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昏的。
多么不容易啊。
终于还朕一半清白。
只是岁数太小,不敢大用。
可这样的小臣,要保护的。自己不出面,他怎么能对抗住几位大佬,那可是连自己头痛的人物。
没有问吕夷简,问了范仲淹。
有一例,当年海堤泛滥成灾,是范仲淹提议在通州、泰、州、楚州与海州沿海(此时长江口阔,海水能蔓到泰、州一带)重修一道海堤。
同样是冬天,技术原因,只有冬天水小,才便于施工。工程不久便遇到暴风雪,又遇到大海潮,潮水吞噬了一百多民工。许多官员认为是天意,纷纷反对,但范仲淹坚持下来。最后海堰成功,安排无数流民。
赵祯听闻让太平州安排七千户灾民,他也没有反对,范仲淹便是前例,可没有想到居然如此麻烦。
范仲淹想了一下道:“此事郑朗有一小半责任,朝廷有一大半责任。”
“何解?”
“一开始就错了,朝廷以前不拖那么久,郑朗在太平州不会自行做主,而交于朝廷考虑。朝廷考虑就可以发数州百姓修圩,也不用重田激励太平州的民心,与挤压可怜的人力。”
赵祯点头。
若说水利,朝中再没有一个人有范仲淹有说话的权威。
“臣看过工程量,两圩圩堤,包括圩内的沟渠建设,加起来不亚于当年海堤工程,纵少也少不了多少。当年是朝廷恩准,张纶漕运使支持,发四州百姓共同修建的。郑朗仅想发一州百姓,太平州人口不及四州任何一州,无奈用此法,于是祸患乃起。”
这才是最公平的说法。
论人口,此时太平州诸圩未起,通泰楚海四州,那一州百姓都超过了太平州,楚州更是太平州的两倍。人力资源,有可能是太平州的六倍七倍,况且朝廷支援了大量物资。
郑朗只好用地换取百姓的积极性,甚至连妇女都参加了。
“今年继续修圩,郑朗不可再用田地换取劳力,分配也不公平,工程量更大。只是钱出得多……”对此范仲淹不大好说,一个劳力每月管吃的之余,还要给两缗工钱,他也不赞成。给是给的,可给的太重,非是不吝啬百姓,而是此例一开,以后国家用度会更大。又说道:“朝廷议安置灾民一事,多以臣之例,然此错也。”
“何解?”
“我是纳了许多流民,也有数千户,可全部是原来诸州的流民,受海潮之侵,流于外地。海堤筑后,重新返回家园,没有田地之争。虽新圩也是从湖泽上兴起,不是原太平州耕地,也不是流民耕地。郑朗分配给了当地百姓,所剩大约也会无几。故两例不能类比。”
“也是一说。”赵祯沉思。
“郑朗错也错在给钱太重,其他的做对了。”
“又何解?”
“朝中诸位重臣说忽视祖宗法制,何谓祖宗法制,祖宗法制最重民生,才是真正的祖宗法制!”
化学大师赵匡义都无比重视内治,连宋真宗拜大神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民生。这才是赵匡胤兄弟真正的意图。
一句话将赵祯点醒。
范仲淹继续说道:“考虑到祖宗法制,太平州诸事一了,将郑朗调任他州,或者调回京城,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所谓的祖宗法制非祖宗的法制,乃是一些宵小的法制。换作臣去,臣也不会对朝廷上奏。陛下看到没有?陛下,这样的工程可谓是日理万机,诸事紊乱,朝廷不但不给予支持,反而用灾民掣肘,若上奏朝廷,会不会同意?宵小啊,只会误国,只会考虑他们的权利,他们的尊严,何来国家与百姓之说?”
赵祯知道他所说的宵小是谁,默不作声。
可是神情有些恍惚。
过好一会儿喃喃道:“他家的三郎君……”
“那又如何?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郑家子成功,乃大功一件,朝堂上以后必然多一直臣,非是他所利也。”
不会如此严重?赵祯脸上狐疑,可有些心动。
消息再次传到吕夷简耳朵里,气坏了。再次托人问范仲淹,地方凌驾于朝堂,对否?
范仲淹毫不客气地答道:“此朝堂乃陛下朝堂也,非乃尔之朝堂!”
吕夷简气得吐血。
灾星啊,老子的这个灾星!这一刻吕夷简很想将范仲淹生吞活咽了。
但还没有完呢,捣蛋的人来了,贾昌朝将船一字排开,不是作战打仗,又有何关系。但似乎与赤壁的曹军很相似呢。然后……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斗法(五)
贾昌朝与大宋、蔡襄三人套严荣的话,可什么话也没有套出来。
小胖子又怎么的?
他也不是笨蛋,跟着几个师兄后面学了这么久,当真是白学的?
精明过人,或者郑朗所说寒气逼人的贾昌朝,都拿四少没有半点办法。
还好,四少听了郑朗再三嘱咐,对他们也表示了尊重。
自己观点比较“超前”,到考场上主考官未必能接受这些新颖的儒学观点。为了举例,郑朗将自己几份试卷全部默诵出来,写给他们看。而这三人正好是现在最正宗的儒家代表。
论大儒,不谈人品,贾昌朝就是一个大儒。
虚心请教,连贾昌朝见到几少的天赋,也知无不言。
这些天,对四个少年很有帮助的,至少未来上考场会有很大帮助。
但对郑朗,几人同样好奇,贾昌朝问道:“你们修的什么中庸?”
吕公著将四句真言说了出来。
“这也是……中庸啊。”贾昌至不知怎么说。
“这才是真正的中庸。”
你们说是真正中庸就是真正中庸,犯不着与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抬杠抬得面红脖子粗,有可能还抬不赢。于是又问道:“那么何谓道?”
“你指什么道?”
“郑知州的道。”
“此道乃大,纵然是郑大夫也一时悟不出,不过已有了一些雏形。”
“何?”
“学而致用,知行合一。要知,知道了要去做。”
“知道什么?”贾昌朝敏锐的问道。
“中庸就是一部分,后面有三分、仁义、礼乐、孝悌、忠恕、圣智。”
贾昌朝不作声了,所谓的知,就是对整个儒学一个大篡改。
但这个不管,只要将灾民安排下去,那怕你说老子、释迦牟尼才是儒家代表,我也不反对。几个小婢端上晚饭,可三人难以下咽,船上的灾民一天比一天骚动严重,形势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一点不夸张的,就是一根头毛在吊着一千斤重的东西,随时会出大事情。
大宋找到吕公著,劝说道:“吕三郎君,你父亲乃是国家首相,你也要为你父亲着想,不一定要郑知州承诺什么,只要出面解释一下,再看朝廷如何处理,做决定,怎么样?”
“我真的不知道,父亲他做得有些错了。”吕公著说道。
大宋无言以对。
草草的吃了一顿饭,三个人又来到城外。
一百多艘的船陆续停在河口之处,远处都有一小半船只湾到长江上。
但是所有船只用绳索连在一起,尽管西北风吹得烈,船只很平稳。
走在江堤上,蔡襄不解地问:“何至于闹到这地步?”
赵通判说了一些原因,四个少年也说了一些原因,皆不是根本所在。就连吕夷简的做法也让他们不大明白,原来附的人多,事情闹大,有许多大臣也不敢多说话。
人家做法很简单,说我做得不好,来吧,罢我的官职。都罢了官,还求什么?
仅剩下中书几位大佬做阻,这几位大佬贪郑家子的功劳么?
又说道:“此时郑家子大约在某处窃笑我们。”
“未必,他此时也不好受,僵持下去,对我们没有利,对他也没有利。看到他的工棚没有?”大宋道。
“什么工棚?”
“传授丝织技术的棚子,一直没有停下来,说明他还想留下。”
“宋学士,不大好说,传授的仅是技艺,逼得急,他何尝不能罢官回去。只能赌他的性子多淡,真淡到一定地步,此事凶多吉少和,若想有作为,还能有挽回余地。”贾昌朝道。
三人猜测一会儿,也没有猜测出来。
大约觉得很窝心,大宋坐在枯黄起来的草地上,道:“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大多数灾民连一个象样过冬的衣服也没有,江南同样也会冷的,再过一段时间灾民怎么办?
然后看着江面发呆。
夜里,能看到白帆点点,或上或下驶过。
只是江对面已经看不清楚,隐隐的成为天际间一道黑线。
就在这时候,江南上两道火光亮了起来,借着亮光,能看到是两艘船着了火。还在奇怪呢,两艘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失去控制,又张了帆的,顺着西北风迅速地飘过来。
几乎同时,三人身上汗毛全部立起来了。
大宋哆嗦着说不出话,他是一个老实人,想到后果,人整个呆住。
蔡襄与贾昌朝头脑很冷静,几步冲到江边,对船上大喊起来。
也不用他们喊,船上的士兵早就惊动了。
蔡襄大声喝道:“看准备船的来向,所有百姓往两边撤离,不能乱,不能让百姓掉到江中。”
船泊过来了,也就在江边,为节约空间,丁字排开,再大的河船也不可能吃水五六米,从船头跳下去,深处不过及颈深的江水。关健是这些灾民十有八九是旱鸭子,一碰到水准得乱,一乱不分方向,到了反方向,准得淹死。
贾昌朝也醒悟过来,大声喊:“不能让百姓往水中跳。”
说着已经有几个百姓慌乱之下,跳了下去。
船上也乱成一团。
不过此次准备得好,不能说严密苛刻的监督言官制度不好,害怕出事,一路前来,每艘船上都配着十名水性好的禁兵、厢兵与差役。一个个维持着秩序。
与曹操那次不同,那是三十多万人一起漂在长江中,而且为训练,船不在岸边,所以损失惨重。就在岸边,这些水鬼不害怕。加上宋庠也醒悟过来,过来一道指挥,不停的下着命令,并且看着了火船到来,对着那个方向喊。一个个心情比较安定,对着火船来路,将百姓喊起来,指挥他们从船上往两边分,两边的上岸。
人命管天,也不管上岸后太平州什么想法。
贾昌朝还是警觉的下令,派了五十名禁兵,将灾民往一处高岗上引,先分散开来。另外控制他们不能到处乱跑。
可水中局面很糟糕,船上有清醒的百姓跟着禁兵指挥向两边疏散,还有一些百姓害怕了,特别在水上,他们心中没有底,下雨一样往水中跳。
完了,完了。
三人面如死灰。
三人感到天塌下来的时候,一批一批百姓涌过来,有的是渔民,有的是不远处码头商船上的船夫,走过来也不言语,一个个跳下水去,将那些百姓捞了上来。甚至有的游到船肚子下面救人。
贾昌朝说道:“谢过谢过。”
“不用谢,是为了我们知州,与你们无关。”一个老者答道。说完后,看着两艘火船,眼中喷出火来。
事情真相也渐渐得知,这是知州要与朝廷谈判。
可出了这事,朝廷真有可能将知州调走了。
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中间的船百姓一个个撤离走,有几个妇人吓得走不动路,也让差役不顾男女之嫌,强行扶起来,拖向两边船只上。
一个渔民道:“砍绳子啊。”
“对,砍绳子。”一下子提醒了蔡襄,蔡襄喊道,咱这不是曹军,所有船舶用铁链子外面浮板连成整体,只是用绳子栓在一起,用斧子砍一砍就能让开了,又说道:“砍完绳子,船上百姓不要动,船夫将船划离开。”
到处是喊声,是哭声,还有水中的救命声,蔡襄不得不扯开喉咙大声喊。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