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井先生?!”青岛惊讶的看着室井,后者发觉她的诧异,终于,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别死心!青岛,我求你别死心!”室井望着她,嘴唇有些微微发抖:“青岛,我我想让你活着,无论你是什么样子!”
走在冰冷的大街上,青岛觉得室井的手掌里那股热力,依然停留在自己的臂膀之上。
“别死心!求你”
这是那个室井先生说出的话么?那样的室井先生,也会用恳求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么?
“也许是室井先生见我这么惨,不忍之下才说出这样的话。”青岛想着,心里不免有点伤心,“好吧,既然你想让我活着,那我”
青岛停住脚,他抬起头,仰望天空,寒冷的冬夜,不知何时开始,有洁白的雪花慢慢飘洒下来。
对于女儿身上出现的变化,浅野夫妇并不是一无所知。事实上,从优香被带回家开始,凭借母亲的直觉,里子就已经发现女儿有点儿不对劲:不知道是因为车祸后遗症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从离开医院起,优香的举止就呈现出一种不平衡的状态,走路的时候,步伐总显得晃晃悠悠,哪怕是很细微的举动,头部和手臂也容易碰撞到周边物体上,很明显,这是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的表现,她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能拿起多重的东西,有一回,优香居然不知轻重的去端一个装满浓汤的钵子,谁想那钵子的重量大大超过了她的臂力能承受的范围,结果“铛啷”一声,钵子砸在了她的脚上,汤洒了她一腿!虽然是凉了半天的汤,优香的小腿和脚面还是被烫伤了。不仅如此,就连在自己的房间行走,她的脚也经常不小心踢到桌子腿上,因为用力过猛,有一次甚至把脚趾甲给踢翻
哲人以为孩子的脑子在车祸里受了伤害,他将女儿带去最好的脑科医院做了彻底的检查,粗通医学的哲人担心是优香的小脑出了问题,然而结果却是一切正常,所有的仪器都证明优香的身体和脑子没有丝毫病变的迹象。可是金属和电流们所做出的判断并没能缓解浅野夫妇的担忧,优香的问题依然持续,最为严重的一次,她从自家二楼下来的时候,一脚踩空,竟然从半层楼梯上骨碌碌滚了下来!那次优香的头部撞到了楼梯角,顿时血流满面
从医院缝了针回来的路上,优香坐在后座上,任凭母亲搂着她,却一言不发。
“优香,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里子低头看看女儿,她泪汪汪的望着女儿缠着纱布的额头,白色纱布下面,隐约有殷红的血渗出来。
女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却突然笑起来:“看我,居然从楼梯上摔下来。都怪我太笨”优香说到这儿,似乎想咧嘴笑笑,可是那笑容牵扯到了脸上的擦伤,她忍不住“嘶”了一声,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看起来既滑稽,又让人心疼。
“不是的,这不是优香的错。”里子心疼地把脸贴近女儿的脸颊,她低声说:“我的乖女受委屈了。”
“优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哲人从后视镜里望着女儿:“大脑或者身体,是不是哪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没有。”后座的女孩低声回答:“我哪里都很好。”
“那是不是腿发软?”哲人继续不死心的问:“是不是骨骼方面的问题?难道是缺钙?”
里子这时候却打断丈夫的话:“优香怎么会缺钙呢?她一直在补充牛奶还有钙质的药物嘛。”
“那好好的下楼的时候怎么会”
哲人的话没有说完,对于女儿好端端的居然从走了十几年的自家楼梯上摔下来这种事,尽管和妻子一样觉得心疼,可是他也实在觉得匪夷所思,联系到最近一段时间女儿的异常举止,他的疑惑也更甚了。
一时间,车里没有了声音。
“对不起,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优香低下头:“是我不好,给你们给爸爸妈妈惹了这么多麻烦,以后我会尽量注意的。”
居然听见女儿用这样尊敬客气的语气说话,里子大为诧异!她以为是丈夫的责难吓着孩子了,于是慌忙瞪了丈夫一眼,然后赶紧安慰女儿:“不怕不怕,优香,爸爸妈妈没有怪你的!”
前面开车的哲人也慌了,他赶紧停下车,转头看着女儿:“优香,爸爸刚才不是在责怪你,爸爸刚才是”
“我知道。”女孩慢慢的说:“我知道的,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们都不会怪我——可是责任原本就在我,再怎么说我也难脱其咎,你们越是原谅我,我就越是觉得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
从来没有听女儿用如此懂事的话语来自责,里子更加伤心,她将女孩抱紧,轻轻用下巴蹭着女孩的头发:“妈妈从来就不觉得这是优香的责任,优香自己也吃了许多的苦,是不是?妈妈心里只觉得疼啊,又怎么会去责怪优香呢?”
哲人默默叹了口气,他发动了汽车,一家三口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伏在里子怀里的女孩突然轻声说:“你们干脆放弃我算了,好么?”
里子惊愕的看着女儿!
“动作迟钝,脑子也不对劲,再这样下去,跟个废物没什么两样了”
“不要瞎说话!”里子打断女儿的话:“会好的!优香,你会好起来的!”
“我呀,还有优香,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候,街灯偶尔照射到优香的眼睛上,那一刻,里子惊讶的发现女儿的眼神是那么悲哀!那是里子从未在女儿的脸上见过的表情
优香从小就是个喜欢笑的女孩子,车祸之后,她也并没有改变这个特点,可是那笑容在里子眼里看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头,以前优香的笑容是很甜的,带着独属于小女孩子的娇气和天真;如今的优香,虽然依旧喜欢笑,但从前那种娇憨扭捏的小儿女态不知不觉从她的笑容中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非常明快爽朗的笑容,甚至可以说那里面还含有一点豪爽的味道,仿佛经过世事的人,在懂得一切之后,才会呈现给这个世界的宽厚无奈。
而今天,是里子第一次看到女儿的脸上,露出如此深切的悲哀,那种悲哀,怎么看,都不应该属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
“优香,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让妈妈帮你,行么?”
女孩将眼光转开,迷惘的望着窗外夜空,半晌:“再给我一段时间,成么?”
“优香?!”
“我会尽力的,我再试试。可如果尝试的结果是失败,也请请爸爸妈妈容忍这样的我。”
听着女儿这样体贴的话,里子的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她使劲点点头:“嗯嗯!没问题!优香,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爸爸妈妈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这些怎么说,好歹都只是生理上的,除此之外,里子还发现女儿变得越来越沉默,笑容只是在人前能看到,独处的时候,她的脸上总会不知不觉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仅如此,原来这孩子的那股黏人劲儿也全没了,回来之后,里子再没有被女儿主动要求搂抱过,她甚至觉得女儿出院之后,连喊“爸爸妈妈”的次数都变少了。多数时间,优香只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发呆,要么就是翻看从前的课本和信件。
这样的女儿,让里子和哲人越来越担忧:让女儿回学校上学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呢?然而考虑到女儿如今孱弱的身体,浅野夫妇又犹豫了。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从医院回来,优香却突然主动要求回学校上学。
“我呆在家里太久了,很闷”优香低声说:“还是去学校吧,再说,总这样脱课也不好。”
“可是优香,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爸爸很不放心啊。”哲人担忧的说:“如果在上学的路上摔倒了怎么办呢?”
优香摇摇头:“不会的,我已经没事了,行动虽然慢了点,等时间一长习惯了也就好了。”
“那么妈妈陪你去吧?”里子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反正在家里也没事,让妈妈把你送去学校,下午爸爸下班的时候再去接你回家,这样就没问题了。”
优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的,谢谢妈妈。”
有点儿不习惯女儿跟自己这么客气,里子笑起来:“谢什么?又不是给你买了新裙子——哦,优香,要不这个礼拜天,咱们去把那条蓝裙子买回来好么?”
“蓝裙子?”优香愣了一下。
“怎么?上次去逛伊势丹的时候,你不是看中了那条蓝色的牛仔裙么?”
“哦”优香顿了一下:“不要紧,那条裙子不买也成。”
“怎么了?不喜欢那条裙子了?”里子一笑:“那又是看中哪条更好的?没问题,礼拜天咱们去买。”
知道这样的对话是没法继续下去了,女孩站起身来:“那么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去学校。晚安,爸爸妈妈。”
望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里子转过脸来,看着丈夫:“哲人,优香她忘记了一件事。”
“是,她没有来亲我们俩就去睡了。”
“哲人,我很担心”
“我也是。”哲人微微叹了口气:“优香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怎么变得这么客套疏远了?”里子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这么乖”
“里子,优香以前就是个乖孩子。”
“难道你不觉得她乖得简直不像话了么?那条裙子,是她哭闹了一个礼拜非要逼着我给她买的,现在好容易我答应了,可是她却说不用了”
“是不是她也觉得那裙子太贵,才放弃了的哪?”
“怎么可能。”里子摇摇头:“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只要是优香看中的衣服,就算过一年半载她也不肯死心的。”
“”
“哲人,你觉不觉得优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忍耐?”
“就好像这样说吧,就好像她的心里其实有很多不同意见,可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决定什么事情都听我们俩的。”
“啊!”哲人有点惊讶的看着妻子:“你这样说起来”
“是吧?”里子认真的看着丈夫:“优香她以前乖是很乖,可是哲人,你仔细想想她回来的这半个月里,你从这孩子的嘴里听见过一个‘不’字么?”
“这”
“上礼拜天,她偷偷从家里溜出去,夜里十点才回来,你那么生气,那样用狠话数落她,她说过一句反驳的话了么?”
“没有。”
“哲人,你不觉得奇怪么?上个月她数学考二十八分,你刚回家,还一句都没有怪她,她就开始一个劲儿的找借口:怪题目太难、老师出题太偏、天太冷、手不好写字可是这次,你骂她骂得那么厉害,她就老老实实站在墙边听着,也不哭,也不闹,从头至尾都没有给自己辩解一句。”
哲人不说话了,他的眉头也皱起来了。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说自己到底干什么去了。”里子叹了口气:“若是以前,你稍微一凶她,优香马上就哭哭啼啼说实话了”
“里子,这孩子有心事了。”
“那到底是什么心事呢?”
谈话,再度陷入不可解的谜团之中,夫妻俩对看了一眼,只有各自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先让她去上课吧。”哲人对妻子说:“明天记得和她的老师说一下,让优香别去上体育课了。我怕她还没法剧烈活动。”
“嗯,我知道。”
夫妻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