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确认皇帝陛下可能还活着,最大的可能来自蒙古,因为金国内乱,蒙古受益,于是一个人物便出现了,能够设计这个阴谋的只有那位已经死去的蒙古丞相耶律楚材。
这只是正向的推断,若是再反过来推断,假设这真的是耶律楚材的阴谋,那么他不仅是想证明皇帝陛下的生死,还要挑拨皇帝陛下和荣王的关系,光靠发生在宝应的事情是不够的,耶律楚材一定准备了能够证明皇帝陛下身世的证据,一旦荣王相信了这个证据,知道皇帝陛下是汉人的身份,那么屠龙刀计划就无法完成的,这个计划需要皇帝陛下和荣王极其相信彼此才能成功。
而想要证明这是不是耶律楚材的阴谋,很简单,只要去问下荣王完颜洪熙就明白了,如果完颜洪熙收到了类似的证据,就说明这是有人暗中策划的阴谋,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只能是死去的蒙古丞相耶律楚材。
推理完成!
杨康听了娄师道的分析,在惊讶于这位谋臣思维习惯的同时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老师,你到死都不放过我啊!
第四章 藕断丝连
金国开封皇城,夏日的炎热稍稍退去,秋意还未曾到来,一弦弯月斜挂在空中,道道清辉洒落大地,一个身影在清辉中快速的前行,那身影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站在屋檐之上,孑然读力。
杨康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下去,他本是果毅之人,可此时却心怯了,若真如娄师道所言,荣王已然知悉了他的身世,他实在无法想象如何来面对三王叔,也不知道三王叔将如何待他。
往事一点一滴的在心头流过,幼年时因赵王府和大宗正府不合,他和宗族子弟很少交往,只是常去荣王府玩闹,太子完颜洪裕围攻皇城之时,他听闻荣王不顾伤势,策马疾驰到赵王府,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在被逼离开中都的那一刻,也只有三王爷前来送行,在他登基称帝之时,是荣王毫无保留的支持……
他在金国的这十四年时光,已经和三王叔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如今到了要了断的时候,杨康知道三王叔也在等着他,否则直接把他的计划泄露给宋国便能置他于死地,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的难以面对。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月已西斜。
杨康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知道无法回避这一刻,一切总要有个交代,他要清楚三王叔的心意,而三王叔怕是也想知道他的打算,他们需要坦诚的谈一次,无论结果如何,都让这件事就此了结吧。
他飞身下了屋檐,径直朝着后院走去,荣王正在那里喝酒,这些日子荣王一直如此,他想借酒消愁,忘掉那些烦心的事情,三王爷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到一个身影走到他的面前,随即转到他的身后,一双手在他身上敲打着,这阵敲打让荣王感到舒心惬意,酒也醒了不少。
“王叔一直在等你。”荣王开口说道。
“侄儿回来了。”杨康应答道。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面的话题,因为那话题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残酷,一旦开始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无论是鲜血还是杀戮,总之,不会再是叔侄之间的亲情了。
“来,陪王叔喝酒。”荣王拎起酒壶,斟满美酒,递给了侄子。
杨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荣王满意的点点头,若是这个侄子有任何的迟疑,那么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于是叔侄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痛饮起来,荣王开始讲述很远之时的故事,他的幼年时光,他的戎马生涯,杨康认真的听着。
这像是叙旧,又像是一种交代。
荣王讲到和六弟完颜洪烈的情义,讲到赵王府里那个孩子的出生,讲到此后的点点滴滴,这一幕幕杨康已经回忆了一遍,此刻由荣王讲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在金国这些年的时光,他对这个国家有着深深的感情。
“你问问自己的心,王叔可曾亏欠于你。”讲完之后,荣王质问道。
“不曾!”杨康惭愧道。
“我不管你是不是汉人,也不管你是不是杀了老六,我只让你指着心说一句,你的心到底向着那个国家?”荣王完颜洪熙直视着这个侄子,逼问道。
杨康默然,他可以再欺骗荣王一次,荣王或许也希望得到他的谎言,他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言,也发过无数个毒誓,但这一次看着荣王的眼睛,他开不了口,他不想,也不忍在这件事上欺骗荣王,他也不能和荣王说什么每个朝代都会终结的大道理。
若是这一次欺骗了荣王,他必将愧疚一生。
“我知道了!”荣王黯然说道,“你的身世已被人掌握,若是继续留在金国早晚会出事,你在宋国的身份只有我一人知晓,只要杀了我,你便可以安心的在宋国生活,日后成为宋国的皇帝,你动手吧。”
杨康看着这个闭目等死的三王叔,心如刀绞,若是真如荣王所说,只要杀了荣王,他在宋国的计划还能正常进行,可他如何下得了手。
“动手啊!”荣王睁开眼睛,咆哮道,“你杀了老六,杀了那么多皇室宗亲,不差我一个,你还在犹豫什么?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完颜洪熙抽出一把剑扔给杨康,自己抽出了另一把剑,朝着杨康刺去,杨康连连后退,三王爷一生戎马,剑法大开大合,勇猛精进,杨康只是一味的抵挡,叔侄二人拔剑相向,生死便在顷刻之间。
以杨康的武功想要杀死荣王易如反掌,可他知道荣王并不是真的想杀他,而是一心求死,要逼他出手,那么他便出手吧,叔侄二人互相对着对方的胸口刺出一剑,杨康用内力震断了长剑,荣王在长剑即将刺入杨康胸口时转了个方向,削去了杨康的半截长袍,他们都无法向对方痛下杀手。
三王爷愣愣的看着那柄断剑,看着地上的那截长袍,朝后退开几步,颓然的坐到石凳之上。
“你回宋国去吧,从此和大金国再无瓜葛。”荣王痛苦的说道,“我不会揭穿你的身份,你去宋国做皇帝吧。”
杨康跪倒在地,叩首九次,以报荣王往日之恩情,他起身离开了荣王府,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可以是杨康,可以是赵与莒,却再也不是完颜康了,因为完颜康在一刻死去了,他沿着街道朝前走去,心中一片茫然。
十四年的时光就这样彻底割裂,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走进一间酒馆,他想用一场大醉来祭奠那些过往的时光,他要一醉解千愁,他只管把酒水朝嘴里倒去,慢慢的失去了知觉,他真的醉了。
在杨康失魂落魄的离开荣王府的时候,一直监视着荣王府邸的蒙古勇士从体貌特征上认出了这位假死的大金国皇帝陛下,这是他们一直期待的复仇时刻,他们跟着金国皇帝来到了小酒馆,看着那位皇帝大醉不起。
几名蒙古勇士悄然来到金国皇帝的身后,从怀中掏出锋利的匕首,正要刺下之时,有人从他们身后出手袭杀,小酒馆里顿时一片混乱,一个蒙古勇士趁乱逃离,他要把这个消息传回漠北去,那出手之人是个女孩,这女孩把醉倒的杨康架到一辆华丽的马车上,马车离开小酒馆,沿着开封城的街道驶去。
杨康觉得似乎被人温柔的照顾着,这种温柔是他以往没有享受过的,他沉浸在了温柔之中,当他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在皇宫之中,此时一个女子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正是以前的容妃,如今的金国皇太后。
“陛下,你醒啦!”女子温柔的问候道。
三日后,杨康离开了开封皇城。
十个月后,金国皇太后在宫中诞下一名女婴,按照金国史官的记载,这名女婴乃荣王完颜洪熙的孙女,寄养于宫中,由皇太后抚养,赐名不悔,晋封为公主,是为大金国公主殿下完颜不悔。
第五章 王爷的幸福生活
当金国皇宫中的一个女婴发出她人生中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在宋国临安府的西湖之上,宋国沂王殿下赵贵诚正懒洋洋的坐在一艘画舫之上,提着钓竿,临湖而鱼,他并不知道在这一刻他的女儿出生了。
此时已是公元1219年,宋国嘉定十二年的夏天,一转眼十个月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杨康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谋划着去做宋国皇帝,没有想着去争霸武林,只是这样懒散的生活着,过着宋国王爷的幸福生活。
从开封皇城归来之后,他的心累了,想要好好的休息一番,江南无疑是一个适合修养的好地方,临安皇城的繁华盛景,宋国皇家的歌舞升平,这种慵懒的氛围让他沉醉其中,如果说他以前是一只猎豹,随时警惕着周围的危险,为了自身的生存而拼死搏杀,那么此刻他便是一头蜷伏的猛虎,收敛了爪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杨康安分守己的做着宋国的王爷,有了自己的封邑和府邸,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他把赵贵诚的母亲全氏和弟弟接到了临安府,让弟弟赵与芮进入了太学,这样总算是安心了一些,他喜欢在西湖上泛舟,就那样发着呆,什么都不想。
这个世界真清净!
沂王殿下如此想着,当远离了权谋和杀戮之后,他重新回到了平常人的状态,这让他觉得舒心,在他旁边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在认真的看书,她带着一副这个时代很少见的眼镜,这可以让她看清楚书上的字迹,她的眼疾虽然治愈了,但近视这种副作用却遗留了下来。
杨康找工匠打造了这副眼镜,眼镜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雏形,不过用的人不多,没有流行开来,一来近视的人少,二来形象上不太雅观,这个时代注重礼仪,交谈的时候要正视着对方,带着眼镜会被视为不敬。
船舱内,谢奕礼和娄师道正在下棋,谢大才子春风得意,一年时间过去,他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升迁到五品的侍讲学士,这个官职的主要职责是为皇帝诵读经史,讲解经义,虽说权利不大,但能够直接接触到皇帝,潜力巨大。
翰林院被认为是丞相的培训班,谢奕礼深受皇帝赵扩的赏识,正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会像他的祖父谢深甫一样成为宋国的丞相,光宗耀祖,此时能和沂王府的一个小幕僚下棋是给那位同窗面子,他并不知道对面的这位小幕僚曾经是大金国的丞相。
娄师道跟着杨康离开了金国,并负责把杨铁心和包惜弱送到了西域光明顶,还要处理一些明教的事务,这一往返便是五六个月的时间,他回来之后隐身在沂王府中,化身成教书先生,负责沂王的平日学业。
他看着皇帝陛下的模样,心中有些忧虑,金国的事情无疑对皇帝陛下是个重大的打击,娄师道隐约觉得耶律楚材临终前的谋划或许并不是要除掉皇帝陛下,而是一种老师对学生的教诲,正如当年耶律楚材教授那个赵王府的孩子一样,只要那个孩子通过了种种考验,便能成为一代君王。
可这些考验着实残酷了一些,每一个都直指人心,一旦撑不下去便会颓废消沉,一蹶不振,此时的皇帝陛下已经有了这种苗头,他习惯了这种慵懒的日子,老虎若是被关的久了就会变成小猫,从此再也无法笑傲山林。
一局棋结束,娄师道走到画舫的甲板上,来到皇帝陛下的身边,看着他眯着眼睛望着天空的模样,鱼钩在湖水中沉浮着,鱼儿早已把鱼钩上的饵料吃掉,这位皇帝陛下却没有发觉,只是一味的发呆。
“王爷,收获如何?”娄师道随意的问道。
“有四十六条鱼咬过钩,可惜鱼饵被第一条鱼吃掉了,不过剩下的四十五条鱼还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