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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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3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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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名荣吓了一跳,连忙把头深深地低垂下去。

国相府。

“抱病”的梁乙埋,也在他的园中与一干党羽讨论着宋军的异常调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梁乙埋的态度便显得从容镇定得多。他这话并非是为了给手下打气,而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的。虽然两次大败于宋军之手,但是梁乙埋并不觉得那是因为自己的指挥有误。

“国相所言甚是。”座中的官员们纷纷附和着。

梁乙埋捻须微笑着,却忽然发现大将梁永能默默不语,并没有如他人一般附和着,他心里顿时泛过一丝不悦,却移过头去,和颜悦色地问道:“梁将军,你怎么看?”

梁永能欠了欠身,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沉声道:“国相,此次宋军高深莫测,不可掉以轻心。到目前为止,除静塞军司仁多澣以外,各军司所报,都只知道宋人在边境集结大军,但既不知道兵马之数量,亦不知道旗号,更不知其意图……”

“意图还用问么?司马昭之心……”有人在旁边不以为然的插道。

梁永能冷冷望了说话之人一眼,那人吓得一缩头,把剩下的话咽到了肚子里面。

梁乙埋忙又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按常理而论,南朝兴大兵之前,免不了要闹得举国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从表面上来看,必是石越虚张声势。况且宋要入寇,若无十万之甲兵,不过是来送死。若出动十万之众,调动兵马粮草,细作再无能也不可能全然不知。故在下以为,宋军如此,绝非灭国之兵。但石越狡诈,也不可掉以轻心……”梁永能为西夏名将,也并非幸致。

“这又是为何?按将军的说法,我大夏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么?”有人发问道。

梁永能摇了摇头,道:“若是石越并非是想一举而灭我大夏,他是想蚕食呢?”

“这……”

“他调集军队于边境,见我有备,他自不敢轻易挑衅,但我若无备,焉知他不敢取我边地?”梁永能叹道:“石越小儿如此行事,便是要叫我明知他是虚张声势,却也不敢不防。”

“难道他不怕空耗兵饷粮草么?”

梁永能皱眉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或者,南朝是想如此耗垮我大夏。但这般行事,时间短了不起作用,时间长了,却要两败俱伤……让人不解……更令人奇怪的是,为何静塞军司没有报告环庆路有异状?”

“定是仁多澣与南朝勾结。”

“定是如此……”

“我要弹劾他……”

众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梁乙埋看着众人,却也无意制止。梁永能的分析,也许是正确的。如果夏国无备,宋军乘虚而入,那便是又一个绥州。这般蚕食下去,西夏的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而且梁乙埋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秉常刚刚宣布要免税罢兵,转瞬之间,局势急变,他税也免不成,兵也罢不了……梁乙埋竟有点幸灾乐祸起来,石越这倒是在帮他了,他梁乙埋又有什么理由不要求点齐兵马,应付危机?

正盘算着,忽有家人急匆匆走来,在梁乙埋耳边低声说道:“皇帝宣见国相。”

“告诉使者,我病症加重,不便相见。皇上所问之事,我已知晓,不日便有奏章递上,请皇上毋忧。”梁乙埋根本没有兴趣接见中使。

“是……”

“关于贡举之事……”梁乙埋心情愉悦地转过头去,说起其他事来。

西夏王宫之内。

李清拉住回报的中使,问着情况。

“国相不肯来么?”李清皱眉道,一面瞥了殿中一眼,梁太后正在那里和秉常说着话。“再去催一次。”

中使吓了一跳。望着李清,嚅嚅道:“这……这……伪传……”

“什么伪传?”李清冷冷地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眼下皇上没空理你。”

“是。”被李清的目光盯着,中使只觉得背脊发凉,连忙应道。

“老狐狸。”李清望着再去传谕的中使,在心里骂着。梁太后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从殿中传出,李清侧耳听着,却是断断续续地。他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却是要秉常遣他和梁永能分赴边境,应对局势,梁乙逋居中掌兵策应。秉常在低声抗辩着。

李清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每个对手都极其厉害。石越在此时来这么一招,让李清不由得怀疑他对西夏的局势是不是真的了若指掌,要不怎能如此恰到好处,让西夏左右为难,还逼得秉常失信于国人。哪怕明知是诡计,也不能不理会——他与西夏诸将一样,并不知道什么“军事演习”,只以为是虚虚实实之计,不过这样的分析,虽不中,亦不远矣。石越的这一手,一石三鸟,实是狠毒。李清心里自然是佩服的。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立时就想到利用这个机会,先除了梁乙埋父子再说。谁知梁乙埋亦是老奸巨猾之辈,没有把握,绝不进宫。偏生还怕他狗急跳墙,逼他不得。

众人之中,最厉害的,还是梁太后。一切可以利用的形势她都利用到了,竟想到借此机会,进一步削除秉常的羽翼。她举手之间将文焕赶出宫去,现在又开始对付自己,要将自己和夏主分开——若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看,梁太后的应对之策无疑是正确的,由自己与梁永能分别节制方面,以二人的才干,除非宋军真的是大举来攻,否则边境绝对吃不了什么亏。而使梁乙逋居中策应,更可保万无一失。

但是梁太后背后之意,秉常岂能看不出来?自然也不肯答应。

自己的这个君主,虽然见事并不糊涂,但却少了居上位者的狠决果敢。

李清不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静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梁太后与秉常还在殿中争执着,但是声音却冷了下去,李清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禹藏花麻不停地向外张望着。

去传旨的中使又回来了。

“国相依然托疾不来。”中使不太敢看李清的脸色。

“再宣!”李清铁着脸低声喝道。

“是。”这次中使连问都不敢多问,又急急走了出去。

中使一连跑了四次国相府,但是梁乙埋始终不为所动。最后李清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放弃。但是梁太后却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她盯着秉常,厉声问道:“皇帝岂可任性?我想问问皇帝,若不如此,皇帝又想如何应对?”

“母后放心,待事情更明了一点,再议对策不迟。我已派人去召国相,国相必有善策。”秉常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文焕被斥,若李清再派往地方,他的改制,实际上就是等同于失败了。

梁太后哼了一声,道:“皇帝怎可说得这般轻易?军机大事,岂能一再拖延。若待事情明了,大事早已不可为。国相告病当中,皇帝是一国之君,终须自己拿主意。”

“眼下之事,实离不了李清。莫若遣别人前往。”

“听宿将议论,我夏国善用兵之将,唯梁永能、李清数人,若遣不会用兵之辈,反误大事。皇帝要离不了他,待事情一了,再召回他便是。他想久镇边关,祖宗法制还不许呢。”

“嵬名荣也是几朝的老将……”秉常终于忍不住,反将梁太后一军。

梁太后淡淡一笑,道:“嵬名荣老了。”

“妹勒伦亦善战。”

“妹勒伦临阵无勇,多谋少断,不可托重任。”

“那野利辂如何?”

“野利辂有勇无谋,偏还有野心。李清、梁永能,虽然节制诸将,但是一道诏旨,便可解其兵权,无反侧之忧。野利家在国中根深蒂固,使将容易撤将难。”

秉常又问了诸将,都被梁太后否决,偏偏还言必中的。秉常理屈词穷,却只是不肯答应。

梁太后也不催促,只坐在那里,默默地望着秉常。

禹藏花麻偷眼望望梁太后,又望望秉常,已知道无论如何,梁太后占尽了上风,秉常终须要屈服。但是仁多澣不敢来兴庆府,李清若再往地方,那大安改制终究是一句空言。他沉思许久,终于咬牙说道:“太后,陛下,臣斗胆……”

“驸马有何良策?”秉常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还有禹藏花麻在殿中,不由喜出望外,望着禹藏花麻。梁太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禹藏花麻,嘴角流露出的笑容,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什么。

“臣虽无能,智勇不及李将军,但亦愿为太后、陛下分忧……”禹藏花麻欠身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若一定要有一人离开兴庆府,自己走总好过李清走。

“你要请缨?”秉常不由愕然。

禹藏花麻苦笑了一下,道:“臣虽然不过一介武夫,但也敢立下军令,若有臣在,只须宋朝不是兴兵十万来攻,臣可为陛下当之。”他说完,眼光瞥了梁太后一眼,却见梁太后那若有若无的笑容,更加深不可测。禹藏花麻怔了一下,心中一凛,一个念头浮了上来:难道她本来就是想算计我么?这一想之下,愈发觉得此事大有可能,不由大觉沮丧。但是想来想去,自己不站出来,却又没什么别的良策。

“驸马请缨,我也是信得过的。”梁太后悠悠说道:“若是这样,实是两全其美。”

“这……”秉常一时还接受不了。

“请陛下放心。”到了这个时候,禹藏花麻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了。

“皇帝还犹豫什么?”梁太后拿眼睛斜睨了秉常一眼。

秉常犹疑了一会,终于点点头,道:“若是驸马,朕也放得下心。便依母后之策。”

禹藏花麻顿时松了口气,但心中又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在皇帝的心中,自己并没有李清重要,这件事情虽然早已知道,但是被自己亲自证实,却并非一件多少让人高兴的事情。他把目光移向梁太后,却见梁太后脸上波澜不惊,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禹藏花麻心中闪过这个想法,连忙把目光收敛起来。离开兴庆府,也许未必是一件坏事。

在禹藏花麻被梁太后逼迫离开兴庆府的同一天。

静塞军司,清远军。

西夏清远军守将嵬名讹兀正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城外的一座山坡。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山坡上,有几个身着白色交领长袍、腰佩弯刀的男子,牵着白马,正朝着清远军城指指点点。在他们的马上,都挂着弓箭和箭袋。从衣着与打扮来看,嵬名讹兀区别不出来这些人是宋人还是夏人。不过,他也并不是很担心这些人是不是细作。

虽然此时各地风声鹤唳,但静塞军司的辖地却很平静。况且,嵬名讹兀也不认为宋军有何必要派人来这般刺探清远军的地形。凭着这位西夏清远军的守将大人,与宋朝职方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清远军附近,对宋军而言,早已没有秘密存在了。

只是,姿态总是要做一做的。

“来人!派人去那边看看!”嵬名讹兀指着山坡,高声喝道。

“是。”

未多时,五十余骑从清远城中呼啸而出,向山坡驰去。

山坡上的人显然是注意到了清远城的动静,一个个跃身上马,挥鞭驱马,向山下跑去。嵬名讹兀注意到这几个人上马的动作十分的娴熟,不由咧嘴笑道:“定是马贼私帮,去,把弟兄们叫回来罢。”

几座山后的小道上。甩过追兵后,那群白马白袍男子正按绺缓缓而行。

“何将军,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为首居中的一个面貌清秀的男子,爽声笑道。“孩儿们的马技,便禁军马军也不能过。”

“章大人过奖了。”何畏之抱拳谦道,但面对着朱仙镇讲武学堂的大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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