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后,有采茭之利,能养活百余家,一旦成圩田,势必造成他们反抗与不满。此圩东南就有大湖,堤岸久经风浪冲击,时久难以坚固。”
“那么状元之意呢?”王安石饶有兴趣地问,他可不相信老师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
“单从此圩来看,此圩北界有丹阳石臼二湖,延绵三四百里地,足以容纳洪水。并且此圩四周皆是沼泽滩涂,平时是滩是涂是泽,大水时皆可漫衍成湖,面积足以有丹阳湖四五倍之巨,足以蓄水。此圩西面又与长江连接,洪水泄流很快。蛟龙之事,你们可相信?夫子曰,不乱力怪神!但有可能是圩水穿堤涔出,时久会形成水潭,水潭越深,便使堤岸下塌。人们不解也,于是认为蛟龙作怪,只要筑一道复堤,引导水流注入江心,问题立解。至于茭民,圩一成,能有几万亩几十万亩的耕地,分一些耕地给他们,安居乐业,为何会反对?所以仅筑此圩,问题不大。但问题不在这儿。”
“在何处?”王安石道。对此也可以看出他与司马光、吕公著的个性差异,吕公著安静的听,司马光兴趣不大,他只关心此事能不能为国家带来好处,为郑朗带来好处。
可王安石一听水,来了精神。
有可能他小时候长时间生长在江南的原因,对此比较熟悉。
“主要是人多,若我朝平安度过两三百年,不用开疆拓土,只要保持疆域不失,人口突破两亿兆都有可能。这么多人,要张嘴吃饭的。人越多,越需要充足的耕地。会到处抢地抢田。未来岂止是此圩,有可能太平州所有沼泽滩涂之地全部化泽为耕为圩,甚至都能将丹阳湖化为圩田。那么汛水一来,破圩的事会时有发生之。并且失去了蓄水功能,即便是江南,有可能也会有旱情发生。”
“这不大好啊。”司马光道。
“是不大好,可你可看到国家粮食紧张。河北河南山东开发就好吗?黄河与汴水、淮河为什么一次次出事。而拓出的田地产量亩产仅是两石余,圩田却能达到五石之巨。”
“状元,是如此。不过谁开先例,到时候言官必找谁的麻烦。”
这才是郑朗最不开心的地方。
自己辛辛苦苦的,如果在太平州开出数方大圩,变出三四千顷田的耕地,能养活几万几十万百姓,为朝廷一年纳出十万石粮食,无数税赋,可只要出一点小事,会有大臣找你麻烦了。
一破圩必定会死人的,就是不死人,损失也会很大,弹劾开始!
这些人的嘴巴子会将你弄得仙仙欲死。
“到时候看吧。”郑朗摇头道:“也没有那么简直的,堤岸高低大小,水流宽细缓急,人工的来源,粮钱等等,朝廷中会有多少人反对……”
“就是状元所说的分裂?”
“不是分裂,王三郎,自古使然,我们这个国度历史太悠久了,于是内斗成了我们最拿手的东西。朝廷有惩前代之患,将权利进行层层分割,更加重了这种内斗的产生。但不分割,权臣必然误国。权臣之例更不能开……”郑朗又想到了蔡京。
而这个财军政三权一起抓之先例正是王安石为了改革之便开的先例。
掣肘得太狠了,索性将权利一起抓过来。
他是好心的,然而有几个权臣有他这样的德操?
“王三郎,中庸也!”司马光大笑道。
“唉,中庸倒变得大了。”郑朗叹了一口气,越大这本书越难著。
不过好在只要不是落实在实事上,言论上,这些直臣们大多不管的。
“但不是圩,还有其他的。”
“是什么?”
“商埠!长江功能不去提它。此地有多条大河,青弋水贯穿宣州许多地区,甚至歙州、池州部分地区,江对岸便是濡须河,濡须河上通巢湖,从巢湖自淝水直达庐州,又从舒水通达舒州。然江北岸因为山势与江水的曲折,多有积滩,不便设置码头,唯有在芜湖县才有最佳的港湾。”
在宋朝谈商业不是一件耻辱的事了,商税与官办商业与专营所得,也是宋朝巨大财政收入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后来南宋的大臣陈亮为国家财政所逼,苦逼的说:圣人之惓惓于仁义者,又从而疏其义曰,若何而为仁,若何而为义,岂以空言动人也,人道固如此耳,余每为人而言之。而吾友戴溪少望独以为财者人之命,而欲以空言劫之,其道甚左,余又悲之而不能解也。虽然,少望之言真切而近人情,然而期人者未免乎薄也。
虽然戴溪提出,财富就是人的性命,薄也,可言真切而近人情。孔夫子说什么仁义的神马,是夸夸其谈,是空谈,能当饭吃么?所以利乃是义的存在物质基础,是不可能缺的。
直接说孔夫子不对。
有些主观成份,不是孔夫子不对,而是后人一味曲解得左了,孔夫子也说过,只要给我钱,我会为人家执牛鞭子。还有所谓的齐家,何谓齐家,不仅让家中安定,最少有个温和生活吧。
这个言论太过激烈了。
人除了财产外,还有其他的财富,精神财富同样不可少的。
但在这种大背景下,只要不是视财如命,一般士大夫对商业不是很反感。
这一勾画,人未去,对太平州那块处女地的大方向就有了。
几小眼睛皆放起亮光,王安石道:“好远大的目标。”
“目标可以远大,但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知道,譬如登山,山渐高视其远也,然趋一步,必视其足下,反之,山之愈高,人之愈险。”这一句话出自郑朗那篇《齐家论》上。
“正是。”郑朗微笑起来,还有什么让王安石知道欲速则不达,更让人高兴的吗?
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连房屋都震得摇晃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处女地(二)
四儿惊慌的站起来说道:“大郎,大郎,地震啦。”
急切之下,不知她那来的大力气,居然将郑朗一下子拖出屋中。
其他人也往外跑,然后莫明其妙的相视。
响过后,一切很正常。
究竟发生了什么?
郑朗想了想,想到了响声来源之处,道:“不好。”
说完拨腿往外跑,心中念着阿弥陀佛。
有可能有麻烦了,几个少年与小婢一起跟着他跑到外面,大街上也涌出许多百姓,与四儿一样的想法,以为地震了,什么地震会有这惊天霹雳般的响声?
没有人管,狐疑的谈论响声来源。
有人听出来,猜测是火药作在试火药,但更多百姓否认了,以前也试验过,可那来这么大的响声?
听着大家议论声,郑朗的汗滴了下来,道:“去火药作。”
几人来到火药作,火药作正在往外抬人,不少人!
王德用、蔡齐、李咨,相关的小吏,以及工匠,大约一共有近三十人,一起中招。
对火药特性,不象唐朝,皆有了解,爆破时全部堵上了耳朵,十几斤没有事,可偏偏两百多斤,响声有多大。然后就是气流的冲击,问题也不大,最近的那个负责观察的小吏离得也有七十几步,一百米开外,人被气流冲倒罢了,最后一波攻击才是致命的。
天气阴晦时雨,地面有些潮湿,溅起大团大团的湿泥。离了一百多米远,甚至两百米远,这些湿泥不可能将人身体炸成一个个洞眼。但正是因此,大家才疏忽起来,更没有料到它的威力。这是火药作的试验场所,地面看不到任何浮草,有的泥土含着一些小砾石。幸不多,但被巨大的爆炸力冲溅起来,象小子弹一样迸到诸人身上。
观察的那名小吏被气流冲腾起来,翻了一个跟斗落到地上,其他的人同样不大好受,震得两耳欲聋,有的人身体不好,都生生震晕过去。接着这波泥巴流迸射过来,真的痛啊,特别那些小砾石有的生生挤入皮肤里面。晕过去的同样也痛醒过来。
无一幸免,全部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火药作其他地方的工匠连忙将人往外抬,得抬到火药作的中堂及时治疗。王德用身体结实,醒得快,耳朵还嗡嗡的作响,全身上下痛疼万分,看到两边许多百姓观看,可听不到声音。然后看到郑朗,气愤地说道:“你……”
一气之下,又晕了过去。
严荣奇怪的问:“状元,他为什么说你。”
“别问,我们一道过去看看。”郑朗道。这只顾往外抬人,多少人受伤啦,况且他还看到蔡齐、李咨,以及其他十几名穿红穿绿的官员,人抬得越多,额头上冷汗冒得也越多。
赵祯正在中书,也不能说没有作用,这一段时间呆在中书,看着几位大佬处理政务,对他成长同样很有利的。外面就有人过来禀报:“陛下,各位相公,大事不好,西府三位相公全部出事了。”
“出什么事,慢些说。”李迪道。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三个宰相出了事?
“三个相公,还有军器监的十几名官吏,火药作的一些工匠,全部出事。”
三个宰相出事,赵祯眼睛呆了一下,立即喊道:“抬玉辂。”
休说三个宰相出事,就是一个宰相出事,也是大事了。
前面禁兵开道,上了玉辂,其他几位大佬连车轿都来不及坐,提着官袍跟着玉辂往城外跑。
不近,两个多小时,才来到火药作中堂。赵祯下了玉辂,看到无数百姓围在中堂门口,但陛下到来,让禁兵清理走,只是郑朗师徒没有动,全认识,然后郑朗一脸担心的站在哪里看着里面。
赵祯根本就没有管他,大步流星跨了进去。
这一回所有人耳朵全部恢复了听觉,还是嗡嗡的作响。里面有许多大夫,正在小心地替这些人治疗伤口,蔡齐苦逼得不知怎么弄的,被一块小鹅卵石击中了腮帮子,两个牙齿顿时掉在地上,身上还有一些小伤口。李咨脸上钻了两个小洞,身上的不提了。其他人都是如此。
最倒霉的是那名小吏,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疗伤还在继续中,天气热了,衣服单薄,许多人身上让小砂石象子弹一样穿了进去。有的还钻的很深,一一拨出来,又没有什么麻醉药,大夫一粒粒往外拨,痛得哇哇地叫。
赵祯问:“诸卿,你们是怎么啦?”
“我……”王德用气得直哼哼,说不出来。
只有军器监一名主薄稍好一点,当时为了表示谦逊,他站在王德用的身后。爆炸时,王德用伟岸的身影堵在前面,帮他抵住所有喷来的泥团与石砾。可是气浪喷来时,王德用巨大的身体冲向后面,一下子将他压倒在地,身体自然条件反射,想用手撑地支撑,但他自己一百来斤加上王德用两百多斤压在手腕上,咯吱一声,好了,手腕错了骨。
大夫接他接骨,找上吊带。算好的,只是痛得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流,没有其他的伤。
伏下来,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明白了,难怪郑朗小心的站在门口,赵祯有郁闷地说:“将郑状元喊进来谨见。”
“喏。”
郑朗带进来,一个个赔礼道歉,然后道:“奇怪来哉,它的威力并没有那么大。”
无论是什么,还是火药,非是黄火药,塑三塑四,以及后世更厉害的炸药。怎么造成这种情况?王德用气得又哼哼起来。
郑朗又小心地问大夫:“诸位相公与官属,有没有危险?”
这名大夫答道:“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其他的危险倒是没有。”
只有那名观察的小吏受伤最重,同样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有可能很悲催,没有半年时间身体是恢复不过来了。
郑朗心定了定,不出人命最好,一出人命,有理也说不清,思绪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