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难过,问题是……
问题是人张小哥是咱们能喜欢的吗?这几年自己也隐约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说得也太玄乎了,简直不是凡人,是妖怪、是神佛。况且这人总冷冰冰的,一言不发,从没见他对谁笑过一下,这样的人会动凡心?老板要是个漂亮姑娘,兴许还能让他怜香惜玉一把,偏偏都是大男人。这要是老板一头热单相思,那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记得自己曾问过老板一次,张小哥那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板发了阵呆,露出淡淡的苦笑,什么话也没说。
“还有什么要问吗?”解语花等一阵,不见他开腔,只看到他脸上神色变了几变。
“没有。”王盟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花儿爷您交待吧。”
“那好。”解语花吩咐他道:“等天亮咱们去了医院,你记得不要跟吴邪提张起灵相关的事。”
“嗯……我知道。”王盟点头,解语花的意思他明白,不过,那张小哥又不见了?
“他不在医院吗?”王盟问。
“他和黑眼镜还在路上,正往这边赶,估计明天也该到了。我们早点过去,最好赶在那两人前头,免得吴邪见到他又出什么变故。你先看看吴邪,把握下他的状态,看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裂梦
吴邪睁着双眼,凝视头顶的黑暗。伤口在夜里变得更疼,疼得他有些睡不着,小花已回去了,病房里无比寂静,走廊上更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昨天这时候,他还在长白山下,身边有闷油瓶,有黑眼镜,有小花,今天却已躺在北京的医院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不仅如此,他还被判定为脑子有问题的病人。
吴邪失笑,哪里有问题呢?隐隐约约的,他能感到脑袋里似乎有一块区域被锁上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不……也不是想不起来,是根本就不愿意去想,甚至连这种愿意也被本能地遮蔽。
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是谁?
我是什么东西呢?
冥冥中,吴邪似乎听见有个声音这么说。
“谁?”他问了一声,回答他的只有凝固的黑暗与无边寂静。
是什么证明了我的存在呢?
这声音于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叹息。
“……谁在说话?”吴邪扭头看向门口,走廊的灯光从门缝底下漏出一道白线,冰冷寂静。这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声音被墙壁打回来,带着隐约回音,他突然有种错觉,自己不是躺在北京的病房,而是荒僻的墓室中。
如何证明存在的就是我呢?
黑暗中无声的疑惑越发焦灼,它疯狂自问,深浓似海的忧愁与沉重如山的痛苦夹杂其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汇成天穹上一个接一个的远雷。它们降下来,填满吴邪周围所有的空间,此起彼伏,相互唱和,难辨声自何方。躺在这片嘈杂的海洋里,随声浪颠簸,吴邪感觉自己心都要被它们发出的震颤粉碎了。
他在寂静的纷乱中睡过去。
他在惶恐与焦虑织就的大幕下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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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吴邪行走在湿热的沼泽地,茂密丛林向上伸展开,遮住了酷热阳光,粗细不等的藤蔓随处可见,遍地水泽,苔藓和灌木浓郁得像一张张斑斓厚实的地毯,层层叠叠铺在脚下,满眼都是各种各样的绿色,夹杂着红、蓝、紫、棕……自然光艳的色彩在阳光和雨雾侵染下变换,饱和浓醇,晃得人阵阵眼花。虫鸣鸟啼声此起彼伏,空气似乎直接凝成了水雾,那么重、那么浓,每一次呼吸都比平时更困难。很多时候,吴邪看到鲜红的影子在视野尽头、在眼角余光处游过,是那些无所不在的鸡冠蛇。
这里是塔木陀,遗失的西王母国,是死亡戈壁、纠结密林与丰沛水源共同守卫的禁地。
吴邪停下脚步,他又回到了塔木陀。记忆很清晰,也很混乱,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寻找一个人,寻找闷油瓶,唯一忘记的是这是一场梦。
他忘记这只是自己躺在北京病房中所构筑的梦境。
“天真,你真要一个人过去?”胖子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这只是一个人形的剪影轮廓,从光影缭乱的背景上凸出来。
“天真,危险,我陪你过去吧。”胖子说。
吴邪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要紧,我自己去找他,他就在那边。”他指着前方,时隐时现的道路尽头透出隐约青光,圆融温润。
“都这么久了,万一他又忘了你呢?”胖子的剪影说:“你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是不再认得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胖子你想多了。”吴邪笑起来,抬起头,他看见金刚鹦鹉斑斓的羽翼从头顶掠过,火红的鸡冠蛇静静盘在树顶,沉默的眼睛好奇而友善。蓝天映着白云,将金色阳光衬托得分外灿烂。
“小哥不会忘记我的,他记得我,我是吴邪啊。”
“你当心……也许他记得的根本就不是你……”胖子的身影摇晃着脑袋,嘴里发出含混的嘟囔,他慢慢退回幕布下面,然后消失了。
吴邪继续往前走,他记得小哥就在这条通路的尽头等自己,他们约好十年后在此相见。
十年,弹指一挥间。
吴邪奔跑起来,他已抵达了通路尽处,丛林退开,藤蔓收敛,阳光变得蒙昧混沌,这里没有晨昏日夜,没有时刻的流转。这是一片开阔平地,一湾圆形的水潭将平地分割成两个部分,吴邪在这头,他在那头。
吴邪看见他立在一块巨大的陨玉下方,这块陨玉浮在半空,青色烟雾从其上无数空洞中散逸出来,环绕着他,让他看起来就像驻在彼岸的仙人,永远触不到。
“小哥!”吴邪呼唤他,他看向这边,视线停在吴邪身上。
“小哥,我来了!”吴邪打算淌过这湾宽阔的水潭,这时,潭中黑影一晃,一条漆黑的通路浮上来,联通了两人间的阻隔。吴邪踏上去,感觉脚下地面柔韧有弹性,还有点滑溜溜的,他无暇去想,只朝闷油瓶那边跑。闷油瓶也踏上了这条通路,朝他走过来两步,然后停下,静静看着吴邪。
“小哥,我来找你了。”吴邪在他面前站住,他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吴邪微微一愣,怎么,难道真忘了?
“小哥。”他不确定地开口:“你……你还记得我吗?”
“嗯。”他微微点头,眼睛里似乎窜过一簇火苗。
“哈,太好了,我是吴……”他朝闷油瓶靠近,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一阵排山倒海的剧痛贯穿了他的身体,巨大力量将他击上半空!他双眼圆睁,视野中是浓云密布的天空,青灰色闪电在云层间穿梭。接着,闷油瓶的身影遮蔽吴邪全部的视线——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冰冷,收紧的躯体是那样坚韧,像万年不化的玄冰,磅礴力量从他的每一个动作中倾泻出来,毫不留情地击打到自己身上,吴邪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原来小哥的力量和速度是这样无敌。
黑金古刀寒光凛凛,刀锋狠狠朝自己削下。
血花飞溅,吴邪看见左手臂飞出去,落在鸡冠蛇聚集的树顶,引发一阵抢食的骚动。鲜红与鲜红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活生生的手臂成了蛇群的飨宴。
“我记得你。”闷油瓶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更冰冷,他揪住吴邪胸口的衣服,将他狠狠掼到水潭边的地上。吴邪感觉自己脊椎碎成了几截,没顶痛楚袭来,他像被钉住的蛇一样扭动,却又在闷油瓶巨大的力量压制下动弹不得。
闷油瓶靠近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记得你,齐羽。”
不……我不是齐羽,我是吴邪!
吴邪徒劳地挣扎,嗓子里发出扭曲的嘶鸣,气管似乎受伤了,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浑身传来针刺般的剧痛,接着又被轰鸣钝痛碾压而过,他无助地抽搐着,瞪大眼盯着自己上方的人。吴邪第一次看到他用这样冷酷的神情面对自己——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冷漠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吴邪就是能感受到他不动如山表象下细微的情绪变化。此刻他盯着自己,像看着无比厌恶的仇人,他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齐羽,‘它’的走狗。”
不……我是吴邪,小哥……我是你的吴邪啊!
闷油瓶将手放到了吴邪脖子上,窒息的压迫感穿越剧痛而来。吴邪突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无助地嘶喊,拼命摇晃脑袋,扭动身躯,想阻止闷油瓶的行为。然而他根本做不到这些,他已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只能从心里发出听不见的哀嚎。
他无声地嘶吼,无力地抗拒,徒劳地抽搐,却统统没有产生任何效果——颈项上压力越来越大,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他无休止地跌落进这场绝望的窒息,闷油瓶冰冷无情的眼睛则始终凝视着他。
不,不……我不是粽子,不是齐羽,你不能这样对我!
小哥我是吴邪,我是吴邪!我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敢来见我,就做好死的准备。”闷油瓶声音冷得像雪山上的罡风,而他也这样做了——钢箍般的手发力,狠狠收紧,五指深陷入血肉中,触到了底下藏着的颈椎!
意识渐渐褪去,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像黑暗中迸射的烟花,轰然而起,绚烂爆裂,接着无声堕落消亡。吴邪的灵魂浮到空中,他看见自己的脖子被硬生生扭断,浓稠血浆像开闸洪水般乱射奔涌,视线如被鲜红滤镜遮盖,一切都是刺目的红,深的浅的,浓的淡的……不曾饕足的鸡冠蛇蜂拥而来,绕着他身周游走,却没有一条敢靠近。
闷油瓶瞟了贪婪的蛇群一眼,又看看倒落在地的身躯,蛇群似乎听从他的指示,纷纷扑向无头的肉身,大快朵颐。
他提着吴邪的头颅,在手中随意掂了掂,走向水潭,眼神冷漠中带着鄙夷,就像面对鲁王宫那具尸体。他在潭边站定,将头颅抛向中央,那条漆黑的通路嗅到血腥气,整个一震,接着昂扬而起,露出了隐藏在水面下的狰狞头颅——原来它不是通路,是那条巨大的蛇母。
吴邪虚空中的灵魂在发现它时,禁不住浑身发抖,他突然想起青铜神树上令人惊怖的烛九阴。
蛇母凶残的眼睛里青光粼粼,巨口一张,半空中的头颅遭它吞噬,在巨大的收缩力中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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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无声地打开了,走廊上惨白灯光泄进来,照亮门前一方空间,将立在门口的人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墙壁上,成为一个扭曲的暗影。
这人进入房间,反手阖上门,他脚步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关上门后,他在黑暗中站了几秒,然后朝病床靠近,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床上深陷噩梦中的吴邪。
“吴邪……”他的声音轻不可闻,凝视眼前这张眉头紧蹙,渗出冷汗的灰败的脸,手掌轻轻抚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进度,出本子……
☆、碎雪
吴邪还在噩梦中挣扎。
蛇沼血腥已散去,世界的颜色开始崩落,那些浓郁的红,深沉的绿纷纷消亡,化为碎片。场景变换了,眼中所见是空旷的惨白,更远处则是简单的黑,像没有搭好的布景板。吴邪的灵魂降下来,落在这片放肆惨烈的黑与白上。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