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把你方才那股狂劲拿出来,记得要向人称能,别只会依在妇女怀中往脸上贴金。”方白英面孔赤红,胸口起伏剧烈,他羞怒交集地厉声道:手,你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踏上一步,秋离冷硬地道:“如何?你要试,你的小手指否一下子拆散这把老骨头?”那俏丽的少女有些激动地叫道:“白英,华山派的人都有一口咽不下的傲气,白英,不管这人是谁。今天我们就是把命牺牲了,也不能替华山派失额!”秋离一伸姆指,眯着眼赞道:“好,有骨气,有志节,大爷我就喜欢此等不屈不挠的娘们。何况,啧啧,还出落得这般标致!”大吼一声,方白英尖叫道:“秋离,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你……你还有一些黑道大豪武林霸主的身分么?你你……你简直下流!”笑吟吟地望着那张被怒火烧得变了形的英俊面孔,秋离懒洋洋地道:“华山派上流?包括你阁下,全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猪狗,满肚子男盗女娟的伪君子!”暴叱声如金石骤裂,龙舌锥闪耀着眩目的光彩分成几个不同的角度一齐刺下,九锥相连,淡淡的银芒似已布成了一面光网!
猛向前倾又闪电般侧施而去,秋离转挪得如此快速,就在这一闪之间,成串的掌影已有如魔鬼的诅咒、象四炸的飞石暴烈地溜泻而出,这威力是浩厉而尖锐的,一刹那间,方白英已呻吟似的惊呼着踉跄跃退。’金芒倏晃,鱼鳞鞭已带着条条的光影映罩而至,秋离眼皮也不眨一下,洒脱地一个平抛身,双掌一沉淬翻,两片似已凝聚成形的掌风已呼啸飞去,隔着尚有三尺,那挥来的鱼鳞鞭已在一抖之下被荡出五步!
身躯在虚空中突然平平横起,又风车似的一个急促,“鬼在哭”在瞬息里已被秋离一口气运展了七次!
漫空的掌影宛如纵横天际的流星,那么来去无踪却威力暴烈地翻飞着,方向英的龙舌锥极力挥舞抵挡,在他正拼命阻拒之际,’一声惨痛的呼叫已自左边传来。
这呼叫的声音对方白英说是太熟悉了,象一条索子忽然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在陡然间痉搐了一下,恐怖地移目搜寻。
他的心上人,那美丽多姿的少女,现在,正抚着胸口,面色雪也似的惨白,身子在摇摇晃晃地往地下跌倒!不容方白英来得及第二个意念兴起‘,就在他目光一闪的空隙里,一’片掌影已擦着他的肩头括过,散碎的衣衫与四溅的血雨并飞,就象利刃划斩,痛得他奋力往一侧跳出。秋离寒着面孔跟进,两只手掌做着奇幻怪异的颤抖,而每每在他的双掌激动,掌影便自虚无中涌出,又在虚无中隐没,来无影,去无踪,令人不可捉摸,这象梦呓中来自沉沉黑暗里的招魂呼唤……肩头火辣辣地疼痛着,汗水自眉睫间流淌,背后的衣衫也全被浸透,就是如此,血渗着汗,仇揉着恨,方白英咬着牙,切着齿,气息急促地倾力拼搏,那在平素使来得心应手的龙舌锥,在此刻,他却觉得竟是这般沉重呆滞了。
身形畅流而美妙地翻飞旋展着,掌势闪掠如电,秋离几乎只用了他本身力量的十分之二三,已将眼前这位华山派的后起之秀逼得左支右细,招架无方了。秋离明白,这场比斗大势全操在自己手里,。自己想造成什么局势便可造成什么局势,最好的,或是坏的。
酒肆门口,周云正悠闲地注视着双方的格斗,就他对秋离的相知程度来说,这实在引不起他多大的兴趣来,周云知道。眼前的较量,在秋离,只是一场小小的,舒散筋骨的活动罢了,甚至连“较量”两个字眼也用不上;倏忽十七掌劈出,秋离懒洋洋地道:“小友,你未来的老婆被我伤了,你不心痛么?”方白英大叫一声,洒着血与汗奋力冲来,龙舌锥点、戳、刺、挑,动转得如风起云涌,盘雕的花纹已仿佛幻成螺旋般圈圈映印空中,他的面孔扭曲着,唇角哆嗦着,两只眼睛也全发了红!暴喝之下,秋离不退竞上,双臂呼噜噜地抡起一道大圆,但是,当人们的视觉在察看到他抡起的背影时,十六片掌影却早已神鬼不觉地融在旋臂的劲风里砺然斩来,就和十六只吸血的蝙蝠一样!’于是——“吭”的闷哼似是击破了一面皮鼓,龙舌锥飞到一丈之外深插入土中,方白英则面如淡金,抱着胸口一屁股坐倒于地!那边,使鱼鳞鞭的少女颤抖着尖叫,她已半仆在地上,这时,她竞圆睁双目,披头散发地一跃而起,握鞭的手腕倏抖,在一阵突起的“铮铮”轻响中,一蓬黄恍恍的星火已似正月的花炮般涌射过来!眉梢子一场,秋离闪电般伸手将坐倒地下的方白英一把拖了过来,手腕急旋J晤,方白英的整个背脊便全迎了上去!
连串的呻吟融合在恐怖绝望的惨叫中,“噗噗”之声密密响起,只这一刹,上百枚指甲大小的锋利鱼鳞铜片已大都嵌进了这位华山俊彦的背肉里:象疯了一样,那位如今已变得狼狈不堪的少女,拼命嚎叫着扑了过来,挥舞着光溜溜的鞭子,搂头盖脸发了狂似的抽打秋离i淬然斜身,秋离左手俊闪忽扬,十四记耳光清脆地甩在这少女的面颊上,打得她满口喷血,旋着转子一下摔了出去,地下的灰尘沾满了她整个面孔!望着倒在地下的这一男一女,这在不久之前当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秋离搓搓手,平静得象是个局外人般道:“十分抱歉将二位揍成这种不雅之状,有名俗话儿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为你们在当年曾施舍给我,所以我也不便不奉还,或者比之当年重了一点,但加上这些日子的利息也就差不多了。”缓缓地,周云从后面踱了上来,他带着悲怜的眼光瞧瞧地下的两人,语声沉郁地道:“秋兄,当你幼时,在华山门内他曾凌辱过你。但那时尚是个无知无识的孩童。今番,我们却深体世故,似是不该将此二人伤得如此之重……”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秋离悠悠地道:“说的有理,但我却实在忘不了那一段恶梦似的羞辱与苦涩日子,也许我先天的血液中已把恩仇隔得太强烈。我要做一个毫无遗憾的入,因此,我觉得我必须补偿往昔那些遗憾的事,不论那些事是令我感怀的,抑是令我怨恨的,武林中纠纷太多,我想,可能有很多人抱着与我同样的看法……”轻轻吁了口气,他又道:“这两位表面上是伤得很重,但却不致于丧命或成残,自然,他们得要好好地养息一段时间。”周云苦笑了一声,道:“这斑斑点点的血,秋兄,我怕又会刻下绵绵不绝的仇……”豁然大笑,秋离豪壮地道:“若是如此,老友,就莫怪我鬼手将他华山变为乱家之岗!”秋离的语气铿锵有如金铁交击,震荡得周云心腔急跳。于是。他知道,秋离不是在作狂言,不是在说气话;如果华山派向他报复,他会这样做的,而且、凭鬼手之名,华山只怕难占上风。
面罩后的眸子蒙上一层忧戚的色彩,周云轻喟一声,低沉地道:“江湖中争纷难了,便是在于大家都咽不下这口气,若是退一步想,即海阔天空,仇愤自平……”正要答话,秋离已闭嘴不言,原来,扑倒地下的方白英这时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缓缓转朝秋离,带着血迹的面孔越发憔悴苍苍,髻发散乱地披拂,连那双眸子,也是如此黯淡无光了。
抢上一步,周云本能地想去搀扶他,但步子刚刚跨出,随又警觉地缩了回来,他侧首,向秋离微窘地一笑:“这人伤得重………”秋离微微拱手,笑道:“无妨。”方白英定定地睁着那双失神的眸子凝注秋离,半晌,他微弱地道:“为什么?你……为的是什么?”用食指括了一抹汗水向空弹出,秋离安详地道:“约在十年之前,在一天的黄昏,有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孩子喘息来到华山,他衣着槛楼,疲乏而饥饿,更跋涉了一段辛苦的路程,到华山来,他没有别的企图,用意只是祈求华山能收留他,给他一口冷饭残羹,教给一点防身之技。但是,他这一点可怜的要求竞被号称天下七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所拒绝,而且,非但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更唆使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孩子出来侮辱他,那时,他毫无技击根底,又在饥渴交迫之下,于是,他被那孩子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被驱赶出华山山门,那个时候,正是天寒地冻,飘着鹅掌般的大雪……”忍着刺骨的痛苦,方白英有些动容地道:“华山派……会做出此等不近人情之事?……”哈哈一笑,秋离道:“方白英,你真是够健忘的,那揍人的孩子,恩,就是阁下。”“是我?”方白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后,他垂下头来,开始苦苦思索,十多年的时光,可是够长久了,想要串连起来,却也需要慢慢摸探……半响、猛地退了一步,方白英身体大大地摇晃着,表情有如恶梦初醒,他血迹斑布的面孔在痉挛着,喃喃地自语:“是了……我记起来了……我那时还协……这已是十分长远的事……”舌尖在嘴唇上转了一圈,秋离半眯着眼道:“而那挨揍的小角色,便是区区在下。”大张着嘴,方白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骇着看着秋离,好一阵子,才恐惧地道:“是……是你?”秋离面孔一沉,道:“十年河东转河西,想不到吧?”润润干裂的嘴唇,方白英艰涩地道:“今日之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点点头,秋离冷漠地道:“鬼手秋离自来恩怨分明,丝毫不爽。”身体又晃了晃,方白英语声黯哑地道:“如今……你已用我们的鲜血……补偿了你的羞辱………你……秋离……你还想……想做什么?”懒散地伸腰,秋离道:“我是宽宏大量的人,我想,这样算了也罢,虽然比起我原定的报复计划差了很多,但我实在心肠太软。”说到这里,他上挑的眼角煞光毕露,恶狠狠地道:“本来,我是想从你们华山‘朝圣门’一路杀上去,用你们的尸体垫我的脚,用你们的热血洗我的手!”方白英蓦地打了个寒栗,他晓得,对方这句话不是在吓唬他,对方有这个能力可以做到,而且,江湖上素来有传言,鬼手秋离心狠手辣,有如恶鬼豺狼!但是,武林中讲究的却是一把傲骨与一口不屈之气,方白英虽然心中寒瑟,明知便是倾全派之力也未见能抵过秋离,他却不能就此认栽装熊,硬着头皮,提着胆子,他咬着牙道:“秋离,狠毒两个字,今天已自你的身上得到最好的显露与解……释。不错……今天我与贝贝是栽了……但华山派不会放过你的,任是天涯海角……华出派的弟子也必会找着你……一雪今日之耻!”哧哧笑了起来,秋离揉揉下颌,道:“我知道你会交待这几句场面话,可是我不怪你,我同情你那硬生生充起来的勇气,没有关系,回去告诉你们华山派上中下三辈弟子,就说你们是被我姓秋的放倒的,我姓秋的随时等着你们来索债,只要你们在江湖上传出风声,我自会专程赶来,那时,我们以命搏命,以力斗力,生生死死,一拍两结。”搓搓手,他又道:“老实说,今天在你身上,我已嗅到了华山绝技没落的气息,你和我比,差得太远,你回去好好再练功夫,否则,仍以你如今的身手,不是我藐视你,我可以以一己之力搏杀你三十余个。”大叫一声,方白英颓然坐倒,他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将面孔深深垂下,竟然痛哭流涕起来。
周云轻轻靠近,低沉地道:“秋兄,别再刺激他,你自己可能察觉不出,你的唇舌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