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许久都不见的袁深。
只是,阳光终究比袁深活泼多了。
阳光在阳家得到的待遇是真心不错,至少比阳一一那会儿高了不知多少,例如她可以比较自由地出入阳家,大大方方地出来吃饭、逛街。阳一一对这些特权看的直摇头,阳光自己则谦逊地说是源于她一直没有正式认祖归宗。
因而阳光常来找阳一一,告诉她一些自己在阳家的近况,和观察得来的小八卦。
阳一一从来没表现出兴趣,也不知道缺少听众积极回馈的阳光是如何一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的。
这天,阳光又约她出来吃饭,吃完吸着果汁笑眯眯地看着阳一一,别有深意的模样。
阳一一被她打量的恼火,搅了搅自己的奶茶,轻而干脆地道:“有话快说,没话就撤。”
“你知道我有的嘛,”阳光松开吸管,随后又掩着嘴偷笑两下,卖够了关子才说,“这次这个算是个大八卦,而且跟你有关哦。”
阳一一轻轻“哦”了一声,依旧没给什么给力的回应。
阳光摇头叹了叹,最终决定自顾自地往下讲:“我跟你讲过八姐一直没定婆家的,对吧?”见阳一一默认,阳光又鬼鬼祟祟地继续说,“前几天来了个什么世家的贵公子,还带着父母一起,准备在阳家女孩儿里挑个未来妻子。他看上了我诶,父亲说我太小,他又说八姐还不错,结果父亲直接点明,说他家根基已然不稳,所以不够格娶八姐,拒绝了他,还说最多给他安排一个旁系的女儿。把他和他爹妈给气的!特别是他妈,明显隆过的鼻子都快给气歪了。”
阳光很有讲故事的天赋,说的活灵活现的,阳一一听了也不免觉得好笑,但依旧不咸不淡地问了句:“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哎呀,要喘口气才能说重点嘛,”阳光神秘兮兮地将身子向桌面俯低,按着一一的手说,“我听说……姐夫当年也来我们家挑过老婆的哦。”
“哪个姐夫?”阳一一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十一姐夫。”阳光贼呵呵地掩着嘴笑。
阳一一慢慢回过神来,直直地盯向阳光,她听见自己问了句:“你说纪离?”
“对呀,”阳光点头,又模仿她的冷面,“你是又要说‘他不是你姐夫’了吗?”
阳一一又缓缓问:“你怎么知道的。”
阳光拍胸口:“我多了解你啊……”
阳一一断了她的自夸:“我是说,你怎么知道纪离曾经去阳家选过妻子的?”
“因为我没见识过这个架势,好奇的问东问西,九哥给我说的……”
“他们都知道你和我接触?”
“不知道,我没说过,”阳光见阳一一神色不对,便皱起了眉,“你怀疑他故意透给我,让我告诉你的?”
“不好说,”阳一一冷笑,“总之他们不会安好心。几年前的事你知道吗?”
“貌似有好几年了,”阳光摇了摇头,“具体他没说,我也不好问,而且他打死也不说姐夫当时看上的是谁,我猜一定是你的吧?”
“我先走了。”阳一一喊了人买单,找出钱压在桌上后,提着包就径直往外走,任阳光怎么喊都没有回头。
阳一一开车回了家,找到最近新换的手机,上下摩挲了许久后,才给纪离打了个电话过去,“喂,又有些想你了,最近什么时候能过来?”她想当面问问他,是不是他们的初遇,其实是这样的。
在这个电话后的第二天晚上,纪离如约而至。
洗完澡又是一番*,阳一一闭眼休息了会儿,确认恢复了全部的神识,才转向他那侧,抱着他,徐徐问道:“我听阳光说,你曾经想给自己选一个阳家的女孩儿做妻子,是真的吗?”
纪离有一会儿没有回答,最后却简单应了个:“是。”
阳一一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快9年了。”纪离这次倒答的很快。
“那会儿……”阳一一有些问不下去,咬着嘴唇想了很久后,才说,“你可有看上谁?”
纪离隐约叹了叹,才直接说:“你。”
阳一一趴在他胸前,手指蜷在他衣服上,不由自主地画着小圈,声音在笑,眼眶却干干的发涩:“为什么选我?我那会儿才12岁吧?毛都没长齐呢……而且我为什么不知道?”
纪离似终于准备坦诚相告,“我是你大哥带去的,当时给我看的有你四姐,还有几个你旁系的堂姐,你没到年龄,所以没有出来。我没看上你的姐姐们,你大哥便说算了,所以带我到处转转,看见你倒是凑巧,你那时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吹箫,明明是很小的年纪,却吹着《湘妃怨》……”
☆、第四十八章 覆水难收
纪离听完她的问题;许久都没有反应;隔了在阳一一看来的冗长时光后;才轻轻笑了声:“哪儿有这么多如果?”
“是啊;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阳一一用食指腹悄悄沾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声音里同样带着笑,“那最初在‘壹’的时候;你认出我了吗?”
“你和我印象中那个时候的你差别太大;”纪离徐徐缓缓地说完;停了会儿才又说;“不过我还是认出你了。”
“所以你后来决定帮我?或者说是……包我?”阳一一咬了咬唇角,娇俏的笑;可实际那笑有多么苦涩;她心底是这样清晰的知道;“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有什么意思?”纪离弯起唇角,“你不是当初那个阳拾依,也回不到那个时候重新做决定,何况即使重新来一次,你依旧会脱离阳家,做现在这个阳一一。告诉了你,你只会像现在这样胡想瞎想。”
他的的确确是理智的,说的话全部都在点上,她半分也无法反驳。
原来他果然早就认识她……
所以会有那柄玉箫,会有江南书房里那副画,会有那上面的题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会有她吹《湘妃怨》时他的失控,会有他不自觉叫她十一,会有在被她问到他什么时候看上她时,他状似无意地说:“被你外表蒙蔽的时候,或许有过……”
也许,是不是她多想了?
所以她还是想问清楚,既然痛,就一痛到底多好?
于是她选了两个问题来问,第一个:“纪先生,你送我的那只箫,是专门为当年的小十一找的吗?”
纪离又是叹了声,像在为她的求虐而惋惜,可他沉默了会儿后还是成全了她:“是。看到它的时候,我便想你一定会喜欢。”
第二个问题,已经有些没有必要:“你江南老宅书房里那幅画……”
“也是画的你,画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未来的小妻子跑掉了。”这次他没容她问完,便已经噙着笑回答了。
阳一一稍稍撑起身,长发顺着垂在了他胸膛,她拨了拨,避免它们挡住她的视线,因为她将要问他的这个问题,对她而言,至关重要:“你那会儿这般真心的喜欢小十一,想娶她,现在呢?”
现在你愿意娶你眼前的阳一一吗?
问到最后,她终究是失了勇气问完。
可她知道,他一定懂她的意思。
从他偶尔的失控来说,他其实是不是也会痛惜他们那段被她亲手却无意斩断的缘分?
那他会不会愿意,和她一起,将这段缘分重新修补起来?
纪离,你会愿意的吧?对不对?
阳一一眼中满盛着这样的希望,可这希望却在纪离的沉默中,如逐渐飘散熄灭的花火,隐没在那双乌黑的眼瞳中。
他就是这样的。
从不会骗她。
最多,不想告诉她的,或者不忍告诉她的,就干脆沉默。
是啊,他怎么会愿意娶现在看清了的这个阳一一?
贪钱、自私、爱慕名利与虚荣。
当年阳老爷说她需要真的高价,可是后来的她却是在夜总会工作,还为了88万就将自己的初夜卖给了他。
而后,也如此自贱地做他的情人,被他包养……
她甚至还为了自己的前途,做掉了他们的孩子……而且她对此还死不悔改,认为理所应当……
阳一一低低的笑,笑的仓惶又不知所措,像是只是为了掩饰心口的伤痛,然后她没心没肺的说:“其实阳家寻常的女孩真的不错,受的培养都是最好的,能歌善舞,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而且模样又好,如果你想结婚,找个阳家的女儿真的不错。例如我八姐,高挑又漂亮,比我是差些,但出去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只是,人稍微一丝不苟了点,少点情趣,可恰好,做一个豪门当家主母是很够格的。听阳光说,目前阳老爷还没选中谁,你要不再去次阳家,排个号?比你盲目的相亲一定好许多。”
纪离唇边冷冷一笑:“我倒是对你常提的阳光很感兴趣。”
“阳光呀?”阳一一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维持住笑容的,“最初在台球会所遇见说要勾搭下来送给你,你还笑我说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现在后悔啦?不过我也看清了,你配不上她,可以死心了。”
纪离稍微眯眼,轻而缓地问了句:“是吗?你这样说,我倒是越发有兴趣了。”
“不然我们打赌?”阳一一心内唾弃自己的倔强与坏脾气,可她也控制不住,她如今都几乎快要被心头的矛盾情绪折磨疯了,三年之约越临近,她就越毛躁,但他却依旧那么淡然,根本不懂她的痛苦与绝望。
“好,”纪离唇边染笑,轻松地应了声,“而且你正好提醒了我,家里又催我的婚事,这次我拖不过去。我不想瞒你。”
“随便,”阳一一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无所谓地动用她的骄傲,冷冷地道:“祝你成功。”
对她讽刺与挑衅意味这么严重的祝福,他没有再回应只言片语。
此夜就此宁静。
只是当夜深过半的时候,阳一一才转过身去,在夜色溶溶中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他静谧的睡颜。
其实她也知道,他真的不年轻了。
三十三岁,他已不是个青春热血的小伙子,有时候光线好的时候,她甚至能看到他眼角和唇角蛰伏着的细纹,浅浅一条,却像勾魂索一般,牵走她的全部心魄。
随着时间流逝,他依然这么完美,无可挑剔。
而她越来越爱他,更是相信,还会有很多女人或是女孩,和她一样,对他如此痴迷。
他如果真想要得到一个女人,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点,谁不会被他手到擒来?
毕竟,连她这样的冷漠无情,都已中招。
纪离,你以后是不是会像当年不自觉买下那只箫收藏,想以后讨小十一欢心那样,再对其他真正成为你妻子的女人那般好?
她知道他其实不会对阳光下手,可她也知道,她和他之间的甜蜜,在这晚,已经全部走到了尽头。
他的岁数,是该结婚的时候了。
如果不是在她的任性下,陪她蹉跎了那么两年,或许他这会儿孩子都有了。
还有他们的那个孩子。
如果她生下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是的,没有如果,阳一一,你不要去想这样的事情。
你要看着以后,和他分离之后的以后。
那才是你以后要漫长走过的真正人生。
之前种种,就当南柯一梦,放掉就好。
她是真真正正地错过了他。
两条线短暂的相交之后,终究会渐行渐远。
任泪水无声无息地滑入枕头,湮没消失。
整夜无眠后的清晨,她感觉到他离去的动静。一直假寐着,直到听到大门关上,她才睁开眼,将自己挪到他那侧去睡好,上面有他清爽的味道,她的迷恋,和这味道一样,怎么也无法快速散去。
那之后,大约有10天,两人没有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