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办这些大事,那也不是全凭武功。”方证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令狐冲道:“原
来左冷禅是要天下武林之士,个个遵他号令。”冲虚说道:“正是!那时候只怕他想做皇
帝了,做了皇帝之后,又想长生不老,万寿无疆!这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以来
,皆是如此。英雄豪杰之士,绝少有人能逃得过这‘权位’的关口。”令狐冲默然,一阵
北风疾刮过来,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说道:“人生数十年,但贵适意,却又何若
如此?左冷禅要消灭崆峒、昆仑,吞并少林、武当,不知将杀多少人,流多少血?”冲虚
双手一拍,说道:“着啊,咱三人身负重任,须得阻止左冷禅,不让他野心得逞,以免江
湖之上,遍地血腥。”令狐冲悚然道:“道长这等说,可令晚辈大是惶恐。晚辈见识浅陋
,谨奉二位前辈教诲驱策。”
冲虚说道:“那日你率领群豪,赴少林寺迎接任大小姐,不损少林寺一草一木,方丈
大师很承你的情。”令狐冲脸上微微一红,道:“晚辈胡闹,甚是惶恐。”冲虚道:“你
走了之后,左冷禅等人也分别告辞,我却又在少林寺中住了七日,和方丈大师日夜长谈,
深以左冷禅的野心勃勃为忧。那日任我行使诡计占了方证大师的上风,左冷禅即以其人之
道,还治其人之身,本来那也算不了甚么,但武林中无知之徒不免会说:“方证大师敌不
过任我行,任我行又敌不过左冷禅……’”令狐冲连连摇头,道:“不见得,不见得!”
冲虚道:“我们都知不见得。可是经此一战,左冷禅的名头终究又响了不少,也增长了他
的自负与野心。后来我们分别接到你老弟出任恒山派掌门的讯息,决定亲自上恒山来,一
来是向老弟道贺,二来是商议这件大事。”
令狐冲道:“两位如此抬举,晚辈实不敢当。”冲虚道:“那乐厚传来左冷禅的号令
,说道三月十五,五岳剑派人众齐集嵩山,推举五岳派的掌门人。此举原早在方丈大师的
意料之中,只是我们没想到左冷禅会如此性急而已。他说推举五岳派掌门人,倒似五岳剑
派合而为一之事已成定局。其实,衡山莫大先生脾气怪僻,是不会附和左冷禅的。泰山天
门道兄性子刚烈,也决计不肯屈居人下。令师岳先生外圆内方,对华山一派的道统看得极
重,左冷禅他取消华山派的名头,岳先生该会据理力争。只有恒山一派,三位前辈师太先
后圆寂,一众女弟子无力和左冷禅相抗。说不定就此屈服。岂知定闲师太竟能破除成规,
将掌门人一席重任,交托在老弟手中。我和方丈师兄谈起定闲师太的胸襟远见,当真钦佩
之极。她在身受重伤之际,仍能想到这一着,更是难得,足见定闲师太太平素修为之高,
直至寿终西归,始终灵台清明。只要泰山、衡山、华山、恒山四派联手,不允并成五岳派
,左冷禅为祸江湖的阴谋便不能得逞了。”
令狐冲道:“然而瞧乐厚今日前来传令的声势,似乎泰山、衡山、华山三派均已受了
左冷禅的挟制。”冲虚点头道:“正是。令师岳先生的动向,也令方丈大师和贫道大惑不
解。听说福州林家有一名子弟,拜在令师门下,是不是?”令狐冲道:“正是。这林师弟
名叫林平之。”冲虚道:“他祖传有一部《辟邪剑谱》,江湖上传言已久,均说谱中所载
剑法,威力极大,老弟想来必有所闻。”令狐冲道:“是。”当下将如何在福州向阳巷中
寻到一件袈裟、如何嵩山派有人谋夺、自己如何受伤晕倒等情说了。冲虚沉吟半晌,道:
“按情理说,令师见到了这件袈裟,自会交给你林师弟。”令狐冲道:“是。可是后来师
妹却又向我追讨《辟邪剑谱》。其中疑难,实无法索解。晚辈蒙冤已久,那也不去理他,
但辟邪剑法到底实情如何。要向二位前辈请教。”冲虚向方证瞧了一眼,道:“方丈大师
,其中原委,请你向令狐老弟解说罢。”方证点了点头,说道:“令狐掌门,你可听到过
《葵花宝典》的名字?”令狐冲道:“曾听晚辈师父提起过,他老人家说,《葵花宝典》
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可是失传已久,不知下落。后来晚辈又听任教主说,他曾将《
葵花宝典》传给了东方不败,然则这部《葵花宝典》,目下是在日月教手中了。”方证摇
头道:“日月教所得的残缺不全,并非原书。”令狐冲应道:“是。”心想武林中的重大
隐秘之事,这两位前辈倘若不知,旁人更不会知道,料来有一件武林大事,即将从方证大
师口中透露出来。方证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悠悠飘过的白云,说道:“华山派当年有气宗
、剑宗之分,一派分为两宗。华山派前辈,曾因此而大动干戈,自相残杀,这一节你是知
道的?”令狐冲道:“是。只是我师父亦未详加教诲。”方证点头道:“本派中同室操戈
,实非美事,是以岳先生不愿多谈。华山派所以有气宗、剑宗之分,据说便是因那部《葵
花宝典》而起。”他顿了一顿,缓缓说道:“这部《葵花宝典》,武林中向来都说,是前
朝皇宫中一位宦官所著。”令狐冲道:“宦官?”方证道:“宦官就是太监。”令狐冲点
头道:“嗯。”方证道:“至于这位前辈的姓名,已经无可查考,以他这样一位大高手,
为甚么在皇宫中做太监,那是更加谁也不知道了。至于宝典中所载的武功,却是精深之极
,三百余年来,始终无一人能据书练成。百余年前,这部宝典为福建莆田少林寺下院所得。其时莆田少林寺方丈红叶禅师,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了不起人物,依照他老人家的武功
悟性,该当练成宝典上所载武功才是。但据他老人家的弟子说道,红叶禅师并未练成。更
有人说,红叶禅师参究多年,直到逝世,始终就没起始练宝典中所载的武功。”令狐冲道
:“说不定此外另有秘奥诀窍,却不载在书中,以致以红叶禅师这样的智慧之上,也难以
全部领悟,甚至根本无从着手。”方证大师点头道:“这也大有可能,老衲和冲虚道兄都
无缘法见到宝典,否则虽不敢说修习,但看看其中到底是些甚么高深莫测的文字,也是好
的。”
冲虚微微一笑,道:“大师却动尘心了。咱们学武之人,不见到宝典则已,要是见到
,定然会废寝忘食的研习参悟,结果不但误了清修,反而空惹一身烦恼。咱们没有缘份见
到,其实倒是福气。”方证哈哈一笑,说道:“道兄说得是,老衲尘心不除,好生惭愧。”他转头又向令狐冲道:“据说华山派有两位师兄弟,曾到莆田少林寺作客,不知因何机
缘,竟看到了这部《葵花宝典》。”令狐冲心想:“《葵花宝典》既如此要紧,莆田少林
寺自然秘不示人。华山派这两名师兄弟能够见到,定是偷看。方证大师说得客气,不提这
个‘偷’字而已。”
方证又道:“其实匆匆之际,二人不及同时遍阅全书,当下二人分读,一个人读一半
,后来回到华山,共同参悟研讨。不料二人将书中功夫一加印证,竟然牛头不对马嘴,全
然合不上来。二人都深信对方读错了书,只有自己所记得的才是对的。可是单凭自己所记
得的一小半,却又不能依之照练。两个本来亲逾同胞骨肉的师兄弟,到后来竟变成了对头
冤家。华山派分为气宗、剑宗,也就由此而起。”
令狐冲道:“这两位前辈师兄弟,想来便是岳肃和蔡子峰两位华山前辈了?”岳肃是
华山气宗之祖,蔡子峰则是剑宗之祖。华山一派分为二宗,那是许多年前之事了。方证道
:“正是。岳蔡二位私阅《葵花宝典》之事,红叶禅师不久便即发觉。他老人家知道这部
宝典中所载武学不但博大精深,兼且凶险之极。据说最难的还是第一关,只消第一关能打
通,以后倒也没有甚么。天下武功都是循序渐进,越到后来越难。这《葵花宝典》最艰难
之处却在第一步,修习时只要有半点岔差,立时非死即伤。当下派遣他的得意弟子渡元禅
师前往华山,劝谕岳蔡二位,不可修习宝典中的武学。”令狐冲道:“这门武功竟是第一
步最难,如果无人指点,照书自练,定然凶险得紧。但想来岳蔡二位前辈并未听从。”方
证道:“其实。那也怪不得岳蔡二人。想我辈武学之人,一旦得窥精深武学的秘奥,如何
肯不修习?老衲出家修为数十载,一旦想到宝典的武学,也不免起了尘念,冲虚道兄适才
以此见笑。何况是俗家武师?不料渡元禅师此一去,却又生出一番事来。”令狐冲道:“
难道岳蔡二位,对渡元禅师有所不敬吗?”方证摇头道:“那倒不是。渡元禅师上得华山
,岳蔡二人对他好生相敬。承认私阅《葵花宝典》,一面深致歉意,一面却以经中所载武
学,向他请教。殊不知渡元禅师虽是红叶禅师的得意弟子,宝典中的武学却是未蒙传授。
只因红叶禅师自己也不太明白,自不能以之传授弟子。岳蔡二人只道他定然精通宝典中所
载的学问,哪想得到其中另有原由?当下渡元禅师并不点明,听他们背诵经文,随口解释
,心下却暗自记忆。渡元禅师武功本极高明,又是绝顶机智之人,听到一句经文,便以己
意演绎几句,居然也说来头头是道。”
令狐冲道:“这样一来,渡元禅师反从岳蔡二位那里,得悉了宝典中的经文?”方证
点头道:“不错。不过岳蔡二人所记的,本已不多,经过这么一转述,不免又打了折扣。
据说渡元禅师在华山之上住了八日,这才作别,但从此却也没再回莆田少林寺去。”令狐
冲奇道:“他不再回去?却到了何处?”方证道:“当时就无人得知了。不久红叶禅师就
收到渡元禅师的一通书信,说道他凡心难抑,决意还俗,无面目再见师父云云。”令狐冲
大为奇怪,心想此事当真出乎意料之外。方证道:“由于这一件事,少林下院和华山派之
间,便生了许多嫌隙,而华山弟子偷窥《葵花宝典》之事,也流传于外。过不多时,即有
魔教十长老攻华山之举。”令狐冲登时想起在思过崖后洞所见的骷髅,以及石壁上所刻的
武功剑法,不禁“啊”的一声。方证道:“怎么?”令狐冲脸上一红,道:“打断了方丈
的话题,恕罪则个。”方证点了点头,说道:“算来那时候连你师父也还没出世呢。魔教
十长老攻华山,便是想夺这部《葵花宝典》,其实华山派已与泰山、嵩山、恒山、衡山四
派结成了五岳剑派,其余四派得讯便即来援。华山脚下一场大战,魔教十长老多数身受重
伤,铩羽而去,但岳肃、蔡子峰两人均在这一役中毙命,而他二人所笔录的《葵花宝典》
残本,也给魔教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