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名头还给她一口饭吃,那为的柳府的体面,今儿原本大厨房里已经没有早饭了,是我心好,硬从那锅底里刮出了这两碗送来,你若是不要,那就倒了吧,”说着话,她一手推开窗子,一手极利落的将桌上的碗端起,向外面一翻,那碗薄得可见人影的粥汤“哗”的一声,就尽被倾进了荷塘里。
杏花气得脸涨得通红,两眼含泪的咬牙,“二狗家嫂子,你也犯不着这样作践人,大少夫人被贬进了这里,我却是跟嫂子你一样,是在柳府里当差的人,你们也断没有将我的饭食这样拖的,逼得急了我就离了这里,我可不是家生丫头,如果我要走,老夫人也是留不得的,只是我娘舅在账房里做事,明儿他要是找个由头扣你个一吊半吊的钱儿,你也别哭去。”
二狗子媳妇先是怒得涨了脸,随即,就又笑了起来,“唉哟,好妹妹,你看看这话说的,今儿真的是大厨房里太忙,这才拖到了现在,我哪里敢压扣姑娘你的早饭呢,以后,我早早儿的就来,早早儿的就来。”
杏花叹了口气,顺时就缓了脸色,“那就请嫂子速去叫郎中,大少夫人病得人事不醒,只怕迟了就要出事儿呢,”她看一看二狗子媳妇不以为然的脸,又加了一句,“老夫人虽然有那样的话在,可是大少夫人若有个万一,老夫人可怎么给她娘家那边交代?那时,我是伺候她的人,你是负责我们这院里派送的,只怕就要拿了咱们两个去顶这个缸了。更何况,她的亲妹妹现又是老夫人的干女儿,老夫人那样的疼她,就算是为了她,老夫人也不会饶了我们两个的,嫂子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把个二狗子媳妇说得脸色发白,她连连点头,“看我糊涂,真是这个理儿呢,你等着,我这就去回刑二去,”说着又将那碗拿起来,“我回头重新给你们送饭,重新给你们送啊。”
看着二狗子媳妇急惶惶的去了,杏花的心里倒酸了起来,都说人最惯常的就是趋炎附势,果然如此,大少夫人这样尊贵的人,如今却被一些奴才们作践,而她的嫡亲妹妹同样住在这边,不说为自己的姐姐求一求情,这些天来,竟是来瞧一眼,也没有的。
其实对于府中的那些关于大少夫人的传言,她不是没有听见过,可是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全不信大少夫人会是那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人,至于她和二公子的关系,自从昨夜远远听见他们的对话后,她亦已知道其实是二公子一厢情愿的结果,如此,对于这个苦命的大少夫人,杏花其实是很同情的。
郎中倒也来得快,却是平日里给府中下人瞧病的寻常郎中了,杏花想说什么,想想又只好忍住,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就引了郎中进屋,一时把了脉,就对杏花道,“大少夫人受了寒了,她身子原本又弱,得须好生调养才是。”
说话间他开了方子,又留了些药,又由二狗子媳妇带着出去。
杏花忙就在那小泥炉子上熬起药来,桌上是二狗子媳妇后面送来的饭菜,却已是中午了,那些早饭放在桌上,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杏花心里烦躁,索性将那些饭菜全端到了外面,自己就坐在床边,一边留意着静颜的动静,一边给小炉子里扇着火。
静颜到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看见屋子里的情景,她心里有丝恍惚,“我我怎么了?”
杏花的眼里一下子泛了红,她端过药来,向静颜道,“大少夫人昨天夜里受了寒,今早儿起来就浑身发烫,昏睡不醒,现在醒了就好,奴婢喂您喝药吧。”
静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才微微的一挣,就气喘吁吁,杏花放下碗,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抱得靠坐在床头,边将药碗端过来,边忍不住道,“大少夫人瘦得这样,可得多吃几口才好呢。”
面对着端到嘴边的药,静颜却轻轻的摇一摇头,“我如今生和死都没什么两样,你别忙了。”
“大少夫人快别这样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人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杏花边用木勺舀了药喂她,边劝道。
静颜不意一个丫鬟也有这样的见识,倒拿另眼瞧她了,“咦,你倒看得明白呢?”
杏花就有些得意,“奴婢别的不懂,就这个知道得清,奴婢的娘舅在账房里做活,按理说完全可以将奴婢发到别的主子屋子里去,弄个轻巧的活做做,可是奴婢偏不愿意,老夫人命将大少女人挪到这屋来住的时候,奴婢就求舅舅将我派了来,别人只说我傻,却不知在这里有在这里的好处,一来,府中的规矩上可以松懈些,二来,也免了别人的欺负算计,多清闲啊。”
静颜这下更吃惊了,她愣愣的看着杏花,半晌方道,“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倒要跟你多学学呢。”
杏花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将最后一口药喂给静颜,站起身笑道,“其实,奴婢才羡慕大少夫人呢,前儿奴婢去前面看娘舅,听前面的小丫头子们背地里议论说,自从大少夫人被老夫人关进了这里,就没见大公子笑过,老夫人虽然张罗着要给大公子纳妾,可是张媒婆连着送进来的庚帖都被大公子给退了,嘴里说是看不上,可是大家都在背后说,是大公子心里只想着大少夫人,这才谁也瞧不上呢。”
静颜正在为君桓要纳妾的消息心神俱伤,猛不丁的听了杏花这番话,她突然就有了力气,探起身子一把抓住杏花的手,激动得语不成贯,“你你说的是真的?”
杏花看看静颜,很认真的点头,“是啊,是真的呀,她们都这样说呢。”
静颜放了手,重重的向后一靠,觉得整个身心都舒畅了起来,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弯了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见静颜有些欢喜的样子,杏花也高兴起来,她过来为静颜掖一掖被角,“大少夫人,奴婢虽然不知道您和大公子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奴婢知道,您一定是被冤枉的,就是二公子那边儿,也是怪不得您的,您现在虽然被关在这里,可是奴婢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大公子和老夫人就会明白您的冤枉了,那时,您也就熬出头了。”
“是吗,会有那一天吗?”静颜喃喃自语,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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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因为杏花的那番花,加之又连喝了两次药,这一夜,静颜就睡得安稳了些,迷迷糊糊中,那缕呜呜咽咽的箫声又起,像是就在附近,又像是隔得很远,就那么缠绵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杏花照例又对那箫声抱怨了一通,静颜回想了一下,就笑道,“别说,吹得还真蛮好的,就是悲切了些。”
“奴婢却听不出悲不悲切,奴婢只知道吵得慌,”杏花边伺候静颜洗脸,边撅着嘴道。
静颜也不跟她争这个,她洗了脸,觉得精神好了些,就让杏花将桌子挪到床边来,偎在床上吃早饭,自从昨天杏花发了火后,今天的早饭显然没敢怠慢了,送得很早不说,除了清粥咸菜疙瘩外,多了两只煮鸡蛋。
杏花看一眼静颜,犹豫了会儿后,到底还是说了,“可是奴婢才想起,这府里会吹箫的人,好像只有二公子的。”
“啊,”静颜正拿了一只鸡蛋要吃,猛听见这句话,顿时怔住,这是不是说,这两天夜夜吹箫的人,是柳君楷?
放下鸡蛋,静颜拧着眉头想了想,问杏花,“那你可有听出,那箫声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么?”
杏花侧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好像就在这外面的,”说着话,她抬手对着院门方向一指。
“就在这外面?”静颜就有些紧张起来,她咬着唇停了许久,又问杏花,“你确定,这府里会吹箫的人,真的就只有二公子一个人?”
杏花却又不敢确定了,“这好像是吧,除了见过二公子拿着箫吹过几次,别的,奴婢想不起来还有谁吹过的,嗯,许是奴婢没记清。”
静颜再无心吃早饭,让杏花帮她穿好衣服,她来到院内,对着院门久久发愣,杏花有些担心的跟出来,“大少夫人,您身子还没好呢,快别站在这风,进屋去吧。”
静颜仿若未闻,她来到院门前,将院门轻轻一推,就听“哗啦,咣当”几声,透过门缝,一只硕大的铁锁赫然落入她的眼底,再向前看时,依稀可以看到门前的石子路上,有着落叶无数,萧索无边。
柳君楷真的连着两夜都站在那里吹箫的吗?
静颜的心里突然的就是一痛,她一直都以为,这里没有人会关心自己相信自己了,可是,可是原来,还有个柳君楷,他愿意为了自己风露而立,只为吹奏一曲只有他和她才听得懂的箫声。
到夜里时,她就开始留心,那箫声响起时,果然是在院门的方向,静颜的心就一颤,他又来了。
可是如果,这吹箫之人能换成另外一个,该有多好,她就算立时死了,也是安慰的了。
杏花批着衣服过来,向静颜道,“大少夫人,奴婢要不要出去看看?”
静颜想了想,就摇头道,“随他去吧,他不过是一股子痴心暂时散不开,等过了这几天也就好了。 ”
杏花替她将被子掖了一掖,就点点头说了声“好,”出去了。
只是自那夜以后,箫声却是夜夜不停,缠绵幽怨得让听的人直要断场,杏花好几次想对静颜说什么,然而看着静颜平淡如水的表情,却到底又咽了回去。
天越来越冷,转眼已进腊月,荷塘里的水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偶尔杏花淘气起来,就用石子扔在冰面上,看着它连蹦带跳的去得好远。
静颜坐在边上看着她玩,心里想的却是,终于腊月了,静嫣——终于要回去了吧?
她小产时,父母答应柳老夫人让她在这里住到腊月,静嫣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断没有个在亲戚家里过年的道理,她走了,这府里,是不是就会清净些?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在自己终于被她害得关进竹心苑后,以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性,定是要乘胜追击的,这些日子,她又做了什么?
杏花看她心思重重的样子,自以为了解的笑,“大少夫人是在想着二公子吗?”
静颜一愣,随即脸色一凛,“别胡说。”
杏花这几日和她相处下来,已是极随意的了,她背对着静颜,一时也没有看到静颜的脸色,顾自接着道,“二公子这个人其实很好的,又随和又好说话,姐妹中谁犯了错,只消去求一求他,多半儿就没事了,府里不少的姐妹都偷偷的在心里想他,不想他的心竟然落在了大少夫人身上,偏他平日里又不是个荒唐的人,可见他对大少夫人是动了真心的,只可惜,他不是大公子,唉。”
她自说自话了半天,听不见静颜的回应,回头看时,只见静颜的脸色铁青,她这才察觉自己的话已经很是过了,伸一伸舌头,她再转头看向窗外,突然就叫了起来,“咦,下雪了呢。”
静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外果然落起了雪粒子,杏花忙不迭的转身出去,“我得将木柴多搬些到屋子里来预备着,不然这雪天里可不好受。”
雪粒子渐渐的大了,打在窗纸上沙沙的响,静颜站起身,慢慢来到窗前,她伸着胳膊,将半个身子都慢慢的探了出去,那雪粒子就兜头盖脸的扑在她的身上,冰凉的雪珠子落在她温热的肌肤上,很快的化了,只是那凉意却透尽了她的肌肤,让她翻滚的心终于能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
是的,杏花的话,让她安静的心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