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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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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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二天,石越接到正式的诏书,除授直秘阁、特旨转着作郎、检正中书门下兵礼房、刑房、工房三房公事之时,他还在想着兵器研究院的事情。

在书房帮石越润色谢表的潘照临奇怪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有心事?”

石越长吁短叹着把前一天的事说了一回。

潘照临却兴奋的放下笔来,奇道:“造出这种利器来,是大宋之福,也是公子的大功。为何反要忧虑?”

石越自嘲的苦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本来是想要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火器,老是守城,有什么用?难道守城就可以恢复燕云,兼并契丹吗?”

潘照临一怔,这才明白石越在感叹什么,不由笑道:“公子,本朝自立国以来,最大的目标就是恢复燕云,从来没有人想过可以兼并契丹。大家何曾有过这种进取开拓之心?设计武器之时,先想着防守,再想着进攻,也是情有可原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不需要太在意。”

石越无可奈何的笑笑,“也只有如此了。”

潘照临也不去理他,继续埋头看他的谢表。石越一个人静静的发呆,突然大叫一声:“有了!”

潘照临却连头都不抬,站在一边的侍剑见石越没趣,便笑道:“公子,什么有了?”

石越笑道:“我想了一个办法。以后兵器研究院有事做了。”

潘照临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可怜。”

石越笑道:“潜光兄,你可知道我想出什么办法了?”

潘照临一哂,轻描淡写的说道:“无非是给他们安排一些具体的东西去研究罢了。”

石越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的确就是想在兵器研究院成立一些攻关小组,先指定几个课题让他们集中精力优先解决,在这种攻关中慢慢积累经验。

潘照临淡淡一笑,“猜到的。不过我劝公子不要这样做,这是拔苗助长。”

“我何尝不知道这有点急功近利?但现在人家对军器监虎视眈眈,我们不搞点成绩出来,只怕皮将不存。”

潘照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石越,“有了一个震天雷还不够吗?”

“那物什太差了。”石越顺口说道,说完才猛然醒悟,惊问:“什么叫有了一个震天雷还不够?”

潘照临笑道:“心照不宣。嘿嘿……”

石越暗暗佩服潘照临果然机智非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四月初五。

中书开始讨论保马、市易法和设置军器监三项新的变法,结果只有设立军器监一事迅速的通过。接下来,赵顼把三项变法交给朝臣进行讨论。

所有的人都知道,设置军器监是大势所趋。人人都知道这是王安石对“新贵”石越的一次将军,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石越竟然比王安石更坚定的支持设军器监。擅长于揣测官场动态的官员们,立即就知道石越和王安石决定胜负的战场,是在判军器监的人选。如果是“石党”,那么王安石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如果是新党,那自然是石越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保马法和市易法,枢密使文彦博与参知政事冯京都公开表示反对,石越的态度暧昧,至今没有明确表态。不论个人的观点与喜恶如何,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比判军器监的人选更加复杂的政治博弈。

但是,从四月初六起,离皇帝的生日仅仅只有四天的时间了,即便是王安石,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引起大的争论,惹皇帝不高兴。这是赵顼登基以来,第二次正儿八经过生日,大宋朝廷一片喜气洋洋,人人都在准备给皇帝的贺礼——州郡守令们的贺礼,比较勤快的,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经送到了汴京。

四月初十。

一大早,诸亲王、枢密使、管军、驸马、诸司使副为一班,算做内臣;宰臣、百官、大国使节一班,算做外臣;一同前往紫宸殿上寿。公主、命妇则赴禁中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祝寿。一切礼仪,在四月初八便已定下。赵顼将亲自驾驭紫宸殿,赐酒三巡,然后便是一整天的欢娱。

石越见王安石以下,朝臣们都穿着非常正式的朝服,手执笏板,手舞足蹈,心里不禁暗暗好笑,但这是礼仪所定,自己也不得不在班列中跟着跳舞,又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忽然,从山楼那边传来百鸟齐鸣的声音,惹得众人都倾耳相听,果然是半空和鸣,鸾凤翔集,石越暗暗奇怪,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半只鸟的影子,只好在心中纳闷。他却不知这只是教坊的乐伎在那里演奏。

不多时,在赞礼官的口号中,宰执、禁从,亲王、宗室、观察使,以及大辽、高丽、夏国使副,鱼贯而入,坐于殿上。职阶较低的百官与诸国使臣,则分坐两廊。各人面前自有各色水果点心,石越留心观察,却见契丹使者面前,较旁人要多一点牛羊之类。他知道这是大宋对辽国视为“敌国”之故,也不以为异。

接着,众人山呼万岁,便开始赐宴,教坊也搭起台子表演助兴。

这文武百官,开始之时,倒还一个个循规蹈矩,不敢放肆了。越到后来,气氛就渐渐变热闹起来,赵顼也不愿意过于拘束了,任凭这些臣子们嬉笑谈论,各逞风流。

来大宋上寿的契丹使节,正使叫萧佑丹,副使叫耶律金贵,二人一个是后族,一个是皇族,都刚刚到大宋不久,故此加意留神打量大宋君臣。因见石越举止气度别异常人,又不时朝他们瞄一两眼,心里便有几分留意。

萧佑丹懂汉语,颇读诗书,本是辽国杰出之士。石越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中,他也只是看在心里,并不作声。耶律金贵却是个武人,因懂得几句汉语,加上辽国执政的魏王耶律伊逊不放心一向亲附太子耶律濬的萧佑丹,这才派他来做副使,兼有监视之意。他见石越老是看他们,忍不住问萧佑丹道:“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老是偷看我们?”

萧佑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我去问他。”耶律金贵一向不太把宋人放在眼里,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就朝石越走了过去。

石越见辽国副使忽然朝自己走了过来,心中奇怪,却只是不动声色。所谓“居移体养移气”,他本来就生性沉稳,加上几年来身份尊贵,更是有了一种自然而然的傲人气质,凛然不可侵犯。耶律金贵走到他面前,见他年纪轻轻,却身着紫袍,知道是南朝高官,他凭常理推度,以为多半是勋贵子弟,心中便有几分轻视。但是石越端坐在那里,看似温和如玉,一双眸子却宛如寒潭,深不见底,竟让耶律金贵心中生出一种怯意。耶律金贵不自觉的退了两步,终不敢过于放肆,只是撇着嘴问道:“小白脸,你干吗老看我们?”

他声音哄量,顿时把满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萧佑丹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心里骂了一声:“蠢牛!”却也不去劝阻,只是静观其变。

石越对辽人本没什么仇恨可言,颇能以平常心相待。但耶律金贵一声“小白脸”,却惹得他心头火起,他抬起来,目光逼视耶律金贵,却又立即收敛,冷冷的答道:“在下刚刚看到一只狗熊和一个人在讲话,未免好奇,多看了两眼。怎么,足下有何指教?”耶律金贵长得又黑又壮,身上体毛又浓,的确像是狗熊。宋朝馆阁中的年青好事之辈,和一些勋贵子弟,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耶律金贵怒道:“小白脸,你怎么骂人?”

石越一脸茫然,道:“我几时骂过人?”

“你骂我是狗熊,怎么不是骂人?”

石越奇道:“噫,我怎么骂了你是狗熊了?我不过是看到一只狗熊罢了。”

耶律金贵火气更大,“你还敢说没骂我?南蛮子就是狡猾可恶。有本事和爷爷打一架去,逞嘴皮子的是王八蛋。”

石越冷笑道:“畜生才只知道打架,你见过人和畜生对咬的吗?”

耶律金贵在大宴上失礼,王安石等大臣脸色都非常难看,因见石越一直占上风,才没有立即喝止。不过王安石心里已在摇头,他没想到石越也会有这种意气之争。赵顼却觉得非常解气,石越的话虽然不够文雅,但是听在心里,很是受用。所谓的夷狄之辈,在当时的中原人看来,和畜生的确是相差无几的。这时赵顼听到耶律金贵要找石越打架,他知道石越只是一介书生,生怕他吃亏,便朝殿中带御器械侍卫一努嘴,两个侍卫便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两把刀闪电般出鞘,架在耶律金贵的脖子上。赵顼亦随之沉下脸来,重重地哼了一声。殿中顿时一片肃然,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到了这时候,萧佑丹才缓缓起身,他亦不惊慌,只向赵顼欠欠身,从容说道:“陛下,敝国副使酒后失礼,还请陛下宽宏大量,恕其之罪,以免因为一些小事而影响两国交好。”这句话半是请求半是威胁。

耶律金贵却不服气,大声嚷道:“萧佑丹,你怕个鸟?这些南蛮子没胆,趁老子没刀时,竟拿刀来对付我,要在战场上,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萧佑丹皱了皱眉,厉声喝道:“你住嘴!”心里暗骂耶律伊逊派了只猪做他的副使。现在大辽又有什么实力和大宋开战?不过也是借着祖宗的余威吓人罢了。一面又向赵顼说道:“此一介武夫,不通礼仪,让陛下见笑了。”

赵顼沉着脸,沉吟不语,显然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处置此事,石越忽然心里一动,暗道:“千载难逢。”当下起身注视耶律金贵,说道:“若真到了战场上,辽国也不会是大宋的对手。你不必大呼小叫。”

他这句话却没人敢当真。萧佑丹更是不能答应,笑道:“不敢请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现居何职?方才这句话,未免过于托大了吧?”

石越淡淡地回道:“在下直秘阁石越……”

萧佑丹吃了一惊,问道:“足下可是《论语正义》诸书的作者石越石子明?”

“正是区区。”

耶律金贵也大吃一惊,瞪大眼睛问道:“是那个写了什么石学七书,推行青苗法改良条例的石越?”

石越倒没有想到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头,不禁淡淡一笑,道:“正是在下。”

耶律金贵大叫一声,说道:“啊,原来是你!我家魏王没少提到你。你官怎么这么小?”顿时满殿窃窃私语,众文武才知道石越不仅闻名外国,而且连辽国最位高权重的魏王耶律伊逊也知道他的名头,只怕对他还颇为忌惮呢。

石越却不去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萧佑丹,不知怎的,他凭直觉意识到这个萧佑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萧佑丹暗骂耶律金贵,契丹朝廷高层,平时议论,最担心的就是石越柄政,他们不论自己在朝中是如何勾心斗角,势不两立,却一致同意南朝这个新冒出来的年轻人深不可测。萧佑丹自己也读过石越全部着作。似这样的人物,耶律金贵这样大惊小怪的喊出来,不是给石越在大宋皇帝心中加分吗?他瞪了耶律金贵一眼,这才转身对石越笑道:“石大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只不过方才的话,未免让人不可思议。”他却不直接说大宋武力不行。

石越摇了摇头,说道:“尊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宋现今国富民强,君明臣贤,士卒精练,本来有意北伐燕云,收复故土,为辽主在汴京建的房子都已经开工。但是我主仁慈,以为两国数十年来交好,从无战事,不忍心见战端一开,使千万黎庶受苦,所以才愿意以大事小。不料北朝使者全不知事世变化,公然在佳节中如此猖狂,实在是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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