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妙得紧么?”令狐冲和仪琳听他提到衡山群玉院,都不禁脸上一红。田伯光哈哈
大笑,迈步又行,脚下一软,一个筋斗,骨碌碌的滚出老远。他挣扎着坐起,取出
一粒解药吞入腹中,霎时间腹痛如绞,坐在地下,一时动弹不得。他知这是解治剧
毒的应有之象,倒也并不惊恐。
适才不戒和尚将两道强劲之极的真气注入令狐冲体内,压制了桃谷六仙的六道
真气,令狐冲只觉胸口烦恶尽去,脚下劲力暗生,甚是欢喜,走向前去,向不戒恭
恭敬敬的一揖,说道:“多谢大师,救了晚辈一命。”
不戒笑嘻嘻的道:“谢倒不用,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你是我女婿,我是你丈
人老头,又谢甚么?”
仪琳满脸通红,道:“爹,你……你又来胡说了。”不戒奇道:“咦!为甚么
胡说?你日思夜想的记挂着他,难道不是想嫁给他当老婆?就算嫁不成,难道不想
跟他生个美貌的小尼姑?”仪琳啐道:“老没正经,谁又……谁又……”便在此时,
只听得山道上脚步声响,两人并肩上山,正是岳不群和岳灵珊父女。令狐冲一见又
惊又喜,忙迎将上去,叫道:“师父,小师妹,你们又回来啦!师娘呢?”岳不群
突见令狐冲精神健旺,浑不似昨日奄奄一息的模样,甚是欢喜,一时无暇寻问,向
不戒和尚一拱手,问道:“这位大师上下如何称呼?光临敝处,有何见教?”不戒
道:“我叫做不戒和尚,光降敝处,是找我女婿来啦。”说着向令狐冲一指。他是
屠夫出身,不懂文诌诌的客套,岳不群谦称“光降敝处”,他也照样说“光降敝处”。
岳不群不明他底细,又听他说甚么“找女婿来啦”,只道有意戏侮自己,心中恼怒,
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师说笑了。”见仪琳上来行礼,说道:“仪琳师
侄,不须多礼。你来华山,是奉了师尊之命么?”仪琳脸上微微一红,道:“不是。
我……我……”岳不群不再理她,向田伯光道:“田伯光,哼!你好大胆子!”田
伯光道:“我跟你徒弟令狐冲很说得来,挑了两担酒上山,跟他喝个痛快,那也用
不着多大胆子。”岳不群脸色愈益严峻,道:“酒呢?”田伯光道:“早在思过崖
上跟他喝得干干净净了。”岳不群转向令狐冲,问道:“此言不虚?”令狐冲道:
“师父,此中原委,说来话长,待徒儿慢慢禀告。”岳不群道:“田伯光来到华山,
已有几日?”令狐冲道:“约莫有半个月。”岳不群道:“这半个月中,他一直便
在华山之上?”令狐冲道:“是。”岳不群厉声道:“何以不向我禀明?”令狐冲
道:“那时师父师娘不在山上。”岳不群道:“我和师娘到哪里去了?”令狐冲道:
“到长安附近,去追杀田君。”
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田君,哼,田君!你既知此人积恶如山,怎地不拔
剑杀他?就算斗他不过,也当给他杀了,何以贪生怕死,反而和他结交?”
田伯光坐在地下,始终无法挣扎起身,插嘴道:“是我不想杀他,他又有甚么
法子?难道他斗我不过,便在我面前拔剑自杀?”岳不群道:“在我面前,也有你
说话的余地?”向令狐冲道:“去将他杀了!”岳灵珊忍不住插口道:“爹,大师
哥身受重伤,怎能与人争斗?”岳不群道:“难道人家便没有伤?你担甚么心,明
摆着我在这里,岂能容这恶贼伤我门下弟子?”他素知令狐冲狡谲多智,生平嫉恶
如仇,不久之前又曾在田伯光刀下受伤,若说竟去和这大淫贼结交为友,那是决计
不会,料想他是斗力不胜,便欲斗智,眼见田伯光身受重伤,多半便是这个大弟子
下的手,因此虽听说令狐冲和这淫贼结交,倒也并不真怒,只是命他过去将之杀了,
既为江湖上除一大害,也成孺子之名,料得田伯光重伤之余,纵然能与令狐冲相抗,
却抵挡不住自己轻轻的一下弹指。不料令狐冲却道:“师父,这位田兄已答应弟子,
从此痛改前非,再也不做污辱良家妇女的勾当。弟子知他言而有信,不如……”岳
不群厉声道:“你……你怎知他言而有信?跟这等罪该万死的恶贼,也讲甚么言而
有信,言而无信?他这把刀下,曾伤过多少无辜人命?这种人不杀,我辈学武,所
为何来?珊儿,将佩剑交给大师哥。”岳灵珊应道:“是!”拔出长剑,将剑柄向
令狐冲递去。令狐冲好生为难,他从来不敢违背师命,但先前临死时和田伯光这么
一握手,已是结交为友,何况他确已答应改过迁善,这人过去为非作歹,说过了的
话却必定算数,此时杀他,未免不义。他从岳灵珊手中接过剑来,转身摇摇晃晃的
向田伯光走去,走出十几步,假装重伤之余突然间两腿无力,左膝一曲,身子向前
直扑出去,扑的一声,长剑插入了自己左边的小腿。这一下谁也意料不到,都是惊
呼出来。仪琳和岳灵珊同时向他奔去。仪琳只跨出一步,便即停住,心想自己是佛
门弟子,如何可以当众向一个青年男子这等情切关心?岳灵珊却奔到了令狐冲身旁,
叫道:“大师哥,你怎么了?”令狐冲闭目不答。岳灵珊握住剑柄,拔起长剑,创
口中鲜血直喷。她随手从怀中取出本门金创药,敷在令狐冲腿上创口,一抬头,猛
见仪琳俏脸全无血色,满脸是关注已极的神气。岳灵珊心头一震:“这小尼姑对大
师哥竟这等关怀!”她提剑站起,道:“爹,让女儿去杀了这恶贼。”
岳不群道:“你杀此恶贼,没的坏了自己名头。将剑给我!”田伯光淫贼之名,
天下皆知,将来江湖传言,都说田伯光死于岳家小姐之手,定有不肖之徒加油添酱,
说甚么强奸不遂之类的言语。岳灵珊听父亲这般说,当即将剑柄递了过去。岳不群
却不接剑,右手一拂,裹住了长剑。不戒和尚见状,叫道:“使不得!”除下两只
鞋子在手。但见岳不群袖刀挥出,一柄长剑向着十余丈外的田伯光激飞过去。不戒
已然料到,双手力掷,两只鞋子分从左右也是激飞而出。剑重鞋轻,长剑又先挥出,
但说也奇怪,不戒的两只僧鞋竟后发先至,便兜了转来,抢在头里,分从左右勾住
了剑柄,硬生生拖转长剑,又飞出数丈,这才力尽,插在地下。两只僧鞋兀自挂在
剑柄之上,随着剑身摇晃不已。不戒叫道:“糟糕!糟糕!琳儿,爹爹今日为你女
婿治伤,大耗内力,这把长剑竟飞了一半便掉将下来。本来该当飞到你女婿的师父
面前两尺之处落下,吓他一大跳,唉!你和尚爹爹这一回丢脸之极,难为情死了。”
仪琳见岳不群脸色极是不善,低声道:“爹,别说啦。”快步过去,在剑柄上
取下两只僧鞋,拔起长剑,心下踌躇,知道令狐冲之意是不欲刺杀田伯光,倘若将
剑交还给岳灵珊,她又去向田伯光下手,岂不是伤了令狐冲之心?岳不群以袖功挥
出长剑,满拟将田伯光一剑穿心而过,万不料不戒和尚这两只僧鞋上竟有如许力道,
而劲力又巧妙异常。这和尚大叫大嚷,对小尼姑自称爹爹,叫令狐冲为女婿,胡言
乱语,显是个疯僧,但武功可当真了得,他还说适才给令狐冲治伤,大耗内力,若
非如此,岂不是更加厉害?虽然自己适才衣袖这一拂之中未用上紫霞神功,若是使
上了,未必便输于和尚,但名家高手,一击不中,怎能再试?他双手一拱,说道:
“佩服,佩服。大师既一意回护着这个恶贼,在下今日倒不便下手了。大师意欲如
何?”
仪琳听他说今日不会再杀田伯光,当即双手横捧长剑,走到岳灵珊身前,微微
躬身,道:“姊姊,你……”岳灵珊哼的一声,抓住剑柄,眼睛瞧也不瞧,顺手擦
的一声,便即还剑入鞘,手法干净利落之极。
不戒和尚呵呵大笑,道:“好姑娘,这一下手法可帅得很哪。”转头向令狐冲
道:“小女婿儿,这就走罢。你师妹俊得很,你跟她在一块儿,我可不大放心。”
令狐冲道:“大师爱开玩笑,只是这等言语有损恒山、华山两派令誉,还请住
口。”不戒愕然道:“甚么?好容易找到你,救活了你性命,你又不肯娶我女儿了?”
令狐冲正色道:“大师相救之德,令狐冲终身不敢或忘。仪琳师妹恒山派门规精严,
大师再说这等无聊笑话,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脸上须不好看。”不戒搔头道:“琳
儿,你……你……你这个女婿儿到底是怎么搞的?这……这不是莫名其妙么?”仪
琳双手掩面,叫道:“爹,别说啦,别说啦!他自是他,我自是我,有……有……
有甚么干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向山下疾奔而去。不戒和尚更是摸不着头
脑,呆了一会,道:“奇怪,奇怪!见不到他时,拚命要见。见到他时,却又不要
见了。就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小尼姑的心事,真是猜想不透。”眼见女儿越奔越远,
当即追了下去。田伯光支撑着站起,向令狐冲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转过
身来,踉跄下山。岳不群待田伯光远去,才道:“冲儿,你对这恶贼,倒挺有义气
啊,宁可自刺一剑,也不肯杀他。”令狐冲脸有惭色,知道师父目光锐利,适才自
己这番做作瞒不过他,只得低头说道:“师父,此人行止虽然十分不端,但一来他
已答应改过迁善,二来他数次曾将弟子制住,却始终留情不杀。”岳不群冷笑道:
“跟这种狼心狗肺的贼子也讲道义,你一生之中,苦头有得吃了。”他对这个大弟
子一向钟爱,见他居然重伤不死,心下早已十分欢喜,刚才他假装跌倒,自刺其腿,
明知是诈,只是此人从小便十分狡狯,岳不群知之已稔,也不十分深究,再加令狐
冲对不戒和尚这番言语应付得体,颇洽己意,田伯光这桩公案,暂且便搁下了,伸
手说道:“书呢?”令狐冲见师父和师妹去而复返,便知盗书事发,师父回山追索,
此事正是求之不得,说道:“在六师弟处。小师妹为救弟子性命,一番好意,师父
请勿怪责。但未奉师父之命,弟子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伸手碰那秘笈一碰,秘
笈上所录神功,更是只字不敢入眼。”
岳不群脸色登和,微笑道:“原当如此。我也不是不肯传你,只是本门面临大
事,时机紧迫,无暇从容指点,但若任你自习,只怕误入歧途,反有不测之祸。”
顿了一顿,续道:“那不戒和尚疯疯癫癫,内功倒甚是高明,是他给你化解了身体
内的六道邪气么?现下觉得怎样?”令狐冲道:“弟子体内烦恶尽消,种种炙热冰
冷之苦也已除去,不过周身没半点力气。”岳不群道:“重伤初愈,自是乏力。不
戒大师的救命之恩,咱们该当图报才是。”令狐冲应道:“是。”岳不群回上华山,
一直担心遇上桃谷六仙,此刻不见他们踪迹,心下稍定,但也不愿多所逗留,道:
“咱们会同大有,一起去嵩山罢。冲儿,你能不能长途跋涉?”令狐冲大喜,连声
道:“能,能,能!”师徒三人来到正气堂旁的小舍外。岳灵珊快步在前,推门进
内,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声音充满了惊怖。岳不群和令狐冲同时抢上,
向内望时,只见陆大有直挺挺的躺在地下不动。令狐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