倒是。魏王要修撰《括地志》,陛下就资助良多,自然养得起修撰人才。
房遗爱:魏王不仅是魏王,他还是左武卫大将军,雍州牧,京城都归魏王管。所有的亲王都比不了,好像父亲跟我说过的当初的秦王。是吧?水到渠成,魏王为太子,不是再明显不过吗?
房玄龄点点头:嗯——魏王也如此想吗?
房遗爱:是陛下这样想。
房玄龄:嗯。说得通,也看得到。不过,未必就真是如此。你身在魏王府,魏王府不是东宫,言行逾矩,小心啊。
房遗爱得意地笑了笑。
花园中,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边走边谈。
长孙无忌:我听说陛下要把高阳公主嫁给你家的大郎遗直?
房玄龄:陛下对旧臣一向是另眼看待。不过大郎遗直不敢娶高阳公主。皇族的公主……小辈们都觉得很难伺候周到。
长孙无忌微笑:没办法,打天下的第二代啊。你的儿子们对陛下的女儿也太随便了吧!
房玄龄:不过,二郎倒是有意思……大人为我在陛下身边说一说,可不可以?
长孙无忌想了想:也对。我听说你家的二郎与魏王亲近。
房玄龄:是,他们在一起编书,陛下很看重这部书。
长孙无忌:你看啊,魏王府,礼部尚书王珪、黄门侍郎韦挺、中侍御史崔仁师、中书侍郎岑文本、工部尚书杜楚客,还有你家的散骑常侍房遗爱,一个亲王,辅助大臣的规格几乎是东宫的规格。而你看东宫,你是左仆射,做太子宫詹事;给事中张玄素,做太子宫少师;给事中杜正伦,做太子宫右庶子;中书侍郎于志宁,做太子宫左庶子;国子祭酒孔颖达,做太子宫右庶子;还有杜如晦的儿子,驸马都尉杜荷;侯君集的女婿,东宫千牛贺兰楚石。东宫除了你是左仆射,其实朝廷事务繁杂,你也管不了东宫的什么事,其他的人都不是权力很大的人。
房玄龄:嗯,东宫的规格确实不如魏王府,陛下倾向魏王,力量消长,是很明显的,也难怪朝野议论。
长孙无忌:左仆射要转而倾向魏王了吗?陛下命你辅助太子,你不可以犹豫。
房玄龄:实在难说啊。自从上次陛下处出来,陛下有废太子之心。
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如果你真心辅佐太子,我就替你劝陛下将高阳公主许配你家二郎。
两仪殿,李世民与房玄龄、魏征上下首对坐。
李世民站起来,舒展身体,搓了一下脸:这几天常常听到外面有鼓吹的声音,百姓好像有什么事。
房玄龄:现在是嫁娶的时候了,长安城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