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动大眼溜了一圈,落在凌旭脸上。
「我知道。」凌旭被那双明眸一望,就忍不住出声安慰:「妳不要急,先稳住妳师父师娘那边,照顾好妳师妹。薛师爷这儿,我会帮妳查的。」
「嗯,好吧。」随风点点头。
他身上那股自然天成的笃定,与望着她时的开怀眼神,有如沉稳大石般,安定了她烦乱不堪的心绪。
目送娇俏身影没入夜色,凌旭仍不由自主走到门口。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
「你笑什么?」凌旭看着那张粗犷五官上浮现贼兮兮的笑,心头就有气。
唉!真是不公平,对随风姑娘说话就那么轻声细语;对他,就这样粗声粗气!主子也不想想,他齐时可是舍命护卫、忠肝义胆
「你还不给我去送客?」凌旭冷冷交代:「记住,要送到她平安抵达山上再回来。别让她发现,远远跟着就行。」
「是,属下这就去。」齐时一脚已经跨出电子房门槛,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那大人,您是要待在电子房看电子吧?我找老刘来看着」
「免了。」凌旭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除了随风,府衙岂是谁说要进来就进得来的?你甭操这心了。」
「还不是您把辟邪的八卦镜都撤去了,才让她来去自如的。否则,还有谁穿得过我们滴水不漏的」齐时还在不甘愿地叨念着,显然非常介意。
「你到底啰嗦够了没?她都已经到半路了!」
第六章
静谧的景郕山。
四壁萧然,丝毫不像女子闺房的石洞中,住着两名绮年玉貌的少女。
应雨睁着略红的大眼,静望着对面石床上,正闭目调息、默默运功的师姐随风。
微微的风在她周身缭绕,轻轻扬起发梢。
然后,随风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还是不行?」应雨带着哭音问。
随风摇摇头。「感应不到。气被挡住了,怎样都传不进去。」
本来想把自己的功力灌注到应雨的雨石里,结果忙了好几天,累得她说不出话来不说,还一点用处也没。
「怎么办?!师姐,怎么办?!」应雨恐惧地扑进随风怀中,浑身发抖。「师娘要是知道的话,会、会」
最恐惧的时候反而想象不出结果。应雨一向爱笑爱闹的天真脸庞,此刻满满都是惊慌。
随风揽住师妹纤弱的肩,想骂又骂不出口,只能懊恼地叹气。
「我们再想办法。」她当师姐当惯了,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小师妹。「妳先别急,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们去找薛薛师爷帮忙?」应雨满怀希望地抬头。「我相信他他会帮我,真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随风一听到这人名,就恨得牙痒痒的。
「妳还说!不就是他骗走妳的石头,才搞成这样的吗?!」随风骂了起来。「不准妳再去找他,也不准妳再跟他说话,听见没有?!他要是再来找妳,妳马上告诉我!」
随风隐瞒了从凌旭那边听来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应雨她可能是薛师爷的妹妹,只是很坚决地认定薛师爷是意图要拐走应雨。
她才不相信那种鬼话!
小小的身子又开始颤抖。每次说到薛师爷,随风就是这副怒火攻心的模样。应雨又急又苦,委屈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不能哭!妳不能哭!」随风连忙出言恫吓:「要是师父师娘看到妳哭,发现雨没有跟着来,我们不就糟了吗?」
这段时间里,应雨得硬装出坚强的模样,不能动不动就撒娇、掉眼泪,以免引起大人们的疑心。
师父师娘应该也都以为是前一阵子严厉的责罚,才让应雨变成这样,所以最近对她特别和颜悦色,也让心里有鬼的应雨:心虚难过得每天愁着一张小脸。
「我不哭,我会勇敢。」应雨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好,那妳乖乖在这儿待着,我出去一下喔。」
「师姐,妳一定要出去吗?」又是那个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会怕。妳可不可以陪我嘛?不要去好不好?」
「妳别说话了,快睡觉。」
随风安抚过师妹,待她睡了,才转头看着外面。
凌旭最近常会上山来找她,两三天来一趟,告诉她关于薛师爷的事情。
这段日子下来,她一面要面对师父师娘的严格要求,一面担心忧虑应雨的事,还得不停花心思想办法恢复师妹的法力,交相煎熬下,整个人精神差了许多。
她再倔强不羁,也还只是个少女。满腔的忧烦无处可说,只有凌旭--这个一开始即让她看不顺眼的男子--给了她一点依靠。
他总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对于她的请托,却从来没有拒绝过。
知道她急着想了解薛师爷的状况,就详加查问。
知道她下山会受罚,就每隔几天上山来会她,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她师娘发现、师父动怒劈死。
知道她总有事情缠身,所以从来不让她等,总是时辰一到便现身。而他等她多久都无所谓。
随风一路来到桃树林,心里在想: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怎么用走的?妳不是会飞檐走壁吗?」一照面,就是调侃的话语。
人是很好,就是讲话扎耳,不取笑她像活不下去似的!
随风瞪他一眼,不说话。
「我跟薛师爷又谈过几次,不过他不肯多说。所以我正在试着用别的方法调查。」凌旭简短地报告了这些天的状况。
「别的方法?像什么?刑求吗?」随风睁大眼睛,急切地问。
看着那张小脸陡然亮起来的模样,凌旭嗤笑出声。「他又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干嘛刑求他?」
「可是他搞砸了我师妹的雨石,还骗她!」随风坚持。
「姑娘啊,妳要想想,妳们在他眼中,可是妖物哪。他一看到妳就想打死妳,对应雨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
凌旭看随风又要发火,先摆摆手要她安静。「妳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就知道,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我为什么要站在他的立场想?!」随风可没那么容易被安抚,火得把旁边落了一地的黄叶刮得满天飞。
凌旭也不去管她,任着她使性子,双臂抱胸,懒洋洋地靠在大树上。
「闹够了没?要不要折坏几棵树?」待风势暂歇,他还凉凉地说。
「我现下没那么大力气。」随风噘着嘴,不甘愿地承认。
她确实是累坏了的模样,虽然神情倔强,眉宇间却带着丝丝倦意。
凌旭又笑,忍不住伸出手
等一下!他伸手是要干什么?
待他领悟自己居然是想把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时,不由得僵在当场!
随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找了块大石头爬上去坐着。手肘撑膝,烦恼地捧着脸,一双黛眉都快打结了。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喃喃自语。「薛师爷就算能还原雨石的法力,也不见得愿意这么做。我又没能力帮应雨可是,雨水不顺,居民都会遭殃啊」
这年纪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在父母珍爱下,成天扑蝴蝶绣花、伤春悲秋些闺阁小事,娇滴滴地长大?
可是,眼前这个娇俏娃儿,身上肩负的责任却是那样沉重。
「妳这样瞒,能瞒到几时?」凌旭定了定神,缓步走过去。「要不要跟妳师父或师娘说说看?」
随风抬起小脸,眼神犹豫。随即,小嘴一抿,把头撇开。
「怎么着?」
「师父就算了,可我师娘很凶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来龙去脉,你们会有危险的。」随风不太甘愿地说。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凌旭忍不住失笑。这个小姑娘,竟独自担了这么多心事!
「妳太高估你们的法力了。」凌旭勾起嘴角,略带嘲讽地说:「不是我自大,要动成天府衙,就算你们几个一同施法,也不见得动得了。」
「笑话!明明咦?」随风没好气地正要反驳,突然,诧异地停了下来。
天际那一道闪光不是她眼花了吧?
「你快走!」她立刻警觉,从大石上跳下来,也顾不得害羞了,拉着凌旭的手就往官道上拖。「我师娘来了!」
来不及了,师娘清冷如冰的话声已经悠悠响起。
「凌大人说得对,我们也许没有办法动得了成天府衙,但是大人别忘了,要让您、让百姓日子难过,对我们来说,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然后是闷雷声在天际滚动。她师父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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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林间,深浓夜色中,四人浴着淡淡月光,遥遥相对。
师父师娘的脸色都相当冷肃,静立在官道旁,那股迫人气息迎面而来,令观者心头莫不一凛。
出乎意料之外,凌旭没有立刻离开,高大身形反而灵活一闪,挡在随风面前。
只见他戒备地冷望着面色不善的两人,毫不畏惧。
随风还没会意,惊雷和妻子眼中却都掠过一丝诧异。
在她师父师娘面前,他一个外人,居然想保护随风?
他的背脊挺直,身形在月光下看起来是那么坚强刚毅;随风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紧紧握着,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当师父惊雷一开口,随风就更讶异了!
「徒儿顽劣,多次烦扰大人,在下教徒不严,深感抱歉。」惊雷铜铃大的双眸瞪了随风一眼。
这口气听起来他们居然是相识的?
「哪里。只是令徒与我的师爷之间似乎有些纠葛尚未厘清,我」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知道这次薛承先是冲着应雨来的,我们当然不会怪罪到凌大人身上。」惊雷一挥手,打断凌旭的话。「凌大人,请吧!」
「也请两位不要怪罪到随风姑娘身上。」凌旭可不管他们是不是要找自己麻烦,他只担心随风会不会被师父师娘责罚。「是我自个儿要上山来找她的,与她无关。」
「我们早有协议,双方必须各处其所,相安无事。凌大人现在为何三番两次上山,破坏此地清静?」
一旁静立的师娘此刻开口了,明眸闪烁怒气,她冷冷道:「随风犯了门规,自当受罚,凌大人不会连我们管教徒儿的事,都想插手吧?」
「随风姑娘只是在担心师妹」
「你就别说了,快走吧!」眼看师父师娘想放他走,他还扯个没完,明明就是找死,随风急得忍不住猛扯他的衣袖。
「妳不要紧张,妳师父师娘都是明理的人,不会为难妳的。」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随风不得不佩服他。
只见他嘴角勾起淡淡笑痕,临走,颇具深意地看了惊雷两人一眼,笃定说道:「至于我,我与妳师父师娘既不会、也不能反目。妳尽管放心。我过两天再来看妳。」
说完,潇潇洒洒离开,翻身上了座骑,策马离去。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随风,和面色不豫的师父与师娘。
随风皱眉目送他远去,一回头,看见师父跟师娘的脸色,马上一惊。
她咬住唇,心中已经闪过十七、八个念头,却是个个都像是打了死结似的,缠在一块,让她愈发着急。
「我--」
「不用说了。」师娘一张含怒芙蓉面,此刻露出疲态,她摆摆手。「回去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就这样?不用受罚?不用再回桃树林?
「把妳关在桃树林又有什么用?凌旭还不是爱来就来,每天都跟妳在林子里说话?」师娘像是练了他心通,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