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站起来,舒展身体,搓了一下脸:这几天常常听到外面有鼓吹的声音,百姓好像有什么事。
房玄龄:现在是嫁娶的时候了,长安城里百姓娶亲的很多。
魏征:天下太平了,嫁娶的事情就多,也热闹了。
李世民很感兴趣地看着两个人:你们两个都有儿子,玄龄不用说了,我要将高阳公主嫁给你的二郎。
房玄龄很得意的样子:现在就剩大郎了。
李世民坐下,感叹:我记得打洛阳的时候,你家大郎遗直还没有多大。
房玄龄:大郎就是矮了一点儿,容易叫人以为岁数不大。
李世民笑:那儿媳妇要多高?高过大郎,就不合适了吧?
房玄龄:还好,还好。终于下聘了,媳妇还是崔家。
李世民:好。崔姓是大姓,魏征,你当年劝隐太子结交山东,后来又劝我结交山东。结交山东,就是结交这些大姓。
魏征:没有办法,改朝换代,大姓不改。
房玄龄:是啊,像我这样寒士出身要靠与大姓结亲,才被人看得起。
李世民:我不是已经答应嫁我的高阳公主给你家二郎,还有人敢看不起你吗?
房玄龄:与陛下结亲,求之不得。可是,话不是这么说的,所谓看得起看不起,还不是当朝权力,而是传续下来的名气。虽然我官居要职,又很快要与皇族联姻,可这还是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大姓之家,几朝几代之前便已是显贵,香火延绵,有着自己的家族传统。虽然现在家道中落,却还是看不起像我们这样白手起家的人。
李世民神情渐渐有些尴尬,终于不悦:你,随我打天下,今天得了天下,天下人还是小看你。叫人看得起,不是因为你的功劳,而是因为你的亲家,咄咄怪事!
房玄龄:是啊,虽说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倒觉得还是办法。魏征,你不也是这样吗?
魏征看了一下李世民,魏征觉察出李世民的不悦,犹豫了一下:陛下累了吧?我早上来的时候,看见外面菊花开了,开得不错,我倒想再看看。陶渊明爱菊,爱的是野菊。宫里的菊,想来是前朝的名菊吧?
御苑,房玄龄、魏征骑马跟在李世民后面。走了一会儿之后,李世民将马转回来:我想了,随我打天下的,看来还是寒士多。我得了天下,却不能给当朝功臣虚名,只能赏赐实利。魏征,你怎么看?
魏征顾左右,终于面对李世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百姓,却不是帝王专属。所以,为臣的,只能自取虚名了。
李世民:我可以赐姓。
魏征:陛下赐姓,可以自今日始,已有的姓,却不是陛下所能赐的。尤其是望族大姓,绵延数朝,只能攀附,无可奈何呀。
李世民拨转马,驰开。魏征、房玄龄互相看看。
房玄龄:真是没有办法的事。娶大姓女,比做驸马难多了。怎么样?你家儿子的亲事,快成了吧?
魏征:我如果不是当朝大臣,只是一介读书寒士,给儿子娶亲,可能倒容易了。本来是办喜事,做起来,其实是苦事,说出来,叫人笑话呀!
李世民驰马到太极殿前,下马,郁闷不乐。这时候,钟楼、鼓楼的钟鼓声起,四处回荡,李世民内心起伏……
李世民走到太极殿大门口,卫士敬礼,李世民看着精壮的小伙子,从他手中拿过仪仗戟,持在手中,上下看着。之后,提着戟入太极殿。在殿内游走,之后,站定,直看着皇座,大吼:当今天下,姓李!
太极殿,李世民与群臣对坐。大臣们纷纷将自己面前案上的文书归拢整理,时不时地互相低声交谈。
房玄龄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卷宗:接下来应该是科举的问题。前朝制定科举,本朝沿用。今年的主考官要议一下,议定之后,还需陛下下诏。
李世民:科举出了什么问题吗?主考官怎么了?
房玄龄:不是非换不可。
高士廉一撇嘴:不合适吧。
李世民稍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高士廉,再看房玄龄:沿用去年的主考官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高士廉:不过去年就有人说主考官不是望族大姓,今年还是换换人吧。历朝都是大姓人做官,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兴科举以后,考上就可以做官,来应试的大小都算儒生,主考官非大姓者不足以服人啊。去年,河北、江州几个地方,不是就有应试的考生不满主考出身低微,联名上书的吗?
有一个大臣马上翻看卷宗,找出,刚要读,李世民一挥手,不高兴:这个事,你们先去议,今天不要在这议了。
大家都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高士廉也感到惊讶。
李世民对高士廉:你应该是渤海大姓,历代做官,可是在山东、河北,“高”好像又不是大姓,怎么回事?
高士廉举指列举:山东“王”、“崔”、“卢”、“李”、“郑”为大;过江,“王”、“谢”、“袁”、“萧”为大;东南,“朱”、“张”、“顾”、“陆”为大;关中,“韦”、“裴”、“柳”、“薛”、“杨”、“杜”为大;代北,“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为大。
李世民笑:看来我说错了,你不是大姓。好。如果我让你编《氏族志》,会不会有主考官同样的问题?
高士廉:陛下诏令,就不会有麻烦。
房玄龄:这样吧,吏部尚书高士廉对山东大姓熟悉;黄门侍郎韦挺对关中大姓熟悉;中书侍郎岑文本对江南大姓熟悉,礼部侍郎令狐德棻对江北大姓熟悉,我建议,韦挺、岑文本、令狐德棻协助高士廉编写大唐《氏族志》,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
李世民:历来《氏族志》是讲门阀大族,大唐《氏族志》要将大唐的姓氏全都编进去。叫中书省先拟诏。
房玄龄:是。
魏征家。
魏妻对儿子淑玉:你还是没见到王家的女儿吗?
叔玉:他们家规矩很大,下聘礼之前是不可能见到的。
魏妻:王家虽然是山东大姓,可是破落了也有快七十年了,聘礼要到七十万?我们家到底也是朝廷命官啊!
魏征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说那些没有用的干什么,没有七十万,就娶不到王姓的闺女。我出身贫寒,天下大乱,跑来跑去,大起大落,现在总算有了归宿,可说起来到底是寒士出身哪。山东王姓是大姓,魏晋历朝历代、南朝北朝都做大官,就是因为是大姓。我选来选去,选中王家就是为了这个“王”啊!七十万,王家要一百七十万也得拿出来,拿不出来就结不上这个王家的亲啊!
魏妻对魏征:山东有五大姓,家家都是这个价钱吗?
魏征:我打听了,七十万还是最低价。如果找崔家,大概会要咱们半个长安城。
卢兆玄家,卢兆玄坐在上首。卢兆玄和妻子对坐。卢家其他的人围着他们俩坐着。
卢兆玄:当今宰相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直我见过了,人长得还算中上。但是习气很不好,见我的时候,手时不时地就扳他自己的脚。饮水,就直接用扳过脚的手拿起来就喝了。他父亲是当今第一宰相,炙手可热,想不到他的儿子是这样的。不过由儿子想到他的老子,房玄龄大概也是手脚没有顾忌吧。我觉得和房家这门亲事,不妨再放一放,看看还有什么其他当朝的官员来提亲。
围坐当中的一个亲戚说:卢老爷,要照你这么挑,怕真是难了。房玄龄的儿子你都看不上,大概就只剩下皇家的人叫你挑了。
卢兆玄很不屑地:与皇家联亲有与皇家联亲的麻烦。
卢妻:房玄龄有实权,但是出身寒士。寒士,咱们卢家是不会考虑的,剩下就只有在实权里挑了。我算计着,我们挑来挑去就是实权大还是实权小。实权大的人虽然出身寒士,但是价钱谈不拢。寒士出身的人既不知道门第的厉害,又不知道钱能办什么样的事,两样加起来,就更不知道钱权、权钱的厉害。
屋里突然传来女人声音:你们就算计吧,我要是有一天死了,不知道你们还算计什么。
所有人都向一个方向看去。
亲戚摇头:小姐急了,大姓人家的人再急也不能喊哪。
中书省,高士廉主持修《氏族志》。高士廉坐在上首,编撰人员每个人面前一堆书卷。他们不断地互相交换传递着手中的书卷,又忙碌又杂乱。
高士廉用手杖在席上敲了几下,大家安静下来:氏族志宗旨我已经说过两遍了,诸位都是谱牒家,熟悉各个大姓的传承遗续。有些事情你们不需要太认真,把认真放在高门大姓上。我把山东崔姓定为第一等,依此类推,山东崔、卢、高、李就都应该是第一等。但崔姓是一等一类,一类有了,二类也就可以排定下来,二类排定下来,三类、四类也就排定下来了。一等排定下来,二等也就排定下来了,你们弄得这么乱,我教给你们,你们先找最高等,其他的放在一边,慢慢再说。把这高门大姓理出来之后,有时间慢慢地去处理。我在这儿也主要是主持高门大姓的排等,高门大姓之外我就不参与了,你们自己慢慢去吵。
岑文本认真地听高士廉讲完,理了理胡子:你的分法我觉得没有错误,我只是在疑惑陛下的意思。
高士廉:陛下的意思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岑文本:如果陛下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觉得我们那天没有听清楚。有些话就像读书,看起来规规矩矩,实际上如果是当面听古人说,可能完全不是那个意思。那天陛下讲的时候,我看陛下脸色,我觉得陛下的意思是重新排列姓氏的等级。
高士廉:什么叫重新排列姓氏的等级?姓氏的等级从来就是这样,虽然历朝的遗传有起有伏,但是大姓就是大姓,一等就是一等,我不懂你说的重新排列。
岑文本:请问,你要把关陇李姓,排在第几等?第几类?
高士廉愣了一会儿,不屑:该是第几等就是第几等,该是第几类就是第几类,关陇李姓按照谱学来说,总不是第一等吧?
岑文本:那就麻烦啦。
空旷的太极殿里,李世民坐在皇位上。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跪伏在李世民前面:谢陛下赐姓李,我家世世代代保有李姓,是子孙万代的荣耀啊!
李世民:赐姓从来是荣耀,你不要做出什么事来,玷污李姓。我能赐你姓李,也能削去你的李姓。
将军:臣蒙陛下洪恩,获赐皇姓。哪里还敢做什么有辱李姓的事来。
李将军府,李将军家正在庆贺李世民赐李姓,络绎不绝的祝贺的人、送礼的人,李将军坐在首席,面前摆着一本新族谱,第一页翻开,写着敕赐李。祝贺的人和送礼的人都到将军前跪拜,李将军一一回拜他们,他们第一次是拜皇帝的赐姓,第二次是拜将军本人。
卢兆玄也在祝贺的人群当中,轮到他时,他跪在位置上,只拜了皇帝赐,没有第二拜,起身就走了。
将军很不痛快地看着卢兆玄离开。将军的亲随,迅速走到大厅门口,越过卢兆玄,向院门走去,卢兆玄不紧不慢地向大门走,走到门口被亲随拦住:你为什么只有一拜。
卢兆玄一愣,随即明白:是,我只有一拜,我这一拜只拜陛下。
亲随:将军你为什么不拜?
将军:以你将军原来的姓,我当然不必拜。
亲随上前拉住卢兆玄的胳膊:你进了将军府不拜将军,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