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的那些玩意儿归置归置,等侄儿们到了,就给那俩小子送过去……”
“呃,若是夫人问起来……”那丫头仍旧有些忧色。显然是怕云夫人怪罪。
云济琛斜了她一眼道:“夫人问起来,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成,我要出去,也是你们能拦住的?夫人难道不知道!”
云济琛这话就有些不耐烦了,那丫头不敢继续呱噪,却把手里拿着的一个荷包,交给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两个小厮,又拿了公子随身的用具一一交待了。
那边内外伺候的人做着交接工作,云济琛却已经几步走到了程志申跟前,举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程志申的肩膀道:“你不在客栈里看着,怎么跑到府里来了?可是客栈出了什么事情?”
程志申头都没抬起来,就连忙道:“客栈一切均好,公子请放心!”
“哦,那就成!”云济琛应了一句,见程志申还有话要说,就抬抬扇子径直往外就走,一边道,“有什么事过会儿说,廖老三今儿难得请一回,咱们还是赶紧的,不然,那滑不溜秋的家伙说不定又找到借口,推脱了!”
见他如此,程志申也不敢违拗,直起身跟着云济琛往外走,一边和跟上来的两个小厮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云府大门,与刚刚程志申来时的寂静不同,这会儿早已经仆从牵了四五匹马过来,在大门外候着了。
云济琛扭头瞥了程志申一眼,微微皱眉道:“你可会骑马?若是不会骑马,今儿可不方便让你跟着了……”
程志申是读书人出身,对骑马射猎这些事情并不熟悉,却也多多少少骑过几回马。眼看着好不容易找到云二公子,若是错过了机会,他所谋之事就泡汤了,怎么肯就此无功而返,也顾不得自己那糟糕的骑术,连连应承着,云济琛一挥手,一名家仆就给程志申牵了一匹马过来。
主仆们七八人,在云府门前上了马,不过走了几步,云济琛就挥鞭驱马,疾奔而走,他身后的小厮家仆们也都习惯了公子爷的做派,自然立刻驱马跟上。这一来,就苦了程志申这一个,想想事成之后的前程,也只得咬咬牙抓紧缰绳,驱赶着坐下的马匹紧跟在后边。
出了府衙后街,程志申见云二公子一拨马缰,往南一转,继而又向东,竟是进了府衙东大街,不由心里一惊。府衙东大街乃是府城最繁华的所在,酒楼茶楼林立,青楼花馆同样最为集中,能让云家二公子如此兴奋,程志申怎么也不认为仅仅是为了一顿饭!
廖老三,安阳府杏林世家廖家的嫡房三公子,当初在安阳府的浪荡公子哥里也是有名的,不喜读书,又不热衷家传的歧黄之术,每日斗鸡走马,纸醉金迷。之前,廖家老三与云二公子不过互相认识,并不算投机,因为廖家老三经常出没的青楼妓馆,云二却是不大涉足的,双方玩不到一起,自然也就没多么热络。
可廖家老三几个月前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搜罗来一种名唤‘茯苓膏’的平补之药,因调养气血温和有效,还有养颜之功效,故而很快就在闺秀和夫人们中流行起来,继而,甚至整个直隶省的大户人家都以服用‘茯苓膏’为荣。
之后不久,廖家老三又寻摸来一种治疗防止中风、肝风内动的新药‘罗布麻茶’,继‘茯苓膏’征服了小姐夫人之后,这‘罗布麻茶’则是受到了广大男人的欢迎,特别是念过不惑的男人们,因为年龄的缘故,许多人都有肝风内盛的隐忧,每每都会担心自己一时肝风亢盛引发内动后,导致中风偏瘫等症状……中风偏瘫的病人不少见,那种心里明白,却偏偏手脚不听使唤,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出来的活死人,真还不如一下子就死了呐!只是,得了中风之后,这人手脚不听使唤,就连想死都死不了了,那生不如死的样子,没有谁不怕!
是以,罗布麻大卖。年龄稍稍偏大、体格稍稍臃肿的人,都买了回家当茶饮。
这‘茯苓膏’和‘罗布麻茶’已经够风光一把了,可紧跟着,廖家老三居然凭借一个疗伤药,拿下了边军的药材供应生意!一下子,廖家突然崛起,廖老三也突然之间展现出了他不被人熟识的一面--商界奇才!
作为云家的掌柜之一,程志申还隐约了解到,云家二公子之所以一下子对廖家老三大家赏识起来,主要原因是廖家老三一展商界奇才,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缘由,那就是,廖家老三拿下边军药材生意,走得并不是掌管军需的同知高秀璞的门子,这就给高秀璞和他那个狂傲的三公子一个大大的没脸。而安阳府信息比较灵通的人都知道,府台云大人和同知高大人可是一贯的不对付,廖家老三给了高家没脸,云家自然高兴,云家二公子立时就把廖家老三引为同路!
据说,这些日子,云家二公子和廖家老三走的极近。这层意思,从刚刚云济琛的那几句话中,也能听出来。
心里盘算着,难得让廖家老三请一回的究竟是什么,程志申却不敢稍有疏忽,他的骑术本来就不咋地,到了府衙东大街行人渐多,他必须全副精力控制着马匹,方能保证跟上前边的云家众人,还不伤到街上的行人。
还好,踏上府衙东大街之后,云二公子一行也放缓了马速,程志申这才狼狈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松了口气。
马速慢下来之后,程志申也有了思忖的余地,飞快地在心里琢磨了一回,还是觉得,最好是在路上把事情禀告给二公子才好,不说,万一去了什么青楼花馆,他一个掌柜的跟着不像,就是,客栈那头也等不得,万一今儿那妇人看好了铺子,顶下来,他们再去谈合作就失了先着了。
计议已定,程志申就拍了拍马,往前赶了几步,等靠近云二公子只稍慢一步的位置,程志申控制着声音道:“二公子,志深有件紧要之事,要向公子禀报!”
云二公子正思谋着今儿怎么狠狠宰那廖三泥鳅一把呢,听得程志申如此说,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跟了来,也就随意地挑了挑眉,微微侧了脸道:“哦,何事?”
程志申前后瞅瞅紧跟在云二公子左右的小厮护卫,却见云二公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示意,只好忍着性子,压低了声音道:“前两天客栈里住进一行人来,小的今日探知,那些人手里握着几种方子……”
方子?云二公子一个激灵,回头盯向程志申。
一听到这个词,云济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廖三这段时间的一系列动作。当然,从商多年的他,在此前就深知‘方子’的重要性,只不过,廖三的意外崛起,却让他更加敏感了。
盯着程志申看了几息,云二公子没有做声,却转眼一扫,恰看到自家的云中仙茶楼,立刻拨马过去,跳下马来,把马缰扔给接出来的伙计的同时,吩咐后边的护卫小厮道:“去,寻一下廖三公子,就说我在茶楼等他!带他到这边来会和!”
一个小厮也没下马,躬身应了,立时打马而去。
程志申见云二公子如此,就知道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自然欢喜兴奋,连忙跟着在茶楼前下了马,随着云二进了云中仙茶楼。
云二的那些小厮护卫都是用熟了的,虽说一起进了云中仙,但却只有一名小厮跟着上了楼,另外那些护卫们则自动进了茶楼大堂,自有伙计们送上一壶茶和几盘点心来,让他们吃喝坐等。
东家莅临,茶楼掌柜的立刻奔出来亲自迎接,小心伺候着云二上楼,一边瞥了跟着云二身后的程志申一眼,一边解释道:“二公子,今儿酒楼坐的满,此时只有二楼尚有一个包间,您看……”
云中仙茶楼规模并不算大,上下三层的木建筑楼房,一楼自然是最为喧闹的大堂,二楼三楼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包间。因为茶楼的特色就是说书,是以,二三楼的包间都是回字形排列,与普通酒楼茶馆不同的,就是包间不但开了外窗,也开了可以俯览大堂的内窗,以便楼上的茶客,可以清净品茶的同时,也可以推开内窗,听一楼的先儿说书。
往日云二也来过云中仙几回,为了清净,每回都是提前命人知会了,给他留出三楼的位置最好的包间来。这一回,云二是突然起意,茶楼自然没有准备,又正逢上午说书的热闹时分,这三楼的茶座居然都坐满了。
云二微微皱了皱眉,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那茶楼掌柜暗暗松了口气,趋前两步,微微弓着身引着云二上了楼梯,直奔最里边角落的一个包间。
还没到那个空包间,一个伙计从包间里退出来,一边抹着汗,一边嘟哝:“啧啧,真是厉害,不过一眼,竟然连头茬二茬春茶都能辨出来……”
掌柜的见那小伙计背着身子也没看到云二公子,立时上去拍了一巴掌,低声斥道:“瞎嘟哝啥呢,云二公子在这儿呢!”
小伙计被掌柜猛的一巴掌拍的矮了矮身量,又听到云二公子的名号,登时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弓着身子转过来,连连向云二的方向作揖道:“二公子赎罪,小的有眼无珠,没看见……”
云二却并不在意,抬抬手中折扇,笑道:“行了行了,别把你们那套子话拿来糊弄我!”
“小的是真心请罪,不敢糊弄二公子!”小伙计听着二公子的音儿不像生气的,也就松了口气,却仍旧苦着脸凑趣地申辩了一句。
“你小子还来劲儿了哈?”云二笑着拿折扇打了小伙计一记,也不等小伙计再凑趣告饶,接着道,“你刚刚嘟哝什么?什么头茬二茬的?”
“呃……”小伙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觑了掌柜的一眼,见掌柜的没甚表示,这才壮着胆子回话道,“回二公子,是刚刚这包厢里的客人,要了瓜片茶,小的打包票说是今年的新茶,那客人只拿了几片茶叶略一辨别,竟指明了咱们这茶是二茬春芽制得,真真是厉害的很……嗯,小的一时觉得佩服,就嘟哝了一句,没忍住……”
最后一句,小伙计说的极为凑趣,一脸的委屈惭愧状,把云二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云二方才用折扇拍打着手心道:“稍稍有点儿见识的都知道,这最上等的瓜片都是敬上的,普通茶楼里哪能见得上……这也算不得什么。”
小伙计自然连连点头奉承:“还是二公子见识高,小的被这妇人一虎,居然就真信了……嘿嘿……”
云二公子都迈出一条腿去,准备跟随掌柜的进包厢了,却听到小伙计后边的一句,不由停了脚步,转回身来,好奇道:“你说是一名妇人?”
小伙计不知东家打的什么注意,但却只能实话实说,是以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一名妇人,带着四个孩子,还有一个与小的年龄相仿的……”
“哦,这倒是难得了!”云二不过一时好奇,问过也就算了。他云二并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嗜好。嘟哝了一声,挥挥手让小伙计下去,自己径直跟着掌柜的进了最里边的一间包厢。
云二没怎么在意,程志申却心头暗跳,心里已经猜到了,小伙计所说的那妇人和一群孩子,倒是与住在他云来客栈的杨氏符合。再说了,这个时代随意外出的妇人本就极少,又是带了一大四小五个孩子同行的,更是不可能碰巧相同的。
一边跟着云二往包厢里走,程志申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那妇人也在这茶楼,若是二公子有意,倒是便宜了……
转念,程志申又心中一动:嘶……若是在这茶楼让那妇人见了二公子,之后,这份举荐的功劳,会不会被云中仙茶楼的掌柜的分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