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甚么大力气,他凭甚么要单单传给咱们?”说话之间,几人已上得楼来,一推开阁门,
突然见到令狐冲和盈盈二人手足被缚,吊在梁上,不禁齐声惊呼。“滑不留手”游迅道:
“任大小姐怎地在这里?唔,还有一个和尚。”张夫人道:“谁敢对任大小姐如此无礼?”走到盈盈身边,便去解她的绑缚。游迅道:“张夫人,且慢,且慢!”张夫人道:“甚
么且慢?”游迅道:“这可有点奇哉怪也。”玉灵道人突然叫道:“咦,这不是和尚,是
……是令狐掌门令狐冲。”几个人一齐转头,向令狐冲瞧去,登时认了出来。这八人素来
对盈盈敬畏,对令狐冲也十分忌惮,当下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严三星和仇松年突然
同时说道:“大功一件!”玉灵道人道:“正是。他们抓到些小尼姑,有甚么希罕?拿到
恒山派的掌门,那才是大大的功劳。这一下,岳先生非传我们辟邪剑法不可。”张夫人问
道:“那怎么办?”八人心中转的都是一般念头:“倘若将任大小姐放了。别说拿不到令
狐冲,咱们几人立时便性命不保,那怎么办?”但在盈盈积威之下,若说不去放她,却又
万万不敢。
游迅笑嘻嘻的道:“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做君子,那也罢了,
不做大丈夫,未免可惜!可惜得很!”玉灵道人道:“你说是乘机下手,杀人灭口?”游
迅道:“我没说过,是你说的。”张夫人厉声道:“圣姑待咱们恩重,谁敢对她不敬,我
第一个就不答应。”仇松年道:“你到这时候再放她,难道她还会领咱们的情?她又怎肯
让咱们擒拿令狐冲?”张夫人道:“咱们好歹也入过恒山派的门,欺师叛门,是谓不义。”说着伸手便去解盈盈的绑缚。
仇松年厉声喝道:“住手!”张夫人怒道:“你说话大声,吓唬人吗?”仇松年刷的
一声,戒刀出鞘。张夫人动作极是迅捷,怀中抽出短刀,将盈盈手足上的绳索两下割断。
她想盈盈武功极高,只须解开她的绑缚,七人便群起而攻,也无所惧。刀光闪处,仇松年
一刀已砍了过来。张夫人短刀嗤嗤有声,连刺三刀,将仇松年逼退了两步。
余人见盈盈绑缚已解,心下均有惧意,退到门旁,便欲争先下楼,但见盈盈摔在地下
,竟不跃起,才知她穴道被点,又都慢慢回来。游迅笑嘻嘻的道:“我说呢,大家是好朋
友,为甚么要动刀子,那不是太伤和气吗?”仇松年叫道:“任大小姐穴道一解,咱们还
有命吗?”持刀又向张夫人扑去,戒刀对短刀,登时打得十分激烈。仇松年身高力大,戒
刀又极沉重,但在张夫人贴身肉搏之下,这头陀竟占不到丝毫便宜。游迅笑道:“别打,
别打,有话慢慢商量。”拿着折扇,走近相劝。仇松年喝道:“滚开,别碍手碍脚!”游
迅笑道:“是,是!”转过身来,突然间右手一抖,张夫人一声惨呼,游迅手中那柄钢骨
折扇已从她喉头插入。游迅笑道:“大家自己人,我劝你别动刀子,你一定不听,那不是
太不讲义气了吗?”折扇一抽,张夫人喉头鲜血疾喷出来。
这一着大出各人意料之外,仇松年一惊退开,骂道:“他妈的,龟儿子原来帮我。”
游迅笑道:“不帮你,又帮谁?”转过身来,向盈盈道:“任大小姐,你是任教主的
千金,大家瞧在你爹爹份上,都让你三分,不过大家对你又敬又怕,还是为了你有‘三尸
脑神丹’的解药。把这解药拿了过来,你圣姑也就不足道了。”六人都道:“对,对,拿
了她解药,杀了她灭口。”玉灵道人道:“大伙儿先得立一个誓,这件事倘若有人泄漏半
句,身上的‘三尸脑神丹’立时便即发作。”这几人眼见已非杀盈盈不可,但一想到任我
行,无不惊怖,这事如果泄漏了出去,江湖虽大,可无容身之所。当下七人一齐起誓。
令狐冲知道他们一起完誓,使会动刀杀了盈盈,急运内功在几处被封穴道上冲了几下
,却全无动静。他心中一急,向盈盈瞧去,只见她一双妙目凝望自己,眼神中全无惧色,
当即心中一宽:“反正总是要死,我二人同时毕命,也好得很。”仇松年向游迅道:“动
手啊。”游迅道:“仇头陀向来行事爽快,最有英雄气概,还是请仇兄动手。”仇松年骂
道:“你不动手,我先宰了你。”游迅笑道:“仇兄既然不敢,那么严兄出手如何?”仇
松年骂道:“你奶奶的,我为甚么不敢?今日老子就是不想杀人。”玉灵道人道:“不论
是谁动手都是一样,反正没人会说出去。”西宝和尚道:“既然都是一样,那么就请道兄
出手好了。”严三星道:“有甚么推三阻四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大伙儿谁也信不过谁,
大家都拔出兵刃来,同时往任大小姐身上招呼。”这些人虽然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临到
决意要杀盈盈了,还是不敢对她有甚么轻侮的言语。游迅道:“且慢,让我先取了解药在
手再说。”仇松年道:“为甚么让你先取?你拿在手中,便来要挟旁人,让我来取。”游
迅道:“给你拿了,谁敢说你不会要挟?”玉灵道人道:“别挨时候了!挨到她穴道解了
,那可糟糕。先杀人,再分药!”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余人纷纷取出兵刃,围在盈盈
身周。盈盈眼见大限已到,目不转睛的瞧着令狐冲,想着这些日子来和他同过的甜蜜时光
,嘴边现出了温柔微笑。严三星叫道:“我叫一二三,大家同时下手,一、二、三!”他
“三”字一出口,七件兵刃同时向盈盈身上递去。哪知七件兵刃递到她身边半尺之处,不
约而同的都停住不前。仇松年骂道:“胆小鬼,干么不敢杀过去?就想旁人杀了她,自己
不落罪名!”西宝和尚道:“你胆子倒大得很,你的戒刀可也没砍下!”七人心中各怀鬼
胎,均盼旁人先将盈盈杀了,自己的兵刃上不用溅血,要杀这个向来敬畏的人,可着实不
易。仇松年道:“咱们再来!这一次谁的兵刃再停着不动,那便是龟儿子王八蛋,婊子养
的,猪狗不如!我来叫一二三。一——二——”这“三”字尚未出口,令狐冲叫道:“辟
邪剑法!”七人一听,立即回头,倒有四人齐声问道:“甚么?”岳不群以辟邪剑法在封
禅台上刺瞎左冷禅,轰传武林,这七人艳羡之极,这些时候来日思夜想,便是这辟邪剑谱。令狐冲念道:“辟邪剑法,剑术至尊,先练剑气,再练剑神。气神基定,剑法自精。剑
气如何养,剑神如何生?奇功兼妙诀,皆在此中寻。”他念一句,七人向他移近半步,念
得六七句,七个人都已离开盈盈身畔,走到了他身边。仇松年听他住口不念,问道:“这
……这便是辟邪剑谱吗?”令狐冲道:“不是辟邪剑谱,难道是邪辟剑谱?”仇松年道:
“你念下去。”令狐冲念道:“练气之道,首在意诚,凝意集思,心田无尘……”念到这
里便不念了。西宝和尚催道:“念下去,念下去。”玉灵道人却口舌微动,跟着念诵,用
心记忆:“练气之道,首在意诚,凝意集思,心田无尘。”
其实令狐冲从未见过辟邪剑谱,他所念的,只是华山剑法的歌诀,将“华山之剑,至
轻至灵”这八字改成了“辟邪剑法,剑术至尊”而已。这本是岳不群所传的“气宗”歌诀
,因此有甚么“先练剑气,再练剑神”的词句。否则令狐冲读书不多,识得的字便已有限
,仓卒之际,如何能出口成章,这等似模似样?但仇松年等人一来没听过华山剑法的歌诀
,二来心中念念不忘于辟邪剑法,已如入魔一般,一听有人背诵辟邪剑法的歌诀,个个神
魂颠倒,哪里还有余暇来细思剑谱的真假?令狐冲继续念道:“绵绵汩汩,剑气充盈,辟
邪剑出,杀个干净……”这“杀个干净”四字,是他信口胡诌的,华山剑诀中并无这等说
法,他念到此处,说道:“这个,这个……下面好像是‘杀不干净,剑法不灵’,又好像
不是,有点记不清楚了。”西宝和尚等齐问:“剑谱在哪里?”令狐冲道:“这剑谱……
可决不是在我身上。”一面说,一面眼望自己腹部。这句话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一言既出,两只手同时伸入他怀中摸去,一只是西宝和尚的,一只是仇松年的。突然间
两人齐声惨叫,西宝和尚脑浆迸裂,仇松年背上一枝长剑贯胸而出,却是分别遭了严三星
和玉灵道人的毒手。严三星冷笑道:“大伙儿辛辛苦苦的找这辟邪剑谱,好容易剑谱出现
,这两个龟蛋却想独占,天下有这等便宜事?”砰砰两声,飞腿将两人尸体踢了开去。
令狐冲初时假装念诵辟邪剑谱,只是眼见盈盈命在顷刻,情急智生,将众人引开,只
盼拖延时刻,自己或盈盈被点的穴道得能解开,没想到此计十分灵验,不但引开了七人,
而且逗得他们自相残杀,七人中只剩下了五人,不由得暗暗心喜。游迅道:“这剑谱是否
真在令狐冲身上,谁也没瞧见,咱们自己先砍杀起来,未免太心急了些……”他一言未毕
,严三星已翻着怪眼,恶狠狠的瞪着他,说道:“你说我们心急,你心中不服,是不是?
只怕你想独吞剑谱了?”游迅道:“独吞是不敢,像这位大和尚这般脑袋瓜子开花,有甚
么好玩?不过这剑谱天下闻名,大伙儿一齐开开眼界,总是想的。”桐柏双奇齐声道:“
不错,谁也不能独吞,要瞧便一起瞧。”严三星向游迅道:“好,那么你去这小子怀中,
将剑谱取出来。”游迅摇头微笑,说道:“在下决无独吞之意,也不敢先睹为快。严兄取
了出来,让在下瞧上几眼,也就心满意足了。”严三星向玉灵道人道:“那么你去取!”
玉灵道人道:“还是严兄去取的好。”严三星向桐柏双奇二人望去,二人也都摇了摇头。
严三星怒道:“你们四个龟蛋打的是甚么主意,难道我不明白?你们想老子去取剑谱,乘
机害了老子,姓严的可不上这个当。”五人面面相觑,登成僵持之局。令狐冲生怕他们又
去加害盈盈,说道:“你们且不用忙,让我再记一记看,嗯,辟邪剑出,杀个干净,杀不
干净,剑法不灵……不对,不对,剑法不灵,何必独吞?糟糕,糟糕,这剑谱深奥得很,
说甚么也记不全。”
那五人一心一意志在得到剑谱,怎听得出这剑法的语句粗陋不文,反而更加心痒难搔。严三星单刀一扬,喝道:“要我去这小子怀中取剑谱,那也不难。你们四人都退到门外
去,免得龟儿子不存好心,我一伸手,刀剑拐杖,便招呼到老子后心。”桐柏双奇一言不
发,便退到了门外。游迅笑嘻嘻的也退了出去。玉灵道人略一迟疑,退了几步。严三星喝
道:“你两只脚都站到门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