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狱沉得住气,颇有让师座有无从下手之感,但相较厉族的动作频频,仍是好上许多。
“……便是如此,俞胜明峦数年之内将起风波,吾会持续观察。”
忘尘缘笑了笑,蘸了茶水在木几上写写画画,天方四十六扶乩演算一番,结果倒教蕴果谛魂渐渐凝眉……
推演结果,是圣方之中,有内患……如今的内患除了厉族,又有谁?
“你可确定?”
“依你所言,随手一算,这世上变数之多,并不足以做准。”
“吾会引以为警。”
远远地,一袅梵檀清氛,一方暗红佛袈,缓缓行来……
恒沙普贤很少步出韦驮修界,但蕴果谛魂回到佛乡的时间确实也不多,都在为厉族奔波,或者说,都在为他之罪业奔波……
垂了眼,近乎漠然地唤道:“地藏圣者。”
“至佛。”仿佛未曾经历那般过去的无数个同修年岁一般,未曾背离。
但恒沙普贤总能在这一声至佛中听出那一丝刺耳的悲悯……身为佛乡至洁的象征,这种悲悯几乎比辱骂更加嘲讽。
所以,在你眼中,吾总是有那么污秽的一面。
闭上眼,目无下尘的佛者又恢复到那一种漠然的神态:“劳你奔波。”
“……”
有些僵硬的氛围间,忘尘缘忽然有些站不稳,成功地吸引了两位佛者的视线。
“你无恙否?”
“烦劳至佛关心,”忘尘缘一语双关道:“在外奔波,风浪袭身,难免有些疲累,吾还是告假休息一二。”
恒沙普贤闻言一噎,却见忘尘缘已经自行离开,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在外,若有难处,不如回……”
“便是风浪袭身,蕴果谛魂只愿你能安宁。”声音平静,一如初时他接下地藏大愿时的坚定。恒沙普贤抬起眼,却只见到蕴果谛魂一个转身,三千银丝在尾端扬起一个弧度,清圣渺然。
“你要去哪里。”
“楼至韦驮所向,便是蕴果谛魂将行之路。”
枫岫这货是个神棍,某种意义上他已然能成为越狱专业户了。
苍生那把火放得很凶残,别说噬魂囚了,错估了当地干燥的环境,差点烧了小半个佛狱。
趁着乱,按枫岫的计划直接领走俩姑娘,不去杀戮碎岛和天刀汇合,直接杀出血暗沉渊……
苍生一再强调带着一半残加俩姑娘压力委实大了点,对此枫岫表示他已经死了管不了那么多。
开玩笑呢这是!
苍生黑着脸把俩姑娘护在身后,深感要命的不是后面那群愤怒的追兵,而是那姑娘——
“小公子,你还好吗?”
姑娘啊啊啊啊!那个小字就不能省下吗?!这当口的别吐槽我的外貌行不?
寒烟翠也黑着脸。
她单知这只柚子是个黑的,没想到切开之后更是乌漆墨黑的。
骗够她家湘灵的眼泪后果断地就想越狱了,要不是她偶然遇见这少年把他扛着跑她还蒙在鼓里以为他已经葬身火海了……
湘灵的脸也是黑的……这是被火势熏黑的,这姑娘此时感动的热泪盈眶——楔子终于有救了!翠姐姐也能脱出苦海了!只要到了苦境我们就自由了!
姑娘的未来规划得甚美,但前提是,有个老爹没黑着脸。
“这一次,你逃不掉。”
少不了一场相杀,苍生见两个姑娘的脸都煞白了,抽剑一挡佛狱之主,锋芒横掠佛狱大地,顿时地陷数十丈,展现实力。
“带枫岫先走,去寒光一舍,自然有人接应你们。”
“那你呢?!”
“早迟要有一战,我脱身无虞,不必担心。”话毕一股柔力把三人推出血暗沉渊,苍生驻剑独对佛狱三公:“多言无益,佛狱三公,启战吧!”
……
杀戮碎岛。
王殿之上,蓝袍王冠的王者看着手中泛黄的遗书,沉吟不语。
这种笔迹,显然是碎岛前任王者无疑。
若这遗书内容属实,那……火宅佛狱、慈光之塔,你们可有承担碎岛怒火的觉悟!
环视殿内垂首的群臣,沉雄目光,落在天刀二人身上:“碎岛承情,且你等又是上天界皇子,在王都之内休养一些时日,吾自会遣人护送你等回归上天界。”
“多谢戢武王好意,但吾之好友在佛狱为吾等掩护尚未脱险,将二哥安置好后天刀便要再返火宅佛狱。”
戢武王目光微微一闪,支着下颌问道:“你在苦境多年,应当算是半个苦境人,在苦境,人都是这样的吗?”
“戢武王此言是何意?”
“那个苦境剑者,上次来碎岛,亦是无论如何要带回同伴,无论生死。”
天刀哑然,最后只是说道:“苦境之中,侠情豪气有之,肝胆相照有之,阴谋讦鬼有之,有真心相待的朋友不易,为此豁命也无妨。”
“哦?那吾……却是对苦境有些好奇了。”
棘岛玄觉闻言,轻咳一声:“王。”
自觉有些多话了,戢武王敛目:“太宫有事?”
“应当先让二位皇子安顿下来。”
天刀忧心苍生安危,忙道:“抱歉,天刀要前往佛狱……”
“不必了,吾之灵识已经感觉到那名剑者的强大,佛狱三公的实力吾心中有数,其自保当无恙。”
“但……”
“你当对你之同伴有信心。”似乎是懒得多言,戢武王起身离开。
是时候要找机会前往苦境了,王树祭……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离婚时代
苍生看着对面黑着脸的咒爹爹和不知为何无比愤怒的枫岫家樱花,心里有点发虚——这阵仗,恐怕是不能像上次那样善了了。
也是,烧人家房地产,杀人家小兵,拐人家闺女,偷人家墙头(大雾),能善了才见鬼了。
此情此景,苍生不由得回忆了一下弦首的教导……
在封云山时,弦首没教别的,就教了苍生如何成为一个屹立不倒的……T。
如果我方情势给力,一马当先给他死;如果我方被围,且救兵无望……那就跟他比装逼,装到最后你就赢了。
彼时苍生学这一课时漫不经心,如今书到用时方恨少,苍生略有点后悔。
更何况……现在装个毛的逼?!怨夫的怒火吾承受不了啊!
兵甲武经虽然有根基的缺陷但是用起来胜在攻击强悍,苍生不欲拼命的前提下,倒也被夹杀得有几分支绌。
边打边退到血暗沉渊边缘,尽管渐渐适应了咒爹爹的攻势,但……枫夫人你这么愤怒是闹哪样?我把枫岫拉回来给你打好不好?!
拂樱无比愤怒。
枫岫你魂淡!骗劳资告白后就跑了!还让你同伙的来围观!让王知道咱俩勾勾搭搭……啊呸,谁跟你勾勾搭搭!劳资要跟你分居变离婚!对了,小免是我的!
正所谓事情总要辩证地看,苍生对人气息敏感的特异能力现在逆袭了——他森森地感受到枫夫人那凶悍得如同万妖炉一样的怨气……狼叔啊好吓人求笼罩!
咒世主看着他家如花似玉的侯那拼老命搏杀的架势,顿时感慨不已——大敌当前,如此搏命,凯旋侯果然忠心耿耿……
苍生把剑一格,估计俩姑娘带着枫岫走远了,便准备开溜,但出口被贪邪扶木捆了个结实,当下毫不犹豫狠狠贯出一掌,想要逃脱。
“你跑不掉!裂宇之玄!”
一心跑路,再一剑劈开出口扶木,同时背后也中了一招,当即唇边见红,趁势跃出血暗沉渊。
“追。”
按照计划将追击而来的拂樱引入迷阵中后,苍生欲往薄情馆和枫岫汇合,行至中途,内伤上翻,不得不停下来调息片刻。
但仍有残余佛狱追兵闻声追上来:“杀掉此人!”
苍生冷哼一声,正欲出手,忽然远处一道雄浑掌劲摧枯拉朽,佛狱追兵瞬间爆体。
“阴谋讦诡,死不足惜!”
乌发飞扬,血色佛珠掩不住一身邪异佛力,眉目妖冶,竟是梵天入魔之状。
苍生脑子慢了半拍,但毕竟那时双天会的记忆太深,当即反应过来:“一页书前辈?”
“嗯?”这形貌……一页书虽然魔化,但仁心仍在:“吾记得你,你不是随弦首回到道境了?”
前辈新造型好帅!我也要把头发挑染成白的!抽空找屈伯!
苍生自从出关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一页书,心下自是高兴:“我之魂体已经回归元身,详情听说……”
一页书虽然魔化,但还是挂心苦境众生,就算因为入魔之事与素还真剑子等人发生不快,也不会就此便消极世事,听闻苍生正在为对抗死国佛狱之事奔波,心下略有宽慰。
“……如此便好,你见吾虽有惊讶却未有怀疑神色,难道不对吾之形貌大变而有所怀疑吗?”
什么怀疑?您去染发的师傅是秘密?
苍生茫然道:“这气息……应该没人能冒充您吧。”
“之前剑子佛剑见吾形貌大变,便认为吾走火入魔。”
苍生有点尴尬——看看人家一页书前辈什么素质,就算走火入魔了还这么挂念苦境,再看看自己,又是果奔又是化身狼煞四处拆迁,真是太丢人了= =
苍生斟酌了一下,道:“苍生认人不认理的……我相信前辈初心不改。”
一页书哑然失笑,倒是有所感悟:“哈,初心不改,他人看法又如何?梵天将行之路,即为众生生途。”
“前辈?”
“眼下你有伤在身,随吾前去霓羽族休养一二。”
“苍生听前辈的。”
玉阳江上,画舫幽幽。
一盏花茶氤氲在如玉眉目间,模糊了岁月的痕迹……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绮罗生不知道,只是一味地逃避。
只是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总觉得心累了。
铜镜里的面容姣好美丽,从未变过,只是晶紫的眼,沉淀了岁月的朦胧,仿佛是戴上了一层薄薄的面具,将别人都隔绝在外。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肌肤细软白皙,早已没有了当年握刀时一层薄茧。
现在的吾,还挥得动艳刀吗?还能还你一场刀舞吗?
自嘲般一笑,他再也不想回忆起那时杀戮的快感,仿佛是血脉里与生俱来的本能,对不起人,连刀也对不起……
“今年……也该到扫墓的时候了。”
掬了束白菊,等到日头落下,便将画舫停在岸边,一个人,默默地向叫唤渊薮下走去……
他总是要避开那人的,不管那人在不在叫唤渊薮。
不是怕见面,而是怕见面后……无言以对,无颜以对。
三座青冢,年年皆是轮不到自己来拔去蔓生的杂草。
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墓碑,笑容有些苦涩:“你说,吾这个师长,是不是有些不称职?连为你扫墓也要这般偷偷摸摸……”
唔,今年似乎没有剃刀啊……
绮罗生一度认为送剃刀的人是来寻仇的,和忘尘缘打过几个照面后才知道这位佛者对拉苍生出家的执念……真可怕,为了招生连来世也不放过。
然后似乎是为了赌气,剑宿则是报以一年一壶雪脯酒以示此子已然破戒,不必肖想了。
……但为何一定要用雪脯酒?
怀中这样的疑问,绮罗生一时失神,等察觉到不远处的破空声后,逃走的动作虽然极快,但还是让那人察觉到了。
雪白身影掠进深林的一瞬间,意琦行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不管看错未看错,第一反应便是追上去。
夜已深了,那抹雪白的身影却如同皎月当空,虽然不断挪移闪躲,但轮廓也是渐渐清晰……
回过神来的一刹那,意琦行的心情已经从惊喜变成暴怒。
“绮罗生……你站住!”
绮罗生身形僵了僵,随即跑得更快。但下一刻,一道剑气钉在自己脚前,反冲之力,擦伤了肩头,阻得他不由得身形一顿,低头只见肩上已经见红,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向意琦行看去。
糟,冲动了。
意琦行也是一愣。
自己出手太快,忘了自己从来没对绮罗生动过武,眼看着那双惊愕的紫眼一点点沉下去,暗觉不妙……
“绝代剑宿……久见了。只是这般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