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不待人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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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不待人归去-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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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熙的脸色青白,眉头紧紧地挤在一起,眼睛里满是泪水,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微微抽搐,口中呢喃不清地说道:
  “疼肚子,疼!”
  “啊?你等等,我去找孟善青!”瑶光一看不好,赶紧给她拉了一床被子盖上,转身夺门,朝着孟善青的书房跑去。
  
  等人赶到,家熙已经晕倒在床上。孟善青赶紧上前检视,待他试了家熙的脉象,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凛冽起来,随即说道:
  “需要赶紧准备催产的药剂了,她昨夜梦魇,方才恐怕又是扰乱了心神,这会子只怕不好了!”
  一语终了,流云麻利地跑去药房准备,瑶光来不及多想,忙问道:
  “我能做些什么?”
  孟善青看了看她,摇摇头道:
  “你回房吧,这里有流云和我就好。”
  说完,孟善青就转过身,继续开始为家熙诊治。瑶光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自觉不便打扰,只得退回自己房中。
  窗外的竹叶依旧清脆,鸟鸣仍然婉转,只是人的心,已经是沧海桑田、今非昔比了。然而世间万物,向来是因缘际会,循环往复。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早已深种于前尘往事,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只能不回头地往前走,不可以轻易后悔。
  家熙如是,瑶光亦如是。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瑶光可以清晰地听见隔壁传来的家熙的尖叫声,撕心裂肺、此起彼伏,像是有一把刀生生从最*的皮肤上割开一道口子。那声音带着韧性,在所有人的耳边久久盘桓,从沙哑的低吼,到尖锐的哭喊,最终到达刺耳的嘶嚎瑶光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却仍然无法抵抗那些从缝隙中狠狠挤进的残忍声音。
  那声音,带着血腥的味道,和刺目的*,无孔不入地刺激着瑶光的感官,她脑子里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场景,痛不欲生。仿佛此刻正在奋力挣扎的并非家熙,而是瑶光自己。
  “不要,不要,不要!”瑶光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倒在床上,蜷缩起的身体瑟瑟发抖。
  而在另一厢,饶是一向淡定自持的孟善青,此刻也已经满头大汗。他已经差穆勇去请产婆,但穆家别馆在郊外,就算一切顺利,产婆到此也需要一个时辰。流云不停地用热水为家熙擦拭着身体,可家熙挣扎得太厉害,刚刚擦干净的身体,不一会儿就又汗流浃背。
  “怎么办,孟先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不如先将那催产的药喝下去吧。”流云见家熙实在辛苦,便焦急地问道。
  “不行,必须等产婆来了以后!”孟善青拒绝得斩钉截铁:“你我都不会接生,若出了什么差子,岂不是连一个都保不住!”
  言毕,他三两步走到床边,握住家熙的手,附在她耳边说道:
  “江太太,如果实在太难熬,你就咬我的手,狠狠咬,没关系!”
  家熙听了这话,眼神在孟善青的脸上集中了一两秒,随即就涣散在新一波涌上的疼痛之中。
  三个时辰以后
  瑶光的心和眉头,都已经被家熙的尖叫给死死拧住了。那边已经断断续续地折腾了半天,产婆自打进屋就没出来,而孟善青更是见不到影子,只有流云时不时出来换水换药,忙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力气说,穆勇也只能在门外守着帮衬,无法进屋。她无从知道现在家熙是什么情况。
  屋角放着一只红木小箱子,瑶光的目光从箱子的边缘划过,半晌,终于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走过去,打开。
  里面工工整整摆放着的,是发表了江庭如和周家熙婚讯的那份报纸,以及家熙送给家啸的那一只同心结。瑶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时想要看这些东西,她轻轻地触碰着这些陈年旧物,指尖从边缘上划过报纸的折痕、玉佩的花纹、青丝的流苏她从这些冰冷的物件里,感受到了家熙曾经旺盛的生命力。
  而此刻,家熙正在于她一墙之隔的那张简朴的竹床上,做着类似垂死的挣扎。
  “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瑶光在心中默念着。她说不清为何自己这么希望家熙能够挺过这一关,这种感觉强烈到让她惊诧。对于很多人而言,家熙的生死,不过是报章上的一个头条,茶余饭后的一个话题,甚至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讯息,可对她而言,那是一种类似救赎的忏悔,她希望家熙平安无恙,希望她能从江庭如那里得到幸福,希望家啸加诸于她的那些伤害,能从今后平安宁静的天伦之乐中得到消弭。
  周家熙,剥开她漂亮的外壳与森严的武装,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在爱这条路上向来无所畏惧,从周家啸,到江庭如(如果江庭如也算的话),皆是如此。只是前者用做顺水人情的方式,将她自私地抛弃;而后者,在给了她一个光明的开始、以及一个孩子之后,再也没能继续保护她。她这么勇敢,这么美好,却又这么艰难。
  当时的瑶光,是这么认为的。
  “穆勇,赶紧再烧一壶热水来。”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流云焦急的声音。
  瑶光赶紧跑到门外,一把拉住流云的手问道:“她怎么样了?”
  “产婆说还早,”流云擦了擦额头的汗,神色焦急,声音透着疲惫:“可催产药已经喝下去了,江太太羊水都破了,可那产婆压根儿就不慌,孟先生跟她理论,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话音未落,里间忽然又传来家熙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嚎。
  “那产婆呢?羊水破了,怎么还能早呢?!”
  “产婆在外间喝茶,您说说,这是什么人!”
  还没等流云说完,瑶光就一把推开她,三两步就进了屋,果然看见那产婆正坐在外间的竹塌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拿跟钗子在剔指甲,一派悠闲态度。而孟善青满脸焦虑地守在里间的帘子外,来回踱着步,看见瑶光进屋时,脸上立刻露出惊诧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赶紧出去,回你自个儿房间!”
  瑶光不搭理他,径直走到产婆面前,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强忍着满腹怒火,尽量让声调平稳:
  “嬷嬷,您进去看看吧,她这会子都快没力气了。”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早着呢,您外头等吧。”产婆头也不抬,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茶。
  门里又传来一声尖叫,和着瑶光心跳的共鸣,让她浑身发颤。
  “嬷嬷,您好歹进去看看,羊水都破了!”瑶光强忍着内心的怒火,提高了声调。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啊?”产婆抬头,斜瞥了瑶光一眼,却在看清瑶光面目的一刻睁大了眼睛,随即立刻笑着站起身:
  “诶哟,这不是宋姑娘么,恕老朽眼拙,没能早点儿认出姑娘来。”
  瑶光见她竟认得自己,便顺势说道:“里头那位,是周家的大姑奶奶,你可得好好照应着了,不然,我看你也不必再往泽众堂求药了。”召兴的产婆们多与泽众堂有联系,泽众堂为她们介绍人家、提供些常备药材,她们仰赖着这一份联系,也能多得些活计。
  “哟,还泽众堂呢!姑娘您是不知道吧,现在咱们可不兴提泽众堂了,没得晦气。”产婆一听是周家的人,神情立刻怠慢起来,瑶光一听她这话中不敬,气得忙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这还真不是胡说,”产婆照旧在竹塌上坐下,端起茶盏慢慢悠悠地品了一口:“不知道里头那位姑奶奶家是得罪了哪一路高人,大约半月之前,泽众堂和周府走水,早给烧得干干净净了。他们家一没男人,二没当家的,伙计女眷们烧死的烧死,落跑的落跑,早就没人啦。”
  “你说什么”瑶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反问,声音有气无力。孟善青立刻走上前,一把扶住她,同时对那产婆呵斥道:
  “你瞎说什么!给我滚!”
  “别让她走——”瑶光一把挣脱开孟善青的手臂,抓住那产婆叫道:“青口白牙的,你凭什么咒周家!还不进去照看产妇!”
  “诶哟,姑娘您可听清了,刚才您后头那位小爷可是让我老婆子滚呢,我可不敢再进去给您添乱了。”产婆说罢,往那椅子上一坐,一动不动,却也并未离开。
  “你先把孩子接生下来!”瑶光再一次被孟善青抓住,正往外拖。只得大声地呵斥那产婆,同时不停地与孟善青挣扎着。
  产婆看了她一眼,继续一动不动。
  倒是孟善青先发难了,他大喝一声“穆勇进来!”穆勇立刻就破门而入,一个大男人看到屋内这么个场面,还伴随着里间抓人的哀嚎,一时间竟愣住了,不晓得孟善青把自己找进来干嘛。
  “把这个老婆子,给我——”
  “我去,我这就去瞧瞧周大姑奶奶!”那产婆一见穆勇五大三粗,且孟善青青筋暴露,就知道再磨蹭下去没什么好处,赶紧起身朝里屋跑去,流云立刻端起烧滚的水壶,跟在后头进去了。
  瑶光看着她们都进了里屋,断断续续传来产婆嘱咐流云的声音,浑身竟像脱力一样,骤然下坠。孟善青这会子依旧保持着将她朝门外拖的姿势,双臂环在瑶光手肘前,一时没回过神儿,竟随着她一起跌倒在地板上。
  “你怎么了!”感受到瑶光像一堆散了架的稻草人似的瘫在自己身边,孟善青连忙将她扶着,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刚才说什么”瑶光的嘴唇在颤抖。
  “人没事儿就行了,周大太太现在在你们家住着,周大少爷也快回来了,我就没跟你说,怕你担心。”孟善青竭尽所能地宽慰瑶光,却发现一切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没用的,不中用的”罕见的,瑶光没有落泪,只是有气无力地瘫在孟善青胸前,“周家这是要败了,不中用了”她抬头看了看里间的门帘,喃喃说道:“她该怎么办?江门那样的地方,她该怎么办?”
  家熙的哀嚎和痛呼依旧在耳边环绕,孟善青低下头,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清晰地看见瑶光颤抖的睫毛,像是破碎的、蝴蝶的羽翼,在冰冷的露水中瑟瑟发抖。孟善青收紧了双臂,紧紧地环住瑶光在胸前,这样的拥抱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一种相濡以沫,或者是,同病相怜。
  此刻的瑶光以为,这就是最绝望的时刻。在穆家别院这幢小小的竹园里,一道门帘隔开的,一边是命悬一线的周家熙,一边是不知所措的宋瑶光。她们的命运像一团被拧在一起的乱麻,却不晓得,解套的时刻即将到来。
  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当时的瑶光能再清醒一些、理智一些,她便不会如此放纵自己沉沦于无措之中,不会就这样靠在身边这个同样孱弱的人的肩膀上,睁着毫无泪水的大眼睛,用放空的眼神来迎接接下来的一切惊涛骇浪。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的阳光如期而至,瑶光觉得,自己像是被从深井中打捞出的一团破旧的衣衫,忽然被暴露在阳光下,唯一的感觉是不知所措。
  孩子在昨天傍晚的时候终于降生,因为是早产,且母体孕中服用了伤身的药物,所以比一般的婴儿孱弱一些。流云抱着他,他被裹在家熙的旧衣服里,只露出皱巴巴的脸蛋和细细的眼睛,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很像赌气时的江庭如。瑶光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蕴藏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吧嗒”一声,滴落了下来,打在婴儿的额头上。
  “姑娘,哭什么”流云劝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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