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鸟笼晃悠悠走进,一袭镶着白狐毛边的精致缎裳越发衬得那双狐狸眸子灼灼诱人。
口中戏谑着,自取过云轩手中瓷碗,掂勺轻尝:“嘿~~果然男人最是不能有银子。如今二哥失了钱财,反倒懂得下厨慰劳媳妇了~~~啧啧,早知如此,该早些让玄二那王八蛋抄了家才是,也省得若兮受那些委屈。”
“呵呵,扰三弟取笑了。左右都是夫妻,这些小事却也不值称道。”上官云轩淡然一笑,匀了凳子让云帆坐下。
兄弟多时未见,再见却这般风情云淡落落自然,没有丝毫唏嘘感慨。安若兮虽知二人各自心性,却也很觉奇怪。正要着了鞋子下地,小腹微微一动,忽又想到慎儿一排黑洞洞的门牙:“云帆,慎儿可是和你在一起?怎么没有带过来?”
“唔……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处吗?我今日来本就是要带了他回去的。”上官云帆许是在想着什么,闻言猛地恍过神来,正要仔细询问,脑门上却被重重一弹。
“我呸死你个小兔崽子!都说了不在不在,那皇宫里头藏得又舒坦又安全,你偏要跑出来胡闹!”
众人寻声望去,却是不知何时而至的道士魏清明。
魏清明一袭黑色道袍颠着两条精瘦老腿大步将将走了进来,边说边捡起方才砸向云帆脑袋的青布鞋子套上:“哼,小兔崽子,分明心痒痒想女人了,找甚么借口?你那龟儿子早让肥婆娘给抱走了的,老道说了一百一万次你偏偏不信。”
“该死!你个破道士,爷找自个的儿子,你跟出来做甚?”上官云帆闻言怒目一扫,这老屁股最近万般甩不拖,走哪儿便要将将跟到哪儿,实在烦人得紧。当下狠狠戳了戳笼子懒鸟。
那绿毛鹦鹉本瞌睡得香甜,因屁股上被戳得烦躁,不由沙着粗嘎嗓门“混蛋”、“老不死”地骂将开来。
气得魏清明干瘪老脸一抽一抽:“你你你,你个兔崽子平日里就是这么骂你亲爹的?!……该死的只老鸟,老道早晚把你毒哑了去。”
“嘁——,那倒由不得你说了算,我三爷爷的鸟儿自然也不是笨鸟。”上官云帆不屑耸了耸肩,眉目间淡淡寒凉。
“云帆怎么是……”一番话说的突然,安若兮不由低语轻问。暗暗思忖着,难怪那上官老儿先头一丝一毫的产业也不肯让云帆沾手,原来一开始便不是他的亲生子。
因见云帆冷了脸,,闭口再不言语,忙又转了话风:“魏伯伯今日怎的来了?”
“嘿嘿,亲儿子要跑路,做老子的自然得仔细跟了来。”魏清明无赖般咋咋舌。
胖师弟李混沌为了报师妹冤死之仇,十来年也不知给那老皇帝喂了多少瘾药,若不是这三小子百般央求自己趁那老头还没被药磕死,求道圣旨为若兮丫头脱贱籍,自己也不用日日藏匿宫中偷偷为他戒药。
本就忙得险些累死,偏偏这死小子不领情,非要寻了借口溜出来闹事,要不是害怕一身手艺无人相传,倒懒得一路没皮没脸的紧紧跟来。
“我混老三这些年自生自灭,几时有过什么老子?”上官云帆满不在乎合了折扇,狭长狐狸眸子向四周冷冷一扫,因见若兮眉目间隐隐怜惜,又吊儿郎当耸了耸肩,自嘲一笑:“若兮近日倒是胖了不少,此刻看着还有些女人样。”
“贼孩,你莫转开话题~~隔壁那小气老头这会估计也醒了,你若不信,同我去问问便晓得了……想当初老道两个如花般的师妹被皇帝和上官两混账拐出谷,活活被折腾送了命。老道不过是枉他替我养了十多年儿子,终归还是便宜了他,哼哼,这笔账还没完呢……”魏清明口中絮絮叨叨痛斥着,安若兮却分明察觉一丝落寞。
正要去隔壁吩咐茶水。这厢魏清明却住了口,一双精光眸子朝若兮隆起的小腹一扫,又咧嘴将将拢了过来:“嘿嘿嘿,有些日子不见若兮姑娘,这小肚子长得倒是很快嘛~~~来来来,让老道给你把把脉。”
老道说着,就要去掂若兮葱白手指。
“道长累了一路,不若还是先休息休息吧。”安若兮惯性一缩,对这老头惯性掏耳屎的两根手指一向就有阴影,弱弱笑着岔开话题,饶道就要逃开,手腕却已被魏清明风般握在了手心。
“傻女子,老道又不收你银子,如此客气做甚?”魏清明细长眉毛向若兮素净脸颊贼贼一挑,兀自闭上双目把起脉。
哼了半天听不懂的囫囵道歌,方才咧嘴笑:“嘿嘿嘿……轩侄儿怕是得加紧着赚银子喽~~将来娶媳妇一娶就得堪堪娶两门,怕不要买上两座宅子,备上两份聘礼则个~~”
“魏伯伯可是、可是说……若兮孕的是双子?”上官云轩一颗心本已提到了嗓子眼,原还暗自担心自己体内阴寒扰了胎儿健康,听闻此言豁然站起身,兴奋地在床边左左右右转了几圈,因见众人脸上莫名笑意,方才察觉自己失态。
忙亲自为魏清明斟了一盏茶,清隽眉目尽是笑意:“昨夜买镯子,心里莫名笃定要买两副,果然、果然是……谢谢魏伯,侄儿这厢有礼了。”
“嘿嘿,客气个毛~~来日生了可别忘给老道送几壶酒喝喝便是。”魏清明嘿嘿谄笑着,因听闻隔壁上官老头儿低声呼唤自己,一双精光老眼便狠狠瞪了瞪兀自挑/逗着鹦鹉的上官云帆:“臭小子,你莫要老道跑了!仔细记着你对先头答应过的话。”
说着便拂了袍子与云轩一前一后向隔壁走去。
不大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微微有些怪异。
安若兮抬头望了望兀自倚在木门边的清瘦男子,一双狭长狐狸眸子波光潋滟,隐隐落寞,也不知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笼中打鼾的老鸟,不由寻了话道:“云帆,你用了早餐吗?不如我去给你盛碗粥来……”
手腕却被一握,两张淡黄油纸轻轻摁至掌心,眯眼一望,却是两张各千两的银票。
“给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儿买糖吃……不是给你的,别自作多情。”头顶上方男子嗓音冷而执拗。
“云帆,不需要的,我自己有银子……那个,魏道长他就是贫嘴些,左右都过去了许多年,你平日里也不要想那么多……”上官云帆目光灼灼,安若兮知晓他一贯故作随散,忙卷了银票往回送去。
“该死,给你就拿着。真烦。”上官云帆冷冷打住,因见胸口下方女子浓密睫毛下水眸潋滟,又不争气的缓了口气:“爷的事不用你操心……原还有些担心你,今日看二哥把你照顾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近日还有许多事要耽搁,大约也没了机会再来搅扰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罢。
破道士这会正被那自私老头叨住,爷这厢可得去寻我的乖儿子喽……待找着了,再来告诉你。”
上官云帆淡淡无奈的嗓音方落,颀长的身影已然风一般出了屋子。
院子里大胡二胡正锯着木头预备给自家少奶奶做躺椅,见老三爷出来,忙恭敬抱拳作了个揖。
“唔,不用多礼。仔细照顾好她。”上官云帆颔首还礼,又回头向门边女子兮眨了眨狐狸般的妖冶眸子,好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玄月。
淡淡晨光下,安若兮只见得一道白狐般幻影翩然腾空,转瞬便消失在视线之内。
第65章 没皮没脸
一道白狐般寂寥身影翩然腾空而去。
直到无了踪影,安若兮方才收起视线。正待转身回屋,却见一道黑色身影杀将将闯了进来:“乖乖~~,那该杀的臭小子可是还在?……该死,果然跑喽!”
老道魏清明原在隔壁听上官鹤大谈特谈娶妻纳妾之道,因觉心尖尖莫名一跳,慌忙颠着老腿奔将出来。一颗灰黑脑袋迅速左右转了实实一圈,见屋中空空,顿时横眉一敛怒目一指:“喂,我说若兮小媳妇,方才好赖给你免费把了脉,三小子跑了你怎也不说说?!”
瘦长的指头直直戳向鼻尖,安若兮稍稍后退了几步,上官云帆去找慎儿是好事,怎能出卖?当下抿嘴做愕然状:“魏伯勿怪。云帆走得飞快,若兮也是方才察觉,正准备去告诉魏伯的,奈何魏伯这么快就自己来了。”
“哼,小妮子,你便与那臭小子一块撒谎吧。来日老道一身精髓没了传人,绑了你那宝贝疙瘩去!”魏清明疏眉横挑,八字胡子一抽一抽做愠怒状。
正要继续叨叨,斜眼却见院子里两只黑猩猩晃着黝黑大膀子白眼将将瞪过来,忙扔下一句:“小丫头,回头再来找你算账。”屁颠屁颠就向门外溜。
因跑得慌张,冷不妨一双老腿在门槛处一拌,险些儿就屁股朝地往下栽。硬生生揣了几脚那破旧老木头,方才骂骂咧咧红着老脸走开。
一番顽童般的作态,让安若兮忍不住蹦出一声笑,心下生出几许安慰。上官云帆多年清冷,此番有了慎儿这个可爱小儿,又添一个顽皮父亲,总是比跟着上官鹤要好的。
正要迈步回房,却见葡萄枯架下老头儿房里隐约碎语,不由轻步过去。门边欣怡见状,尴尬福了福身:“少奶奶……”
“所谓树大招风,上官家富贵几代,今日之劫本是早晚之事。先祖们自会明白其间道理,也定不会怪罪父亲,父亲不用再多说了。”隔着薄薄木门,上官云轩淡漠嗓音直入耳际。
屋内好一阵剧咳,紧接着便是一道沙涩嗓音:“轩儿你年纪尚幼,莫要如此不知轻重!这年头小户人家一妻几妾都再正常不过,我堂堂上官家嫡子,怎可只娶一房小妾?何况那叶家甘愿给出两大产业作嫁妆,叶小姐比之若兮也只有好的没有差,你还有甚不满意?……即便恨我当年未能照顾好你母亲,这十来年也过去,老夫后来又可曾亏待过你?咳、咳咳咳……如今我也活不了多日,你竟这点心愿也不肯答应老夫吗?”
老头儿说地心肺俱裂,上官云轩却只是淡淡看着。不提往事倒罢,母亲当年凄凉故去,父亲口口声声千般愧疚万般自责,可又曾上山去扫过一回墓上过以回土?当下心中生冷,语气便越发淡漠:
“母亲的事还请父亲大人不要再提。云轩话已至此,心意以表,今生决意不会再娶。还请父亲莫要在若兮面前言语,仔细动了胎气。”
“咳、咳咳咳……果然、果然哪!定是那不懂事的小妇人又在你耳畔吹了什么风,你如今才这般大胆忤逆老夫……”
屋内上官老头儿咳得越发剧烈,安若兮似已看到那张红白变化的老脸,当下推门进屋:“父亲大人错怪了,若兮从未对云轩说过什么。虽心中早已了然,想到父亲既贵为一家之主,一定出言必行,平日里便不曾放在心上。只不知不过数月功夫,父亲大人竟然又出尔反尔,强逼了云轩娶妻纳妾,着实让若兮心中委屈。”
安若兮言辞灼灼,那震天般的剧咳猛然顿住。
上官鹤抬眼望了望门边女子一张素净冷脸,万般料不到平日不甚言语的媳妇今日也敢出言顶撞,想到到手的钱财堪堪就要落了空,越发气得满脸绛红上气接不上下气:
“好、好个不懂事的小妇啊!!罢罢罢,左右老夫如今没了钱没了权,说话也没了分量!……咳、咳咳咳~~今日她这番话你们大家也都听到了?苍天有眼,来日老夫见了祖宗却也有理可辩了……出去吧,一个个走干净!省得我这糟老头碍了你们的眼,都给我出去——”
上官鹤自是不知,女人但凡做了母亲那心性便再不相同。昔日安若兮一个无根之人,大不了给上一纸休书自去过潇洒日子;如今怀了孩子,又怎容许再有旁的女人来打压自己?当下咳得心血翻涌,胸腔猛地袭上一股咸涩,将那青布被褥上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