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受人一言之托,她到现在还照顾着李清的孤儿寡母。且学生看她不愿意离开陕西,亦不好强求。而今真能与通事局周旋的,馆内真是屈指可数。学生只得权且求智缘大师暂管一阵,然后设法调文焕过来。”
石越与潘照临听他这么一说,便已经知道职方馆对萧佑丹的目的实是一无所知。石越温声安慰道:“纯父不要急,胜败乃兵家常事。”
司马梦求脸一红,忙道:“是。”他在辽国之时,最忌惮的便是萧佑丹。这时碰到了老对手,虽然他在暗萧佑丹在明,却还是吃了这大亏,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收买多少官员,安插多少细作,这些都是小事。职方馆第一紧的大事,是要弄清楚辽国各地的物价、税赋,百姓有无怨言,官员的背景、操守,朝中的派系斗争,还有驻军的人数,将领的喜恶,险要关隘的地图。这些都能做好,便足够了。一时间的争斗输赢,左右不了大局,不必过于介意。”
“是。”
石越提醒司马梦求后,便不再多说,转过话题,道:“益州局势,如今我也已无能为力。只要王厚、慕容谦尽快赴任,也许有转机也说不定。”
潘照临默默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反驳。他从石越的眼神,便知道连石越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益州路?潘照临隐藏了心里的想法——只要益州局势无法稳定下来,吕惠卿的相位便不能真正的安稳,这才是福建子的致命伤。石越明白这一点——否则他不会反对自己离开京师,但他却在下意识地逃避,以求良心的安稳。然而潘照临却是没有这种顾虑的,一将功成万古骨,要扳倒吕惠卿,越过司马光,重新回到政治核心,掌握权柄,脚底下怎么可能没有踏脚石?从某种意义来说,不管石越自己心里怎样想,大宋朝的危机,就是他的机遇。
这是冷酷无情的事实。
但潘照临没有必要将这一切说出来。
便在这时,只见一个家丁急急忙忙向着书房走来,禀道:“宫里李都知派人来传话,说是有急事。”石越连忙起身,道:“快,带路。”他听这口气,便知道不是传旨,而是李向安悄悄着人捎话。
到了客厅,却见一个小黄门抱着双手,在那里踱来踱去,神情惶急,见着石越出来,老远便叫道:“学士,出大事了!”
石越心里一惊,便听那小黄门连珠价地说来,直听得他脸色发黄,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十八节
潘楼街某处。
石蕤牵着淑寿的小手,指点着店子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口中不住价地介绍着,“这便是上回我说的七夕的小土偶,阿旺几天前买过一个给我……”随着她的介绍,四双又是惊奇又是羡慕又是兴奋的目光,齐齐地望着一对小人偶——那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放在雕木彩装栏座中,用金银珠宝装饰着,对于这群孩子来说,实在是有莫大的吸引力。
“快把它给我!”淑寿身后的赵佣指着那对小人,用命令的语气大声喊道。却被淑寿一掌狠狠地打到他手上,“你没听璐璐说么,在外面买东西是要钱的。”
赵佣冷不丁被姐姐打了一下,一脸委屈地望着淑寿。
“带你出来就不要捣乱,说好都听璐璐的。”淑寿威严地道,“要不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六哥,下次我带一对给你。”石蕤安慰地说。
“我也要!”
“我也要!”
“我也要!”
她话音刚落,刚刚还非常威严的淑寿,与赵俟、狄环一起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石蕤略显为难地望了三人一眼——这男女小人偶是宋人七夕流行的物什,眼前这种玩偶,要数贯缗线一对,淑寿与赵佣、赵俟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自是不知这是一笔多大的“巨款”,石蕤虽然不过六七岁,却是自小被石越教育着,颇有些金钱观念的,自是知道这一对人偶,就要花掉阿旺一个月的月份钱。她也颇有点担心买不起——但这迟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时便想到,大不了找外翁外婆要便是了。她父母管教甚严,但是桑家二老,对于这个外孙女却是疼爱得似心肝宝贝似的,便是天上的星星,只要有价也会给她摘下来,何况区区几个玩偶。
“好,那便一人一对。”石蕤慷慨地应诺道。
四人大喜过望。石蕤又指着一个用黄蜡雕成的小乌龟,得意地介绍道:“这个叫水上浮,放到水上,像船一样,不沉的。”她说完看了一眼赵佣,见他嘴唇微动,连忙又补充道:“上次阿旺带我来,想买给我,但是我妈不让。”
但赵佣却丝毫没理会她话里的暗示,又喊道:“我也要一个。”
立刻所有孩子便又跟着接道:“我也要!”
“好吧。”石蕤有些勉强地应道,心里却已经在嘀咕起来——这么多钱就这么白白花掉了,外翁外婆虽然会给,但是被父母知道,却未免要挨训。她本来还想带他们看看“果实将军”、“种生”、“花瓜”等新奇物什,这时候眼见着太子殿下见一样要一样,心里不由打起退堂鼓,再也不肯多说了。
她念头一转,问狄环道:“环哥儿你带了多少钱?”
狄环从腰边取出荷包来,翻开来数了数,几个孩子围着数了半天,统共不过五十文多一点。石蕤不由大起鄙夷之心,道:“环哥儿,你的月份便只这些么?”言语中竟是大有怜悯之意。
狄环也是甚少花钱的勋贵子弟,兼之清河管教甚严,亦极少出门,也没什么金钱观念。便这几十文钱,都已是好不容易攒下来,准备用来偷偷叫伴当给他买零食的——虽然此时这几个小孩身上,也就他一个人还有点铜钱,但听到石蕤刚刚慷慨地许诺下这么多东西,这时候被她嘲笑,想起刚才还炫耀自己有“很多钱”,顿觉脸红。低声道:“我的钱都是管家管着。”
赵佣却鄙夷地说道:“君子不言利,钱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做什么?”
石蕤横了他一眼,道:“那等下我们坐马车你走路,我们吃肉饼你看着。”
赵佣顿时语塞,便听赵俟问道:“璐璐,我们要坐马车么?”
“当然坐。”石蕤俨然便是众人的导游,道:“曹婆婆肉饼在朱雀门那边,我们走不了那么远的。不过,环哥儿的钱太少,租不起马车,只好坐驿车,四文钱一个人,走到前面的街口便有驿亭。”她说的驿车,是汴京时兴的公交系统,一种比寻常马车更长更宽的马车。淑寿几人都是闻名已久,但却从来没有机会坐过,这时不由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
“璐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狄环几乎是崇敬地问道。
“我外家在这里啊,阿旺和侍剑都带我坐过驿车的。”石蕤得意地回答道。
众人羡慕地“啊”了一声。却见淑寿转过脸,对赵佣道:“你要坐车还是走路?”
赵佣迟疑了一会,毕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低声道:“坐车。”
便见五个小孩欢天喜地地出门而去,店里的伙计目送着他们离开店中,不由低声嘀咕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孩?那个小女孩看起来怎么这么像石学士府的大姐?”他再也不敢想,刚刚来到店中的,居然有一个储君、一个国公、一个公主、一个骑都尉、一个大学士千金!
正当石蕤领着一干金枝玉叶去坐驿车准备吃曹婆婆肉饼的时候,柔嘉却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人几乎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她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至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当年她的父母是如何为自己担心的。
再也没有想到,淑寿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朝中一干命妇入禁中拜寿,因太后特旨想见见石蕤,梓儿便将女儿也带了进宫。然后,太后留下高丽王妃叙话,梓儿便被清河请到静渊庄去小叙,向皇后因朱妃、王妃都特意恳请,便让柔嘉领着太子与信国公、淑寿公主一道去静渊庄玩耍——这两位皇子,因与狄环年纪相仿,自小便是玩伴,这原也是寻常不过的事。而淑寿自见过柔嘉这位姑姑后,便亲昵得几乎成为了柔嘉的跟屁虫,静渊庄更是常来常往的。到了静渊庄后,清河便让五个孩子一起在园中玩耍,只叫了几个同年的小黄门跟随陪伴,拉了柔嘉过来一道下石子棋。
没想到,便这么一小会的功夫,竟出了大事。
淑寿诱骗几个小黄门在园中捉迷藏,领着四个七八岁的孩子,从静渊庄后院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也亏得淑寿竟能把静渊庄摸得如此清楚。那一块的花园,原本是有几个宦者看管的,但因为静渊庄的下人多是皇太后特意调拨过来的内侍,这天赶上皇太后生辰,内侍省、入内省都人手吃紧,这些人又被调了回去帮忙,于是偌大一个静渊庄,许多的地方都没人看管,竟教淑寿他们跑了出去——当然,再也没有人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待到她们发现之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静渊庄中乱成一团,所有的人疯了似的在庄中翻找,几个小黄门立时都被关了起来,严加审问——梓儿与清河,都是这么一根独苗,孩子突然失踪,做母亲的已是很难保持冷静,更何况还带上三个天潢贵胄,尤其是,还有一个储君在内!
果真有甚意外,石、狄两家,还有活路么?
责任永远都不可能是皇子与公主的。这一点,无论是梓儿与清河,心里都清清楚楚。而清河尤其要担一份责任——他们是在静渊庄失踪的。
不过,这其实也无关紧要,对于梓儿与清河来说,若自己的女儿和儿子真有什么意外,便已经是等于天塌了。
清河强忍着内心的担心、焦急、绝望——虽然汴京民风淳厚,治安极好,但小孩走丢的事情,在一个人口上百万的大都市,却是再怎么样也无法避免的,前几年,王韶家的十三郎,就在元宵节时走丢了,幸好这孩子聪明机智,才没被拐走,最后反被内侍发现,竟让皇帝与皇后救了下来。但这样的好运气,不是经常有的。开封府每年秋决的犯人中,总少不了几个人贩子。而这五个孩子,最大的淑寿公主不过十几岁,而其余四个,都不过七八九岁的年纪,不是金枝玉叶,便是勋贵子弟,都没见过外面的世面,要是被人拐骗了,可真是一点都不稀奇。但清河却是知道自己此时断不能离开清渊庄的——她叫住了迷迷糊糊准备叫人去报开封府的梓儿,两人一齐进宫请罪。
梓儿本来也是极聪明的人,被清河一提醒,立时便明白了过来。不管她再怎么着急,她也只能与清河一道进宫去请罪。虽然小黄门说是淑寿公主的主意,但是,错的只能是狄环与石蕤。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声张。一则不能扰了太后的寿筵;二则若传扬出去,大宋皇室脸面全无——不仅让天下臣民百姓笑话,更让外国使臣看了热闹,笑话皇室教子无方;三则二人也无法向向皇后、朱妃交代,清河心里明镜似的,这事果真传扬出去,哪怕六哥赵佣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这也是太子“失德”的大事!而最要紧的,却是即使闹得惊天动地,满城风雨的寻找,也于事无补——这么大的汴京城,要找五个小孩,便如大海捞针一般,宣扬出去,反而会使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
所以,清河只得嘱咐了柔嘉,让她先去设法寻找,自己与梓儿却是连忙进宫请罪。
人在慌张不知所措的时候,若身边有一个人能拿得定主意,往往便能够很快的安定下来。有了清河这定海神针,听她安排处置着。知女莫若母,梓儿随即便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