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威廉少爷吗?”电话里是个老人的声音。
“威廉少爷?”他一惊,“请问你是……”
“我是秦川的母亲。”
秦川和幽兰喝完茶送她回宝丽酒店,进了电梯,秦川问她,怎么住这间酒店?幽兰说怎么了?秦川说这间酒店现在已经是朱氏集团的了,刚被他们收购。幽兰一阵哆嗦,说那换家酒店吧。秦川说,哪里没有他的人呢,这城里几家大酒店都有他的股份。幽兰说那就住招待所啊。秦川马上反对,那怎么行,乱七八糟的地方,怎么能住呢?然后他建议,住我那去吧,房子大,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睡朋友家。幽兰想了想,就说,也可以,他就是知道我回来了,也不会想到我会住你那,我要住酒店,他一查就知道。
“你这么怕他吗?”
“我怕他会掐死我。”幽兰沮丧地说。
秦川“哼”了声,“那我会先掐死他。”
退了酒店的房间,回到公寓,秦川帮着把行李提到主卧,幽兰说她住客房就可以了,秦川不答应,“主卧带洗手间的,比较方便,我一个大男人没你们女人那么麻烦,住哪都行。”幽兰笑,“我很麻烦吗?”
“对我来说,你永远不会是个麻烦。”
他说这话时,眼神是闪烁的,心情是澎湃的,简直不能相信,这个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要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只是短暂停留,却足以让他在今后许多个日子里尽情呼吸她留下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迷乱得没有方向,这迷乱带着某种危险的信息让他在激动之余也会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个女子会把他带入怎样的一种人生境地,幸福是不敢想的,万劫不复吗?倒有这可能。但有什么办法,即使再坚强的人也有致命的死穴,毫无疑问,幽兰就是他的死穴。
安顿好幽兰,秦川给繁羽打电话,问她晚上的庆功宴在哪。繁羽大为惊讶,说,“你怎么知道公司要开庆功宴?你怎么知道我们赢了?”
“难道你们没赢吗?”
“赢了呀,可是你怎么知道的,招标会才开完呢。”
秦川不说话了,挂掉电话。一脸笑意。
这时他的手机闪了一下,是个短信,松本发过来的:你怎么骗我?
他立即回了过去:八格丫鲁。
然后手机又闪了一下,是朱道枫发过来的:你怎么跟松木解释?
他又回了过去:八格丫鲁。
朱道枫马上回了过来:哟嘻。
他也回了过去:哟嘻。
晚上,梓园一片灯火辉煌。庆功宴就在此举行。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城里名流显贵纷纷前来道贺。朱道枫一身米色西装,系着时尚的抽象图案领带,胸口还别着鲜花,举着红酒,跟每一个人碰杯,尤其是女士,他更是照顾周到,随意又不失分寸地跟她们打情骂俏。几个死党也都悉数到齐。朱家老爷子没穿西装,一身银色绸缎唐装,叼着根雪茄,笑容满面,又很有威严。
“虎父无犬子啊。”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哪里,哪里。”老爷子嘴上谦虚,心里当然是很高兴。自从下午朱道枫跟他讲了秦川的事后,他的心情一直没法平静,甚至有点心不在焉,老是在进来的宾客中搜寻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他怎么还没来?”他问正跟客人谈笑甚欢的朱道枫。
“放心吧,他会来的。”
“你这么肯定?”
朱道枫笑而不答,眼睛注视着前方,“他来了。”
果然,秦川一身米色西服款款走进大厅。四顾一望,一眼就看到了朱道枫远远地冲他笑。他走过去,朱道枫也走过来,这一条路,很漫长,仿佛比走过的三十年还漫长。
“小川,你来了。”朱道枫伸出了手。
秦川握住他的手,礼貌地笑,“祝贺你!”
“小川,”朱父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你真行,我听威廉讲了,你给小日本唱了台好戏啊,谢谢你……”
秦川一怔,瞅了一眼朱道枫,没说话。
“秦川,秦川,快过来!”几个君子在那边叫他,“你小子姗姗来迟啊……”
“抱歉,来晚了!”秦川忙过去打招呼。朱道枫紧随其后。一个朋友亲昵地捶了一下朱道枫的胸口,“好样的,你们俩唱的这台双簧真是绝了!”
“是啊,可给咱中国人挣足了面子。”吴昊也说。
朱道枫把手搭在秦川的肩膀上,“你们看,我们六君子是不是应该改名号了,小川加进来了,怎么还叫六君子呢?”
“小川?”秦川呵呵地笑,“这么恶心干吗……”
东波说:“这样叫才亲热嘛,大伙看看,他俩站一块儿多像两兄弟。”
“嗯,是像。”众人连连点头。
朱道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川,“我们本来就是兄弟。”
秦川保持着笑脸,不动声色。
“那改什么名号?大家说说看。”牧文询问道。
“七剑客。”朱道枫说。
“嗯,不错,就叫七剑客,”哲明连连点头,“七剑下天山……”
“哈哈……”
晚宴上一片欢声笑语,朱老爷子把秦川拉到身边,一个个去给宾客敬酒介绍,秦川很是局促和尴尬,倒是朱道枫,一直微笑着追随着秦川的身影,目光很温柔,这温柔不同于往常他看女人时的那种温柔,是一种类似亲情的怜爱和心痛。茫茫人海啊,谁能想到这个年轻人就是他失散三十年的兄弟,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奇特的亲切感觉现在终于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原来骨肉亲情中真有传说中的神秘磁力,无论分别多久,天涯海角,终有相聚的一天,只是……
“都是他做的……但是你要原谅他啊,他是你的弟弟,威廉少爷。”这是秦母在电话里用颤抖的声音跟他说的话。
朱道枫当然知道是秦川做的,早就知道了,只是由秦母亲口说出来,他还是很难受,尤其知道秦川是在报复他后,他无言以对。其实他也能理解这个年轻人的仇恨,虽然秦母说得很少,但想都想得到他们一定吃了很多苦,朱道枫下午在书房里跟父亲谈的时候,就说得很明白:“他们吃了很多苦,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
父亲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看他当时的样子好像很混乱,想必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寻了三十年的佳人竟然就生活在这座城市,还有他的骨肉。但父亲毫无疑问是激动的,不停地问是不是真的,朱道枫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却并没有说出秦川在报复的事,他怕父亲承受不住。他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什么都可以给,唯独爱情不能。
晚宴后是舞会。朱道枫没跳舞,拉着秦川到花园里说话。
“小川,明天我想去拜访你母亲……”
“别,别,”秦川连连摆手,“心领了,家母一向不喜欢见生人。”
“我们……不是生人……”
“真的,真的,她老人家一个人待惯了,不喜欢别人去打扰。”
“小川……”
秦川很诧异,“你干吗这么叫我,我很不习惯。”
朱道枫深深地看着他:“可我希望这么叫你,跟别人叫你不一样……”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秦川在秋千架上坐下,点根烟,长长地吐出一口,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我没有跟你唱双簧,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的,干吗要帮我开脱呢?我并不感激,我也不会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朱道枫在他身边坐下,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莫测高深地说,“我不会在意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只在意,你还会不会这么做,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什么都可以和你分享,当然,爱情例外……”
“可是……目前我还没想要怎么样。”
“我就是怕你要怎么样,才把话说在前头。”
“我有什么值得你怕的。”
“你当然有我害怕的地方。”
“是什么?”秦川盯着他。
“其实你知道的,你心里很清楚,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秦川冷笑起来,“真是受宠若惊,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过。”
“你当然重要,至少对我,对我们朱家很重要。”朱道枫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秦川的心一阵狂跳,这才是他害怕的地方,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不可能!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顿时乱了分寸,脑袋里嗡嗡作响,朱道枫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急急地要告辞,说是明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
“行,不留你了,进屋跟他们打个招呼吧。”朱道枫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秦川浑身不自在,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进屋跟那几个君子道别。出来的时候,朱道枫送他,一直送他上车,帮他关上车门。
“你进去吧。”他挥挥手。
“好的,路上小心点。”朱道枫很亲切地嘱咐着,车子已经发动了,他却站在车边不动,看着车内的秦川,像是思索了一下,忽然说,“小川,今天……你母亲给我打过电话……”
五幽兰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爱情故事。
谋杀,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策划了十几年去谋杀一个人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就像秦川说的,我杀人的经验不够,人家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我这次回来也是小心谨慎,生怕让他逮着,否则我吃不了兜着走。结果繁羽给我打电话,说有个热心读者一定要见我,只想签个名,不会有过分的要求。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见什么读者的,但繁羽说那个读者是我的超级Fans,也是她朋友,我拉不下面子,只得答应见一面,但时间不能超过半个小时,因为我已经定好了回北京的机票。
“你好啊,大作家。”
那个“读者”一见到我就很热情地打招呼。
我两眼一黑,当下就知道我回不了北京了。
我狠狠地瞪向一旁的繁羽,她说的要找我签名的读者就是这个男人?繁羽心虚地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这死丫头,耍我呢!
“怎么,大作家不理人啊……”朱道枫一脸“崇拜”的样子,手里拿着本书,正是我刚刚出版的《爱杀》,他装模作样地递上书,“请你给我签个名,荣幸至极。”
我喘了口气,回过神了,也装模作样地接过书,在扉页上写上几行字后签上自己的大名,还很礼貌地冲这个热心的“读者”说:“请多指教。”
“哪里话,我怎么有胆量指教。”这位“读者”接过书装作很认真地看我签的名,我注意他的反应,他居然在笑,他肯定要笑的,因为我签的字是:欢迎回到人间。
“谢谢!”他如获至宝地把书捧在手心,“我也很高兴可以回到人间来见你。”
“不客气,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是你的合作才有这部伟大的作品。”说着我朝他客气地伸出了手,他握住我的手,俯下身子在我的手背上很有风度地吻了吻。“当然是伟大的作品,我想象不出还有哪个作家可以写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他由衷地说。手还没放开。我试图抽出手,却被他捏得紧紧的,繁羽就在身边,咖啡厅的人都好奇地朝这边看。
“先生,您是不是该请我喝杯咖啡?”我涨红着脸几乎下不了台。
“当然可以。”他点点头,却并不松手,拉着我在靠窗的位置上并排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