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线的日军包括2个师团和1个混成旅团。其中,第39师团属于华北日军,主要活动在黄河以北的封丘一带,牵制第一战区的部队,虽然第一战区确实被牵制得难以派出部队援助第五战区,但第39师团也自然不会对第五战区造成威胁。那第五战区在北线的真正对手,是从关外关东军内调来的第4师团和第18混成旅团。
孟翔之所以大胆地从自己的部队里调走一半力量去南线,就是因为这个第4师团参战后的种种古怪表现让孟翔有了赌一把的勇气。第4师团是日军甲等师团,拥有两万五千兵力,第18混成旅团大概有五千兵力。按照常理,日军在对北线的进攻,应该是第4师团打头阵,第18混成旅团负责后防之类的次要任务,但现实则截然相反:真正在最前面攻城略地的居然是只有五千兵力的第18混成旅团,而拥有两万五千兵力的第4师团却“大材小用”地负责后防和侧翼的作战。北线战场上,商丘是第18混成旅团打下的(第一战区有放水的嫌疑),随后在接下来的淮阳战场对中国军队积极展开攻击的也是这个第18混成旅团,而第4师团却在后面负责后防护卫和侧翼掩护。这个毫不符合常理的兵力部署让中方将领们都感到很紧张和迷惑:日军用一个混成旅团打头阵,同时用一个甲等师团进行侧翼掩护,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和本末倒置的安排,难道鬼子有什么高深莫测的阴谋?
客观上讲,日军这样的部署安排,只有两个可能:一、日军确实有着高深莫测的阴谋;二、日军只不过是在犯低级错误。但中方将领基本不相信日军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因此都认为日军这样的安排其实是非常高明和巧妙的,肯定是有着非常隐秘的阴谋。为此,第五战区司令部以及第31集团军等数十名高级军官反复研究日军这个不合常理的举动,最后研究出了五花八门的十多种可能性,但这些可能性的核心内容都是一样的:日军肯定是有阴谋的。
但事情的真相则令人大跌眼镜:日军还真的是在犯低级错误。
第4师团师团长北野宪造中将要是知道中方将领们认为第4师团这样的表现是因为“有着高深莫测的阴谋”,一定会苦笑不已,因为他是北线战场上最有苦说不出的人。如果中方将领还记得开战初的事情,那就会想起,第4师团和第18混成旅团都是从关外调来参战的,但第18混成旅团从山海关到鲁西豫北只花了四天时间,而第4师团却在同样的道路上花了足足七天时间,并且在过黄河的时候磨磨蹭蹭、麻烦不断,使得这两支同时出发的部队在路上前后相距上百公里。搞到最后,催了半天的第18混成旅团都等不及落在后面的第4师团赶上来一起参加战斗了,直接单枪匹马地对商丘发动了进攻,并且战果颇丰。这让北野中将大感颜面无光,道理是现成的:人家一个旅团就如此勇不可挡,而自己的一个师团却如此丢人现眼,作为师团长的自己还真是颜面扫地。
最让北野中将气得牙疼的是:自己的部队在路上拖拖拉拉也就算了,在过黄河的时候部队里居然出现了大量的“病号”,人数上千,这些声称身体不舒服的士兵说是“自己长期驻扎在关外地区,此时到关内来十分感到水土不服”,或者说“自己晕船,不能坐船过黄河”,把北野中将气得快要吐血。后来知道第18混成旅团单枪匹马地拿下商丘,并且第18混成旅团声称“支那军不堪一击”,因此第4师团的这些士兵们才受到鼓舞,勉强加快了行军速度。但真的上了战场后,在前面攻城略地的还是第18混成旅团,则第4师团则蹲在后方负责后方防务以及侧翼掩护等次要作战任务。
脸已经丢尽了的北野中将既愤怒,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的第4师团自成立后就号称“大日本皇军第一窝囊废师团”,虽然是日本陆军七大元老级甲等师团之一,但实际战斗力却连那些新建的乙等师团都不如。提到日本军队,大部分中国人都会想到“残暴”、“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等词语,以及他们经常嚷嚷着的“效忠天皇”、“帝国万岁”等口号,似乎日本士兵个个都是亡命徒,但实际上,第4师团却偏偏独树一帜,是一支以战斗力极差而闻名日本军界的头号软蛋部队。每当要上前线时,该师团的士兵便花样百出地找各种借口消极避战,装病请假、消极怠工、故意缓慢行军…各种逃避参战的手段层出不穷。日俄战争期间,该师团在战场上屡战屡败,但逃跑飞快,因此得到“败不怕、逃得快”的绰号。此次到华中参战,第4师团自然旧病复发、故技重施。
孟翔此时和180师、38师在淮阳地区所对阵的日军就是第4师团。当初获悉日军一个师团和一个混成旅团杀来后,第31集团军急忙抢着主动要求对付那个日军混成旅团,至于那个日军师团,则众望所归地交给77军对付。很明显,第31集团军是在挑软柿子捏,但事实却阴差阳错,第18混成旅团是能打仗的日军,第4师团虽然规模是第18混成旅团的五倍,但却是一支“爱好和平”的日军。因此,北线战场是这样的:第18混成旅团气势汹汹地直扑第31集团军大本营临泉、界首一带,双方打得天昏地暗,而在淮阳地区的180师、38师则和第4师团虽然也同样大打出手,但打得却很微妙。
电闪雷鸣的淮阳战场上,势均力敌的双方旧军一个师团,2。5万余兵力;中方两个师,(共三万余人)打得可谓是热火朝天,交战区内枪声鼎沸、炮声隆隆,惊天动地、直冲云霄,中间还夹杂着双方官兵震天的喊杀冲锋声,表明着又一场血战开始了,真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但只要是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军人,听着这场大战的动静,时间一长就会听出有些不对头的地方。双方的喊杀声和枪炮声无论是响度还是频率,几乎都是不变的,换句话说就是,发出这些枪炮喊杀声的双方士兵压根就没有发动冲锋进攻,一直呆在原地没有挪窝。事实上,进攻的第4师团和防守的180师、38师的官兵们都心照不宣在相隔几百米遥遥相望的己方战壕里面毫无目标地胡乱开枪射击以大肆发出这些动静而已,根本都没有真打的意思。日军在糊弄着自己的师团长北野中将,而中国军队也在十分卖力地配合着。
淮阳战场上,正上演着一幕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观”,双方五六万大军乒乒乓乓“血战”了好几天,结果两军加起来的伤亡数字只有区区不足一千人,并且大部分的伤亡还是被流弹给误伤造成的。这场战役如果直播给东京大本营或重庆统帅部看,那么两国的高层都会勃然大怒地认为己方部队正在消极作战或直接投靠了对方。
实际情况是:180师和38师当然没有投降日军,第4师团同样也没有投降中方,这场战争奇观完全是双方中基层官兵心照不宣弄出来的。
至于造成这一幕的原因,则要追溯到两天前。
两天前,180师和日军第4师团第7旅团在淮阳附近的四通镇狭路相逢,双方立刻交上了火。既然碰到鬼子了,那180师的弟兄们自然毫无畏惧,在赵海军的率领下,全师上万弟兄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排山倒海而去。交手没半个小时,180师上下便感觉当面这支鬼子很不对劲,作战风格跟以前碰到过的鬼子迥然不同。战斗过程是这样的:180师某部对日军某部奋力进攻,双方各自依托掩护物展开进展对射和炮弹对轰,打了半小时后,如果中国军队没有退却,那这支日军就非常乖巧地往后退了几公里,然后再依靠掩护物组织下一场防御,随后,双方再交战半个小时,日军便很自动地再次后退几公里,然后再次展开反击。
战报送到赵海军手里后,他顿时一头雾水:“怪了!这伙鬼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像以前碰到的鬼子那样拼死抵抗?”想来想去,赵海军命令道:“继续进攻!”
赵海军没有想过,人家是这么的“谦让客气”,对他退避三舍,而他却这么“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万一把人家逼急了怎么办?但实际上,第4师团的日本兵们丝毫没有被激怒了要跟180师决一死战的意思,仍然是事先设定好般的战斗程序:抵抗,抵抗半小时后如果中国军队还继续进攻,就放弃阵地,边战边撤地退到下一个防线继续抵抗,然后再次依此类推。
这场遭遇战最终以180师逼退日军第4师团第7旅团三十多公里而结束。战斗结束后,大惑不解地赵海军找到孟翔,汇报了这场与众不同的战斗过程。
孟翔也很奇怪:“你觉得这伙鬼子的作战风格怎么样?”
赵海军思索了一下,概述道:“副座,我感觉这伙鬼子没有要跟我们拼命的意思,他们只是边战边退,但又不是一退到底,而是节节抵抗,有种‘敷衍交差’的感觉,似乎打仗并不是他们的任务,而是他们的工作。另外,这伙鬼子不擅长拼命,但很擅长保命,我们每攻占他们一道防线后,顶多找到百八十具尸体,这个数字是很低的。如果是其他日军,那肯定会拼死抵抗到底并不断反扑,我们起码会干掉好几百个鬼子。当然,跟其他日军打,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而跟这伙日军打,他们的死伤少,我们的死伤也很少。反正就一句话,这伙鬼子打仗似乎不在乎胜败,只在乎保命,因此他们虽然没有守住阵地,但付出伤亡很低。跟这样的鬼子打仗,我们也落得舒服,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孟翔沉吟了一下,然后吩咐道:“走!我们去看看!”
十分钟后,孟翔在最前线的战壕里举起望远镜,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日军第4师团。
在也已算是半个军事家的孟翔的眼中,日军第4师团的攻击和防守都组织得极为专业。防御工事建设得井然有序,战壕和交通壕挖得纵横交错,火力支撑点和连环碉堡群星罗棋布,而出击部队的递级配置、战车与步兵在集团冲锋时的相互配合、炮火对敌方阵地的火力压制,都是有条不紊、丝丝入扣,虽然显得有些呆板机械,但却也让人挑不出什么空子。在日军这种科书式的作战素质的衬托下,久经沙场的180师虽然在拼杀勇气上不输给日军,但这方面的训练工作则的确要逊于日军。翻阅资料后,孟翔知道,第4师团内曾受训三四年的老兵的比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因此才有这么标准和过硬的作战素质。而老兵比例如此高的师团,在日本陆军内怕是很难找到第二支了。
孟翔知道,自己又遇到硬手了。如果第4师团像第2师团或第6师团那样拥有拼死血战的凶狠作风,光靠180师和38师是极难抵挡得住的。但根据赵海军的报告,孟翔又隐隐感觉到,第4师团似乎是一支不怎么愿意打仗的部队。
这真的很奇怪。
认真阅读各部队跟第4师团各部初期交手的战斗报告后,孟翔不得不承认,赵海军对这支鬼子的评价简直恰如其分:对第4师团来说,打仗并不是他们的任务,而是他们的工作。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而工作则可以敷衍交差的。
既然如此,那自己能不能对症下药呢?孟翔思索了半天,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闪过:“兴武兄!”
“副座!”李兴武急忙走过来,“什么事?”
“我马上批个条子,你去从军需处领取两万大洋。”孟翔吩咐道,“你组织人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