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轻颤了一下凌迟处死?当然,反贼首领,岂能留情?父皇圣裁,自无偏颇,只是,若他有一日知道,杀他全家的,就是我父亲
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一下纵使刚刚心中还留了一分幻想,到了此刻,也该清醒了。缓缓抬头,看到一旁的玄瑾,我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适才他这番话的用意。恍然之下,我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茗峰,你的意思,我懂了,只是,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即使没有这一重重国仇家恨,我和他,也不可能成为一路人。我虽蠢点,也不会转那样的糊涂念头或许,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有时举止轻浮,好占点小便宜,仅此而已”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声音转轻,也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喃喃又道,“仅此,而已”
玄瑾闻言,久久无语,半晌轻描淡写地道,“噢?是这样?这简单等事成之后,陛下可以留他一命,废了武功,带回宫去,不就行了?”
我心头猛地一颤,霍然抬首望向了他,正对上他寒星似的双眸。我定了定神,才恳言道,“茗峰,我承认,刚刚说要和他们去和州,的确不只因为说的那些原因我,也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数次救我,有恩于我,而且,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看他并非冥顽不灵之人,若是能够说得他迷途知返,兵不血刃,岂不更好?”
玄瑾扬眉一笑道,“陛下要亲自去招安他?臣倒不知,陛下竟还兼备苏秦张仪之能?”
我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却只是苦笑了一下,缓缓踱了几步,走到窗边,凭栏而望,看着窗外街上稀稀落落的灯火,低声道,“他肯不肯听,是他的事,我自做到仁至义尽,就算对得起良心了,若他还是执迷不悟”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随即干脆地道,“那我成全他便是。”言罢转身,对玄瑾笑道,“你放心,顶多三日,一到和州,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也会即刻与你离开!”
玄瑾望着我,眸中神色流转,半晌,骤地收回目光,漫然应道,“既然陛下心意己决,臣自当奉命若真能兵不血刃,自然更好,只是,不免让陛下再次身处险境了。”
我淡淡笑道,“你放心,与他们周旋了这些日子,我已然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玄瑾闻言,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一转身,衣诀轻扬便欲离去。
我看到他决然而去的孤傲身影,心中莫名一苦,不及细思已脱口叫道,“茗峰”见他骤然止住了身形,我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缓缓走上一步,抬手扶上了他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诚恳地道,“茗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只觉手下的身体猛然一僵,我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伸出双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后背。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骤然变快,然后,又一点一点恢复正常,温热的身体,也慢慢放软下来,我紧了紧手臂,低低说道,“玄瑾我想你”怀中的身体轻颤一下,久久,一动未动
次日一早,我就和谢晴他们出发了。临行之前晴霞给我们拿来了准备好的衣服,精致奢华,却是商人打扮。到得镇外,竟已有十几辆马车等在那里,每架都是满满的驮了一袋袋货物。
我有些惊讶,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在袋口处使劲儿揉搓了两下,便有一粒粒大米从缝隙中露了出来。我更觉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谢大哥,我们这是去和州贩大米吗?”
谢晴微微一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我们不是去贩大米,而是去送大米。”
送大米?我更糊涂了,呆呆看着他。
他见了我这个样子,脸上笑意更深,却没有解释今天他好像心情极佳,总是在笑。他一笑起来,神采飞扬,本就清朗明丽,加上今天换下了常穿的青布长衫,换上了一袭深蓝锦袍,华贵典雅,人更显得容光焕发,气韵不凡。若是平日,我看到如此美景,一准儿死死盯着流口水了,可是现在,我心中却是一窒,竟忍不住眼一垂,再不敢看。
谢晴却没有注意,又转过头和锦帆说起了什么。然后,一行人,骑着马,压着货,起程了。
一路之上,那三个都是兴高采烈,谈笑风生,我却是心事重重,极少开口,没多久,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遥遥望着谢晴的身影,我心中一片纷乱我说要来劝他,可是,怎么劝?他不是小孩子,也非血勇冲动之人,平日处事沉稳老练,见事敏锐通透,所为之事,必不会源于一时意气或为人煽动。而且我早已看出他性子外柔内刚,别看平日温温柔柔,好说话得很,一旦涉及原则问题,绝对毫不动摇,一是一,二是二。这样的人,心中有了主意,就极难说服。我要劝他,又该从何处突破?思来想去,竟似无从入手,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如此一天下来,迟钝如锦帆都发觉了异样,频频回头看我,谢晴想必更是感到了不对,望着我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忧色。白日人多,他不曾细问,晚上在客栈住下,用过饭各自回房休息,我未及洗漱,只听门响,打开门,正是他。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来,我仍是忍不住心口一紧要不要说呢?此刻正是好时机,只是,我准备好的说辞是否有用?万一说不动他,难道我真要想到这里,心脏已是一缩。
心中紧张难受,强自镇定,将他让进了房中。他先和颜问了问,累不累之类的问题,我心中有事,随口答了几句。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又说两句之后,终于不再开口。我们一边一个,对坐桌前,许久,一室静默,只闻桌上灯芯偶尔的噼啪之声,伴着灯影摇曳轻舞,愈增心中纷乱。
忽然,他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棠你,是不是,不愿和我们走?”我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他,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就见他微微侧着头,垂着眼,望着地上不知何处,清清淡淡道,“昨天是我鲁莽了,事关你今后的一生,我应该让你好好想想,不该逼你如此匆忙就下决定你年纪还小,骤逢大变,无措之下,自然会想要同伴,可是,我们恐怕并非你合适的同伴”
我呆了一下,立时明白,他定以为我今天心绪不宁,是因为后悔昨天答应他加入他们。我张口就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我解释什么?无论我怎么说都是瞎话,何必?不论他最后作何决定,我们都是分别在即,何必还要谎言相欺?想到这里,我终究一言未发。
他等了一下,没等到我的回答,轻轻抿了抿唇,起身道,“我明白了以后你一个人,还要逃避朝廷追捕,恐怕开始会艰难一些。不过你放心,我自会尽力为你安排妥当,我再把和我们的联系方法告诉你,万一有事,你尽可来找我。宝藏数量巨大,一时无法全部货出,我用一部分换成了粮食,一部分换成银两,此刻就在我房中,一会儿你先拿些作盘缠,在这里等上两日,我很快会安排人来找你。”说罢,他终于转过头,对我一笑道,“到时候,我再让他们带些银子给你,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舒舒服服作个富家翁!”
他的笑容与日间并无二致,可我就是觉得,其中带了几分黯然。我心中一软,冲口就道,“谢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举步欲走,闻言诧异地回头看向了我。
我话一出口,便自悔冲动,见他看我,我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道,“谢大哥,我不是想走,我只是想知道你,你为什么非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终于说出来了,我暗自出了一口长气,下一刻又打起了全部精神,准备应对。
谁知,他听了却只轻轻一笑道,“为什么吗?”然后,顿了一下,突然转口道,“小棠,此次和州之行没什么危险,你愿不愿和我走完这一趟?”
我惊疑之下,点了点头,反正本来也是决定到了和州再离开的。
他闻言一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后来的路上,他和我谈谈笑笑恍若无事。我数次提起话头,却都被他轻轻带了过去。我心中又是不解,又是焦躁,情绪不稳之下,有时说话就带了几分火气,事后又会后悔分别在即,我正该珍惜,这算什么?他却并不生气,总是一笑而过,温和如故,让我看了,心中更是难过。而他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不一样了,有时我恍惚走神,骤然回魂,一抬头,常能撞上他的视线,他一怔之后,就会对我笑笑,前一瞬眼中荡漾的波澜顷刻平静,只是,仍不免让我心中一阵迷茫。
148。和州(上)
见到那人,我怔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叫道,“玄瑾?”就见那人眉目清冷绝丽,可不正是我老婆?我兴奋之下就往他怀里扑,谁知却被他一侧身避了开去。
我一愣,抬眼看他,只见他脸上凝霜聚雪,一双眸子寒泠泠地正望着我。
我又是一愣,然后猛地想起了什么,背上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心里开始发虚老天爷保佑,他是一直在客栈等我,而不是跟着我一路走回来的不过,看这架势,恐怕老天爷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半晌才想起来狗腿地搬过一旁的椅子,放到他身边,干笑着道,“茗峰,你怎么亲自来了?辛苦了,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对了,要不要喝杯茶?”说着,转身又去倒茶。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陛下,不用忙了。昨天陛下告诉玄瑛,等今日龙翔天替陛下解去蛊毒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知如今陛下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许久,才干干地道,“他已让荆萝把我身上的蛊去掉了”
身后玄瑾沉默片刻,才接道,“哦?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威仪过人,连龙翔天那样的悍匪都为陛下所慑服,乖乖为陛下解去了蛊毒,臣真是佩服”
闻言,我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对了,这儿还一档呢上次龙翔天在玄瑾面前说什么,我是他的人,我还欠玄瑾一个解释呢不过,此时此刻,我却没心思多说,只勉强一笑,转过身道,“茗峰说笑了。”
玄瑾微微抿了抿唇,才道,“既然陛下蛊毒已解,今日敌首不在,余者皆不足惧,正是脱困良机,陛下此时就随臣离去,如何?”
虽然刚刚我已经想到了他来的目的,可这会儿骤然听到,仍不禁心头一颤走?是啊,现在走,太容易了,可是,此次一别,庙堂江湖,恐怕再无相会之期只这么一想,我心中已是一痛不过,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走?这些日子,很多事,我一直有意不去想,可是,不想,不等于不存在,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纵使和他一起再轻松,再开心,也终有一别,早晚会痛,拖得越久,到那一日只会痛得越厉害。而且自我被擒,玄瑾子玉他们为了帮我遮掩,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担了多少风险,我又怎能为私情,再给他们添麻烦,让他们担心?何况,我还有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颤一时间,我脑中思潮翻涌,心情起伏跌宕,一个好字在舌尖转了半晌,几次张口,却都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玄瑾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字字道,“谢晴,真名谢曦,字朝阳,宁州谢氏后人,父谢蕴。六岁拜白羽道人为师,尽得真传。十七岁,其父因谋反罪被锁拿处死,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