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李世民放逐李泰于均州。
甘露殿灯光下,李世民挣扎着醒过来,寻看四周,嫔妃们围跪在周围,都面露惊慌。
李世民: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
武才人:陛下梦中高喊,惊动后宫。
李世民:我喊什么?
武才人和嫔妃们都低下头。
李世民挣扎着起来,一脸虚汗:我喊什么?
杨妃:隐太子。
李世民躺下去,失神,终于说了一句:你们都不要走,陪我到天明。
黑暗中,李世民睁着眼,坐起身,嫔妃们在席上睡成一片,李世民缓缓站起来,四下看了一看,迈过嫔妃们,走出去。
李世民骑马至宗庙,随从们跟随。
李世民巡看牌位,在李渊的牌位前跪下,默祷。过了一会儿,李世民睁开眼,直视李渊的牌位:父亲,你的长孙承乾谋反,没有流血;你的仲孙青鸟谋反,没有流血。我不能杀他们。承乾其实是最能继承你的血脉的。一切是我的过错。父亲,你的季孙稚奴已经册封为太子。父亲,他合适吗?
李世民直视牌位:父亲,我明白你当年的难处了。
公元643年,贞观十七年,十一月一日,李世民下诏,祭祀、奏章、外宾、军事、禁卫、印信、驿站补给,对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处决或赦免死刑,仍由自己裁决。其他所有国事,交太子李治处理。
李世民把写好的诏令放在案几上,叹了一口气:无忌呀,你劝我立稚奴为太子,可是,看来看去,稚奴不够强悍,将来守得住江山吗?
长孙无忌:陛下,现在不是打江山了,是治天下了。治天下,靠的是能臣,即使君王弱一点,关系不大。
李世民想着:前几年打猎,我看吴王恪,遇事果断,像我。让他来做太子,你觉得呢?
长孙无忌用手拍击膝盖,摇头:陛下陛下,陛下,还不够乱吗?你还要再乱一回吗?
李世民沉默了些许:是不是因为李恪不是你的外甥,你就不同意?
长孙无忌长叹一声:太子是什么?太子是储君,是留在那儿,一旦有不测,马上就全面执政的人。这样的人,换过来换过去,要出事的!承乾和青鸟,不就是这样吗?李治仁厚,是能守住文治的良才。
李世民目光茫然。
长孙无忌:举棋不定则败,何况立太子!
敬德微笑地走入,一边走一边招呼:陛下,陛下,陛下赐我坐吧。太极宫走起来还真有点远,人不如以前了。
李世民微笑看尉迟敬德走到自己前面,示意尉迟敬德坐下:你看起来很好嘛。
尉迟敬德:全拜陛下许我五天一上朝,在家里,吃吃想吃的,穿穿想穿的。有一天我忽然想吃马肉了,陛下,你还记得以前我们打窦建德,没吃的了,只能杀马吃肉?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罪孽呀,打天下靠的是马,要不是活不下去了,怎么能吃马肉呢?
尉迟敬德:酸的,马肉是酸的。
李世民:我根本不记得是什么味儿了。
尉迟敬德:陛下,我来,是我听说你又做梦了?而且我知道是噩梦。
李世民:你怎么知道?
尉迟敬德:我当然知道了。你忘了?武德九年,我给你当门神?还是梦到那回事吗?
李世民进入沮丧,点头。
尉迟敬德: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会梦到它,是不是因为承乾的事?别在意,我来就是要给你再做一次门神,挡住他们。
李世民点头,凝视着尉迟敬德:你知我心。
尉迟敬德感叹:陛下,要不要再做一次法事驱鬼?
李世民摇摇头:你知道,我是不信这些的,大概是老了吧,我突然觉得我要活得再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我要看到太子登基,我退为太上皇,我要看到大唐人丁兴旺。
大臣们已在两仪殿中坐好,议论纷纷。李世民进入,殿中安静下来。
李世民:你们在议论什么?我还没进来,就听见你们嗡嗡的声音了。
褚遂良:今早朝廷派往漠北的使节回来了,大家在议论他带来的消息。
李世民:什么消息?
使节:陛下,漠北的可汗病重,他弟弟薛延陀趁机统揽大权,召集所有的军士,宣称要举行一次大规模演练;同时摆下酒席,邀请所有臣属一同阅兵。席间,他突然发动攻击,把一百多名臣属都杀了,之后闯入大帐,逼可汗让位,可汗不肯,他就亲手杀死可汗,把尸体砍成数段,抛进水沟……
李世民惊愕。
使节:现在,薛延陀控制了漠北,截断了周围各部落向大唐进贡的通道,把所有给大唐的贡品全部抢走了。
李世民:啊?!漠北不是一直在进贡吗?这个薛延陀是怎么回事?
使节:薛延陀这个人,身材高大,性情凶暴,身带五把佩刀,左右侍从不敢抬头看他,上马下马常常叫高官贵族趴在地上,薛延陀踩到他们的背上当作马镫。
李世民:薛延陀弑君暴政,应该讨伐,还有什么消息?
使节:薛延陀打算切断漠北向大唐朝贡的道路,所以漠北周围的几个部族都向大唐乞求救援,这是求援信。
使节递上卷宗,李世民蹙眉展看: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使节:薛延陀已率兵打下了两个城。我去劝他,说大家都向大唐称臣,应和平相处。薛延陀不答应。
李世民:薛延陀弑君暴政,侵略友邻,我为天可汗,不能不管。传旨,朕要亲率大军,征伐薛延陀。
马周跪伏:陛下,不可。漠北道路遥远,粮秣运送艰难危险,薛延陀精于防守城池,不易攻打。当年隋炀帝,就因为征伐,民力大耗,造成天下动荡。陛下亲征,臣以为不妥。
李世民等马周说完:好了,朕知道了。
禇遂良上前:陛下,臣也以为不可。天下好像一个人的身体,长安和洛阳,就是心脏,州县就是四肢,除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了。漠北的情况,诚然应该讨伐,但是派两三位猛将,率四五万兵马,以陛下的声威,击败它易如反掌。况且,太子刚立,年龄还小,陛下离开长安,要冒很大风险,臣以为,以天下万王之王的尊贵,有些轻率了。
李世民:自古以来,不管君王怎么治理,冬天都不能耕田播种;可是,随便哪个农夫都能在春天耕田播种,什么道理?上天自有运转,我们与时运转,就能成功,薛延陀杀害漠北可汗,虐待文武官员,百姓伸长脖子,盼望有人救援,这就是时机。机不可失,你们议来论去,就是看不到这一点。我已决定,征伐漠北!
李靖到李世民前:陛下,我老了。
李世民:卫国公请坐。卫国公,武德年间,你平定南方,贞观年间,你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浑,现在,漠北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有意领军吗?
李靖:以前,凭的都是陛下天威,才有我的一点功劳。现在,我有病,也老了,陛下还是这么看得起我,当然由我来领军!
李世民:我时常想起你的功劳,不过,天催人老,看来是奈何不得。这次还是我来吧。
李靖:陛下也不是当年了,看来我们都还迷恋军功!不过,御驾亲征,陛下还要三思。
李世民:总之,卫国公也认为漠北必打?
李靖点点头。
长孙无忌不解:漠北不过是小小属地,薛延陀再厉害,也挡不住我们大唐的军队,派个将军去就可行。再说,陛下亲征漠北,朝政怎么安排?
李世民:征漠北,派李勣将军就足够了。我要亲征,是为稚奴啊,要他知道打和治都不容易。有这样一场战事,稚奴可以学到很多,征调民力,判断战机,考察官吏,都是太平年间学不到的。
长孙无忌:陛下是要太子留在京师?
李世民:对。但这也是我担心的,我一走,满朝的事都留给他,怕他力不能支啊。
长孙无忌:留太子在京师,太危险。
李世民:危险?
长孙无忌:太危险。因为稚奴没有经验,容易为人挟持。太子若为人挟持,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长时间凝视着长孙无忌:你想得对。那好,我带稚奴走,留房玄龄掌管朝政。
长孙无忌:还要多留一个人吧。
李世民:有房玄龄,我就放心了。
长孙无忌:我看再留萧瑀。萧瑀是个喇叭,看不惯的就会说,陛下远征,即使最信任的人,也要留一个对头。
李世民:也对,好,留萧瑀。
李世民又想了一会儿:房玄龄是谨慎的人,但过于谨慎了。我发脾气的时候,房玄龄常常面无人色,让我后悔。留萧瑀这样的人,房玄龄会不会谨慎到不能做事了?把萧瑀留在洛阳吧。
尉迟敬德劝阻:陛下带太子亲征,长安、洛阳,守卫必然空虚,万一发生隋朝末年杨玄感那样的兵变?况且,一个薛延陀,依臣看来,不值得劳动御驾亲征,派一支军队前去讨伐,足够了。
李世民:你跟我打过洛阳,当年的雄心,看来是没有了。这样吧,我任命你做一左马军总管,随我征伐漠北。
太极殿前,后勤动员会议,有关官员陆续入位。李世民为征伐漠北做行政调动。
宣旨官接连宣布诏令:将作大匠阎立德等,前往洪州、饶州、江州,建造运输船舰四百艘,装载军粮。营州都督张俭等,率领幽州及营州军队,契丹部落、奚部落、靺鞨部落,以作试探。太常卿韦挺为馈运使,户部侍郎崔仁师为馈运副使,黄河以北各州,都受韦挺指挥,加授韦挺紧急措施全权。太仆少卿萧锐,负责把黄河以南各州粮食,由海道运往北方。司空房玄龄留守京师;右卫大将军兼工部尚书李大亮为副留守官。
气氛凝重,房玄龄跪拜。
李世民:我们出发后,朝政由你全权处理,我就只管北伐的事了。太子我带走,你记住,朝政由你全权处理。
房玄龄:是,陛下放心,臣明白。陛下,安西都护府驰报,玄奘已到达西州,请求陛下赦免他贞观二年违犯禁令,西出阳关,好回到长安。
李世民:我不但赦免他,而且还要你出长安一百里去接他。他到了以后,立刻告诉我。
房玄龄:是。
公元644年,贞观十八年十月十四日,李世民开始北伐,离开长安。
洛阳城内,李世民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看地图。侍从入,递上驰报。
长孙无忌打开:陛下,六百艘粮船搁浅在河床,不能前进。
李世民怒: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馈运使韦挺没有先行视察运输河道,河床太浅。
李世民:先行的粮草出问题,这仗让我怎么打?就地免韦挺、崔仁师馈运使正副职,押回长安。
长孙无忌:是。
侍从又入,递上另一驰报。
李世民怒气未消:还有哪儿出了问题?
长孙无忌展阅驰报,愣住。呆呆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更加恼怒:讲。
长孙无忌:承乾死在黔州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不敢出声。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对视。
李世民呆在原地,独自一人,流下泪来,良久说:停止一切公事,以国公的礼遇埋葬承乾。
十二月初二日,故太子承乾卒于黔州。
十二月十四日,李世民下诏,命远征各军,及各部落军从南北进攻漠北。
长孙无忌居所,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对坐。
褚遂良:原来的魏王一党,王珪不在了,杜楚客贬为平民,房遗爱虽然没有处置,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