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青岛这样说,哲人的脸色却依然很郑重:“虽然现在这话好像没什么用,因为在下还在第一银行里,所以这儿总有你的一条退路。哪怕青岛先生你一辈子都用不上它。”
青岛收起笑容,认真点点头:“我明白的,谢谢您,浅野先生。”
“其实,都是一些废话。”哲人很快笑起来:“既然有室井先生在你身边,我其实也用不着瞎想这些的。”
“拖累了室井先生也罢了,我可不能再拖累浅野先生你啊。”
“什么拖累不要说这样的话才好。”
俩人正说着,上课铃响了。哲人站起身来:“青岛先生得去上课了吧?”
“嗯,下一节是生物。”青岛说着,有点得意:“我每次都考得最好,所以那个老太太最喜欢我。”
“是么”哲人也笑起来,但是他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对了,这个。”
青岛接过来,好奇地看了看:“什么?”
“其实”哲人犹豫了一下,“我听里子说了,青岛先生你一直住在室井先生的官舍里,似乎不是很方便的样子。”
话题好像碰了个不太妥当的开关,俩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哲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岛的情绪,于是他慌忙说:“是这样,里子的父母在自由丘有一套房子,你也知道他们都移民去国外了,所以这套房子一直空在那儿,我们就想,反正空着也可惜了,不如就让青岛先生你们过去住,那边的房子安全性也高一些,平常闲杂人员也少,还有用熟了的保姆。”
“浅野先生,这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浅野赶紧说:“真的,青岛先生,请你相信我们”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青岛苦笑了一下:“但是去住里子小姐父母的房子,这总归不妥。”
“哪里不妥呢?本来就是没人住的房子嘛,里子以前总说空着不是个事,你们过去住的话,她也有理由去看你们,警察宿舍那边,里子还是不敢经常去为她着想,青岛先生,你们还是搬过去比较妥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青岛实在不好再回绝了,只得点点头:“好吧,我回去和室井先生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们。”
“这没什么的,不用谢我们了。”哲人摇摇头:“青岛先生一定要说服室井先生搬过去。时间不早了,您去上课吧,我走了。”
俩人相互鞠了躬后,哲人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了,青岛才慢慢朝教学楼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打开那个信封,信封里是一串钥匙,还有一张信笺,上面写着:自由丘二路,友坂。
“不知道室井先生会怎么想”青岛琢磨着:“下课以后去看看吧。”
那天上午上课的时候,青岛一直在考虑房子的事情,他的内心很是感激,青岛以前总担心哲人不肯原谅他,虽然他没把哲人当过自己的父亲,可是不管如何,青岛也不愿意真的与他们行同陌路。现在哲人能够接受他,接受室井,青岛觉得很高兴。他很清楚,哲人今天的表现,背后也不知道有里子多少努力,以及哲人自己痛苦的心理调整,一想到这儿,青岛就满心惭愧,他总觉得自己对不住浅野夫妇。不过,幸好对方已经原谅了他。青岛不是乐意树敌的人,大家都和睦相处,那是青岛的愿望。
只是,房子的事情,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室井说。浅野夫妇是打定主意不肯收房租的了,可是就这么搬过去,会不会伤室井的自尊心呢?
一上午,青岛都有点走神,直到第四节课快要结束了,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喊了她,青岛才回过神来。她慌忙站起身奔到门口:“半田先生,您有事情找我么?”
“浅野君,是你父亲刚刚送来的。”班主任将一个大袋子递给青岛,他笑起来:“说是马上要出差,回不了家里,干脆给你送过来。浅野君,你父亲对你非常好啊。”
“浅野先生么?”青岛心里嘀咕着,赶紧向班主任道了谢。她拎着袋子走回到座位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双崭新的皮鞋。
溜到走廊头上没人注意的地方,青岛脱下脚上的鞋,换上哲人新买的这双,试着走了两步。
不大不小,正好合脚。
“难道说浅野看到我坐在那儿用手压拇趾了?”
看着脚上那双新鞋子,青岛感动不已。
放学后,青岛坐地铁来到自由丘。她沿着路标一直走到自由丘二路。自由丘二路是商业街,虽不宽敞,却给人一种高档的感觉,饭店、商店、服装店一家连着一家。青岛一走完上坡路,店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住宅街。
这一带是绿色世界,四周绿化得非常好。青岛一面走,一面看,很显然,这一片有许多大型住宅,家家院子里都盛开着鲜艳的花朵。青岛沿着街一直走到底,很快,她就发现了那栋门口挂有“友坂”门牌的住宅。
那是一座雪白的建筑,住宅的外墙也是雪白的颜色,正宗南欧风格,二楼阳台,窗框,大门两边以及大门,都是洛可可式设计风格,比围墙高出许多的衫树上,布满绿绿嫩叶,红色的苏芳花鲜艳夺目,红色花朵和绿色枝叶交相辉映,织成一道美丽的屏障。住宅上,所有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紧闭的大铁门上,镶嵌着精雕细刻的花篮图案。仔细观察,就能察觉这房子里面没人住。
这是高级住宅区,青岛很清楚,这一带的保安设备都是高科技的,而且因为是巷尾,过路的闲人也很少,“要我和室井先生住这儿么?”看着那栋白色的小别墅,青岛长长地吐了口气:“可是,这也太高级了。”
晚上,青岛回来的时候,室井已经到家了。饭桌上,青岛和室井说了今天哲人过来看她的事情。
“他回东京了?”室井有点惊讶。
“嗯,还是调回来了,可能在一支店做支店长。”青岛说着,将房子的事情告诉了室井。
室井听完,有一会儿没说话。
“我说要回家和室井先生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青岛小心翼翼地说:“如果室井先生不愿意的话,回绝他也可以。”
“也不见得一定要回绝他。”室井摇摇头:“如果能搬出去,你不用成天这么早起晚归也不是坏事。可以的话,我们就付房租给他们。”
“他们不会要的。”青岛说:“而且那种房子,我们也不太好给租金”
“怎么?你去看了的?”
“嗯,下午过去看了看,是在自由丘呢。”青岛低下头,往口里拔了一口饭,含含混混地说:“粗略看了看,地价,再加上建筑费,那房子大概价值一亿三千万日元。”
这个数字实在太惊人,室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也没料到会是这么好的房子”
“里子父母是什么人?”
“里子的父亲是日升集团的董事长,现在已经退休了,前两年和她母亲一起去了瑞士。他们就里子这一个女儿。”青岛说:“里子觉得房子一直闲在那儿也不好,所以想我们去住。当然,如果室井先生你不喜欢”
“那么,青岛你呢?想过去住么?”
青岛沉默了片刻:“我无所谓的,看室井先生你怎么想。”
室井没有吭声,青岛隐约觉察到了他态度里的拒绝,于是,也没再说话了。
那天晚上,青岛在书房做功课,室井走到玄关,他蹲下身,拿起青岛的鞋子。
那不是她早上穿走的那双,那是一双崭新的皮鞋,室井捡起旁边一双凉鞋,对照着比了比,发现新鞋子的尺码大了一些。
室井心里微微有些酸楚。
室井本性不是细致如此的人。只是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青岛的步子有点儿不稳,好像脚疼似的。
照顾了青岛这么久,他也慢慢摸到一些窍门,但毕竟当时匆忙,不是太经心,注意到了也没有往心里去。
后来,在办公室里,室井记起来了才开始担心,是不是青岛的鞋子出了问题,是鞋底打滑了还是里面有不平整的地方了呢?
却没想到,是小了。
难怪那两天,青岛穿凉鞋总是蹭了一后跟的泥巴,原来是因为鞋子小了
这是自己失职,室井暗自责怪自己,竟然忘记了青岛一直是在长个头的,鞋子自然也很快就会不合脚。
可是,青岛却不肯和他说,自己悄悄换了新的鞋子。
室井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书房门口,他看着里面坐在桌前写字的女孩子,终于还是开了口:“鞋子是不是小了?”
女孩的脊背微微一僵!
“自己买的新鞋子?”室井继续问,声音平和。
“是浅野今天给买的,正好碰到。”青岛转过身来,低着头小声说:“我是想和你说鞋子小了,我没脑子,总忘记”
青岛自然是要将责任揽过去的,室井暗想,但是很明显,这是自己的错。尽管俩人住在一起,自己却如此大意,这么久都没有发觉对方的不适;谁知道这么久没有见青岛的浅野,第一次碰上,就知道他眼下缺什么。
这大概就是父母和情侣的区别吧?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青岛。”
青岛慌忙抬起头来:“室井先生干什么这么说?是我自己我自己长得太快了。”
“你自然是要长的,我都忘记这一点了。”室井说着,顿了一下:“下次有什么不合身了,要尽快和我说,知道么?”
“知道了。”青岛又把头低下去了,虽然室井是如此的温柔,可是,她还是不敢去看室井的眼睛。
23
新城从一走进电梯,就觉得有些不对头。
这一个礼拜,他都在警察厅忙碌,今天中午事情才算全部弄完。有了两天假期的新城,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这也就是他会在中午三点一刻这样不上不下的时间里出现在警察宿舍入口处的原因。
一进入口处,新城就看到电梯正停在一楼。他三两步奔过去,赶上了这一趟电梯。
三点一刻并不是上下班的时间,电梯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女孩子。那是个正在上高中的少女,藏青色的校服,白色及膝的长袜,黑色皮鞋,左襟上一个小小的校标,好像是某名牌高中的校徽。
女孩个头很小,脸瘦瘦白白的,打扮得非常朴素,没有像一般女学生那样涂脂抹粉,黑色短发上也没有别花哨的发卡,发稍在耳垂下方微微弯曲。
新城见过这个女孩子。
“几楼?”他看看那女孩,对方还没有按楼层。
“九楼,谢谢。”女孩低声说,嗓音听起来哑哑的,只垂着头,没有去看新城。
是和自己同一楼层的,新城心里一动,他看了一眼女孩子:“小姐,您去九楼找谁?”
这不是新城多事,做刑警多年,新城对周围人和事物的感觉是敏锐的,哪怕是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他也能很快捕捉到。
“我、我找室井管理官。”
“是么?可是室井管理官现在还没下班。”
“哦是么。”女孩子有点结巴地回答,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新城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从踏进这个电梯开始,他就觉得周遭气氛有别于普通情况,古怪的地方,集中在了身边的这个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怕他。
无论是从女孩僵直的背部,被垂下的头发遮住的脸,几乎勒进皮革书包里的指尖,还是苍白得有点过分的脸色都说明了这一点。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