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扬。吴邪后退了几步,球从手中滑出,捞回来心不在焉地拍了几下。
要去找他吗?
现在心里还是乱糟糟的,没有理清楚和他的关系。
早知道不应该走这么近的。
按这样下去,可能朋友都没办法做了……
心不在焉地,球出手了,在篮筐上狠狠一撞,落到地面滚啊滚。
滚啊滚……
滚到一个人脚边。抬脚一踢,滚回了他那里。
吴邪抬头。
这下不用纠结了。
是张起灵。
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吴邪的脸上只剩下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小哥,不来一发么?”
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这个假期的结局是,最后一天吴邪和张起灵在M记里度过。
当然不是约会。
因为作业又写不完了!尼玛呀!好想以头抢地!
张起灵回座后再一次递给他一杯橙汁,鸡翅和薯条,坐在他旁边给他轻轻拍背顺气。
“谢、谢谢……”吴邪一手拿着蘸满番茄酱的薯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嘴里塞,一边手下以神一般的速度奋笔疾书。
张起灵撑着下巴看他抄作业,一边指了指嘴角。
吴邪边用纸巾擦嘴边连声说道:
“谢、谢谢!”
高三是什么,可以吃么?
这个若要让经历过高考的吴小邪来说,他只能说,高三是个神奇的东西。
因为它能突然让最不勤奋的人变得悬梁刺股,让最油嘴滑舌的人变得像闷油瓶,让最开朗向上的人都变得摇摆不定甚至不相信自己……
斗志、勇气与消极、失望,始终在此消彼长、不断地维持一个平衡。
总而言之那是一场最盛大的马拉松比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盛宴,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一道题的分数而生,而死,一道题,可以转瞬将几百个人甩在后面;你将成为最完美的做题机器,你的人生中从未比这一刻更接近标准答案的终极——但是——没有了这一部分,人生就不完整。
它还是一种腐蚀,在看似缓慢流动、实际却是飞逝的时间里,慢慢消磨你的耐力、毅力,和,意志力。
但实际上,它又是一个生活中非常平凡和普通的东西,也不是真的像战争一样可怕。
因为分解开来,也不过就是:
做题——模1——做题——模2——做题——模3——模N——高考。
回到学校时,吴邪的心情很复杂,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高三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三么?这就是令全国人民闻风丧胆的高三么?平凡的我,就即将成为全国人民都给予深切同情的重点保护对象、需要重点关怀的群体、社会边缘人物——高三党了么?另一个小人在说:艾玛,怎么办,感觉好燃!比看海贼的时候还要燃!我的全身都热起来了,高三快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是圆是扁,是海猴子样还是禁婆,Come on!北鼻!(吴邪高三时是盗笔死忠党)
然而进入高三的第一天,最优秀的高三师资、传说中精英中精英的队伍就带着诡异的微笑,斗志昂扬地对他们召开了年级大会——内容仍旧很燃。
教务处主任吴三省同志,拿着教棒死戳着PPT上放映出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解说得口沫横飞,深入浅出地分析了近几年的数据,并莫名其妙地推理出这一届必然再创新高的结论。
“你们有最优秀的高三师资!”
吴三省朝教师席一摆手。各位教师亲切地微笑,全无平日的严厉,向口中欢呼着自己名字的学生们挥挥手。
“你们有前赴后继地做出榜样的优秀的学长学姐!”【三叔语文没学好】
挥手向今天被应邀而来的各位上一届考入211、985的学生。
“虽然根据考试和小测总结的数据来看,你们的水平远远不如上一届——但是,相信你们的老师,都是X校数一数二,Z市百里挑一的老师,我们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有我们,不用怕!”
这下连老师都热烈地鼓掌。
“总之,Welcome To 高三!”
当吴三省说完长沙味儿的英语后,底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吴邪看着很燃的众人,心里百感交集,果然他这位来自长沙未脱匪气的狐狸三叔还是有点煽动人心的本事。
然后学长学姐纷纷上台跟他们讲述当年拼死不要命的高三成功经历。如“早餐中餐晚餐皆一个面包”、“简单明了却包罗万象的结构图”、“快乐高效学习法”、“如何治愈高三的灰色心态”等……
人群中看到张起灵,仍然是那样淡淡的表情,众人的激动情绪无法感染到他,别人是潮起潮落的汹涌,他是海浪中独自穿行的海鸟。他从来都是稳妥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好像从未有感到灰暗或迷茫的时候。
这个人太强大,不是外表,而是内心。从不迷茫,从不彷徨,向着自己的目标踽踽独行。可是,为什么让人感觉那么心疼呢…… 除了心疼之外,还有一丝愤怒,怒自己是他最好的兄弟,却觉得他从未坦诚。
但是他也知道,这个距离,就是张起灵的极限。
沉默,是因为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许是因为觉得不必说了,沉淀在心底,一片孤单的沙漠。
果然还是太在乎了吧。
他只要活着一刻,就不可能忘记张起灵。忘记他对他的,不能言说的感情——
无法解脱的爱情。
吴邪正在胡思乱想,被胖子用胳膊肘一击,清醒过来,骂道:“干嘛?”
胖子朝他盯的方向看过去,砸吧砸吧嘴,道:“数日不见,你俩的感情是越发好了——我还以为哪个班的好妹子被你看上了,结果那里只有小哥,没事儿盯着他看干嘛,请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直的。”
吴邪老脸一红,随口说道:“你捅我干嘛?”
胖子神秘兮兮地指向他们班前面的教师席:“你没发现?我们高三的师资几乎还是原班人马,陈皮阿四+陈文锦+霍艳的催命组合,华和尚没走,物理和生物换啦!”
“换成谁了?”吴邪疑惑地问。
胖子一拍他脑袋,吴邪就往前座那里一扑,胖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到底听没听讲?”
吴邪很人畜无害地摇摇头。
“哎哟~!这可不得了了。”胖子北京天桥下说书的腔调立显。吴邪忙道:“说重点。”
胖子在他耳边叽咕,但丝毫达不到说小话的效果,唾沫星子乱飞:“看到最左边那个男人没有?实际年龄传说有4开头,女儿比霍仙姑女儿还大了,就这样还全民男神!签名好难要!他就是我们新的物理老师,老徐则被弄去教高一了。”
吴邪眯着眼睛看前面那个男人,侧面能看见一个挺儒雅的轮廓,一直笑面孔,感觉挺和气。
“有点帅,没什么特别的啊。名字叫什么?”
“顾寒。”
“生物呢?”
“哎哟要说起来,这人可厉害了……”
“说重点!”
“……你三叔。”
“我……我不行了让我死一死……”
陈皮阿四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那阴寒的眼神硬生生地把吴邪从半死的状态中瞪活过来了。
第一个改变是他们搬到了这层楼最优越的地理位置——面朝树木,空气清新,幽静冷僻,远离人世。实在是专心研读圣贤书的最佳场所,而且从高度上也断绝了和低年级抢食堂的一切妄念。
年级大会后的第一个班会也很燃,用班费购买的红色条幅到货了,书写着“我的高考只有一次”的巨大黑体字。
同学们一个组一个组地按顺序走过去,在红色条幅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吴邪刚工整地签好“吴邪”两个字,张起灵就凑过来,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下了“张起灵”,紧接着胖子也过来了,贼兮兮地说了一句:“礼成,送入洞房!”
“胖子你找抽是不是?”
然后陈皮阿四进行高三动员,照样是臭骂他们一顿的模式,只是加上了“同志们冲啊”的中心思想。
之后的暑假补课经历乏善可陈。总而言之就是在看到人少的饭堂时喜笑颜开,在看到空荡荡的小卖部时愁眉苦脸。有的科目比如语文,还在慢条斯理地讲课;有的科目已经从高一开始重新讲。看起来和平时没差别,除了每天都忙于应付各种各样的卷子,气氛还是安稳平静兼昏昏欲睡。
吴邪才发现,每次模考后照例要召开的年级大会,跟电击似的,其中心思想就是燃。“燃”的作用只能维持几天左右,有时只能维持一下午。当同学们遵循遗忘曲线将崇高的目标忘在脑后,又开始昏昏欲睡时,年级大会如期而至,又能让你鸡血一段时间。鸡血着鸡血着,高考就来了。
吴邪不知道,暑假补课只是高三的一个过渡期。他回忆起来和常人不同的痛苦又甜蜜的高三生活,才刚刚开始。
高三开学后,学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作息时间:将早上到校(以坐到教室为准)时间从7:30调整到7:00,晚自习放学时间从10:20调整到10:40。
7:00的高三铃声一响,吴三省带领的侦查小分队(组成成分包括陈皮阿四、霍仙姑等能吓哭小孩的角色)就开始在各楼层巡视,到处抓睡过头的漏网之鱼。
这导致了热爱睡懒觉的吴小邪一干人等,以百米赛跑+跨栏的速度突破早运(早晨运动)人流以及早餐高峰期,顺利地杀进黑压压的人流涌动的小卖部,此时身高野蛮力气大和手臂长等特点开始发挥作用。
胖子负责帮他们横冲直撞挤出一个不小的空间,潘子站在旁边护卫,在周围噪音和老痒小花一叠声的“吴邪帮我拿个那个玉米沙拉”“吴邪帮我拿蟹排”中,吴邪在众人的推挤下,一招白鹤亮翅再加上猴子偷桃顺利完成任务,带领小弟若干气势汹汹地冲出重围,肺里的最后一口气已被挤压掉,叼着面包又开始百米冲刺、上楼,然后几个人接二连三地撞在门框上。
一进门发现同学们都还在以各种形态吃早餐,有用书挡着的有放在腿上的,根本将陈皮阿四的“教室里不许吃早餐”政策置若罔闻。
胖子等人鱼贯而入。吴邪一只脚正准备跨入教室,就感到一个人站到了他旁边,一转头,顿时愣住,喉头禁不住上下一滑,滚了一下。
熹微的晨光映着他淡而静的神情,几乎将他淹没。
但是这个距离,未免也太近……
此时铃声“咚——叮——叮——叮”地在对视的两人头顶响起。
吴邪收回目光,道:“……你先吧。”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走进教室。
他不是走读了么?可是这个人也太会踩点了吧……还这么淡定,一点也不像刚才在走廊上急速跑过的样子。
吴邪正想着,结果领子被拽住了。
“啊!陈……老师!”一句陈皮差点漏出,“你冷静啊啊啊!”
陈皮继续掐着他的肩膀,他没他高,做这个动作相当吃力,阴森森地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老师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
“……”
“小吴,你这个人,不是不聪明,就是太懒。年轻人呐,睡那么多有什么用?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会长眠……我一把年纪,不也跟你们起得一样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