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于死地,只不过他威名太甚,再留下去,将来不做曹操也得做司马懿,我这也是顺水人情,于我在朝中名望,也甚有好处……”
“那韩林牙可许了啥?”杨引吉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我若能保住卫王,他就领头荐我做北枢密使。”萧岚淡淡说道。
杨引吉点点头,嗯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有韩林牙领头,那大王就是众望所归了……”
“众望所归?”萧岚冷冷的瞥了杨引吉一眼,“本王没那么蠢,忙着给自己掘坟墓。到时候我自会设计,令一帮人拼了命的弹劾我。只不过,为了太子的将来计,若能笼络住拖古烈,将来太子身边,就算还有几个正人,总不似如今这么乌烟瘴气,全是些小人……况且,本王要是在这件事上做了恶人,日后凡受过卫王知遇之恩的那些人,全得视我为不共戴天的仇人,真是那样,我便真做了北枢密使,日子也难过得很。难道要本王以后倚赖那些破落纨绔子弟来治国?这些人除了刮地皮还会什么?皇上可不好唬弄——卫王在前面做了什么,迟早皇上心里会明白,后面的人若差得太多,到时候就真成了皇上眼里的沙子……”
“大王所说的,全是正理。”杨引吉点点头。
“这么说……”
“不过……”杨引吉生硬的打断了萧岚,“大王果真要做这些事情,那还有两件事,非做不可。”
“嗯?”萧岚感觉到了杨引吉的话中有异。
杨引吉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头一件,请大王准备好奏状,无论如何,要力谏皇上解散察访司……”
萧岚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但杨引吉一点闭口的意思都没有,“第二件,在解散察访司之前,下官还能替大王做一件事——大王给下官六个月的时间,下官替大王罗织罪名,不论用什么手段,总之要将马九哥、韩何葛等辈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哼!你又有何能耐,能将之斩草除根?”萧岚沉声道:“这些人连根错节,若果真靠杀能杀光的话,萧佑丹不会做么?”
“那也是除一家算一家,灭一族算一族。”杨引吉道,“要不然,大王以为这次站了韩林牙一边,这些人便能当没事发生?天下可没这等便宜事,大王左右只能选一样。”
“这些小人,又能奈本王何?”
“便以卫王之聪明、威望、根基,这些小人照样也等到了机会。若是大王,恕下官直言——大王行事可没有卫王那么小心,而大王所恃者,不过是皇上、皇后、太子之亲宠,可这几样,恕下官直言——一样也不足恃,若一朝事变,只恐大王之处境尚不及今日之卫王。”
“是么?”萧岚听得不入耳,狠狠的挥鞭抽马,“驾”地一声,催马急驰。杨引吉的眼皮跳了跳,也“驾”了一声,驱马缓缓跟上。
不多时,萧岚便驰马到了他的大帐前,他跃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一旁的亲兵,大步便往帐中走去。
金碧辉煌的大帐之内,早有十来侍女,匍伏跪在两旁相迎。又有四个侍女,高举着金盘过来,那金盘内,分别盛着各式的果子点心以及茶酒。
萧岚心中不快,亦不理会,径直走到铺着麒麟皮(注:中国古代自通海以后,遂以长颈鹿为上古神兽麒麟。)的座椅,怒冲冲的坐下。帐内侍女不知发生何事,一个个屏气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但他刚一落座,帐帘便被掀开,他的亲兵队长萧排亚走进帐中,躬身禀道:“大王,国舅别部夷离毕萧官奴、北院右中丞(注:官名,隶北枢密院中丞司。后面的南院林牙,隶南枢密院;南院副统军使,隶南院都统军司。)耶律直、南院林牙萧不哥、南院副统军使耶律白、国舅别部将军萧不也帐外求见。”
“叫他们进来罢!”萧岚挥了挥手,这五人与杨引吉一样,都算是他的心腹谋主,其中萧官奴与萧不也更是与他同出一族,尚有兄弟名份。
萧排亚答应着退出大帐,须叟,萧官奴为首五人,便鱼贯入帐。萧岚待他们行礼已毕,坐定之后,便问萧官奴:“老哥此来何事?”萧官奴虽然年近六旬,但算起来,却是萧岚的堂兄。
萧官奴年岁虽高,气色仍好,见萧岚相问,忙欠欠身,道:“我等来见大王,本自有事。只是,方才遇着杨判官,杨判官说大王刚刚见过拖古烈?”
“是又如何?”听到这话,萧岚的脸色就阴了下来。
“那大王果真打算与拖古烈联手了么?”萧官奴望着萧岚,问道。
“确有此意。”
萧官奴五人互相对视一眼,耶律直最先按捺不住,离座而起,走到萧岚跟前,拱手抱拳道:“大王!万万不可!”其余四人也跟着起身,一齐道:“大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萧岚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大王,大王若信了拖古烈了,无异于引火烧身啊!”萧官奴跺足道:“这是拖古烈的诡计,大王切切不可上当!”
“诡计?何以见得?”萧岚冷笑道。
“大王莫要以为我等是危言耸听。”萧官奴厉声道,“我等此来,原本便是禀告大王——昨日马九哥私下去见了唐康!”
“你说什么?!”萧岚听到这消息,亦不免大吃一惊,腾地起身。“他疯了么?皇上早已下令,有私见宋使者斩!”
“他的确是疯了,但却是一条疯狗!”耶律直摇着头,“下官已经见过驿丞,驿丞将马九哥见唐康之详情,一事不落的跟我复叙了一遍。他已经是疯了,他去见唐康,竟是想坐实当年从龙之马林水,乃是南朝云阳侯司马梦求——而正是卫王将其引荐给皇上……”
“所以,也难怪卫王主持通事局这么久,竟弄不到一张司马梦求的画像!”萧岚脱口接道,他心思敏捷,马上便想到马九哥想做什么,“那唐康如何说?”
“那个唐康倒是聪明,连他名字也没问,反而羞辱了他一顿。”耶律直回道,“不过,马九哥手里有一些证据,却是确定无疑之事。他既敢冒犯禁令,断不会就此善罢干休。据驿丞所言,唐康至少亲口承认马林水与司马梦求相貌相似——这事他若不顾一切宣扬开来,若说只是巧合,谁人肯信?便是皇上,事涉弑父弑君,也轻易压不下来……”
“那他宣扬开来了不曾?”萧岚忽然问道,话中已透出一股寒意。
耶律直一怔,“此时虽尚未……”
“那便好!”萧岚冷冷地打断他,旋即朝帐外高声喝道:“排亚!”
“属下在!”他话音未落,萧排亚已冲进帐中,跪倒行礼。
“你可认得北院宣徽使马九哥?”
“属下认得。”
“那便好。”萧岚走到帐内的将案前,抽出一枝令箭,丢到萧排亚跟前,沉声道:“点二百亲兵,去将马九哥请来见我,待他一走,便将他的大帐围了,他帐中自厮仆以上,莫叫走了一个人。”
“得令!”萧排亚捧了令箭,退出帐中。
萧岚方转过脸,望着萧官奴与耶律直诸人,笑道:“如此便无事了。”
“但……但大王,马九哥可是北院……”耶律直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他做下这等事来,还想着什么北院宣徽使么?”萧岚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呆会本王自会陪他一道去见皇上,禀明此事。只不过,马九哥究竟为何似疯了一般?”
耶律直待萧岚相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欠身禀道:“此事大王有所不知。马九哥与卫王,实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
“马九哥本有三子——长子马忠,太平中兴三年,被卫王派去出使阻卜,结果不明不白死在回来的路上,有人说,是南朝职方馆的奸细,为了挑拨朝廷与阻卜的关系,暗中下毒,自此马九哥就竭力主张对南朝强硬,但这七八年间,却一直为卫王所沮……”
萧岚摇摇头,“死了一个儿子而已,这未免也太小器了一点。”
“却不只是一个儿子——他次子马孝,太平中兴五年,选在侍从,但通事局却查出他曾经收受南朝职方馆的好处,这事虽然皇上看在马九哥的面子上,只将马孝赐死,但也差点令马九哥前途尽毁。还有三子马仁,太平中兴八年中进士,正是前途无量,马九哥屡次求人干请,想将马仁留在五京之内任职,据说皇上都亲口答应让他去南京了,又是卫王坚持已见,结果将马仁远放至西北路招讨司所属的招州这么个边防城(按,辽人所谓边防城,未必是在边境。其国土内未开化部族甚多,如招州身处未开化部族环绕之中,虽不在国境之边界,亦谓之边防城。),不到两年,因为回鹘奴暴乱,马仁竟因此死于流箭之下!”
耶律直说完马九哥与萧佑丹的这些恩怨,又叹道:“马九哥虽然也算位高权重,但三个儿子都是死于非命,他马家绝后断了香火,这笔账,便都有记了在卫王头上。马九哥原本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看不出来,他为人倒是坚忍,居然忍了这么久没发难……”
“大王何必惊讶,似马九哥这样的人,大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萧岚斜过脸望去,说话的却是南院林牙萧不哥。“是么?”
“这能假得了么?”萧不哥沉着脸说道:“大王岂能不知朝中有多少人恨不能食卫王之肉?这些人,平素对大王可都是歌功颂德的,便是马九哥——大王莫要忘记,朝野可都将他视为大王门下客。”
萧岚冷着脸,哼了一声,“那本王可不敢当!”
“不论大王愿不愿意,如马九哥辈平素出入大王帐中,过从甚密,那却是众所皆知之事。如今卫王事发,这些人好不容易看到机会,又见皇上令大王来审此案,谁不以为是千载难逢之机会?以马九哥之贵,宁可拼得自己一死,也想要将卫王送到鬼门关——他这么做,怕的便是皇上心存一念之仁,以卫王之智术,只要他逃脱此劫不死,谁能不怕他将来东山再起?”萧不哥说着,涨粗了脖子,“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大王却受那拖古烈盅惑,要放卫王一马。大王想想——是不是真的想要将这些对卫王恨之入骨的人的怨恨,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若真有那一日,下官只怕,这些人将要比怨恨卫王,十倍的怨恨大王!”
“萧林牙说得不错——大王他日得到的,不仅是怨归己身,另一面,便是韩拖古烈这些人,心里也不会真心拥戴大王。大王与他们本非同类,他们不过因为大树将倾,方来找大王这棵大树依靠。倘若他们立足稳了,他们弃大王便如弃敝履,恕下官直言,只要卫王尚在,这些人终究还得惟卫王马首是瞻,可他日卫王渡过今日之厄,想要东山再起,大王便是头一块绊脚石——大王今日仁义,他日卫王未必仁义……”
“不错,到时候大王在朝中,四面皆敌。谤言日至,大王行事素以忠义为先,不拘小节,这诽谤日积月累,大王何以当之?”
耶律白与萧不也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
萧官奴一面打量着萧岚神色,又道:“以老朽之见,大王欲听韩拖古烈之言,不过两个原因。一则为耶律信之逼;一则不过为国家惜材。老朽不才,可令大王不必与拖古烈盟,而兼得此二者。”
“哦?老哥有何妙策?”萧岚对韩拖古烈,本来也没多么情谊可言,只不过他这次对北枢密使之位,实是志在必得,因此众人劝谏,他虽然有所顾忌,但终究是打动不了他。但萧官奴此语,却让他不由动容。
“大王惜材爱材,此事不难。这天下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