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少,刚好六套桌椅,都摆满了水果和月饼。谈笑继续。只是并不是一对对坐在一起,而是几个爷们坐一堆,女眷们围一起,各说各的,互不干涉,但肯定是女人这边的笑声比那边大,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一下六个。
但是幽兰并没有参与她们的谈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听,有时候也跟着笑笑,神情总是掩饰不了的落寞。正说笑着,蔷薇园那边两道灯光打了过来,是车灯。
“谁来了?”
“是啊,谁来了,六君子不是只有六个吗?”
女眷们很好奇。
车子停在了不远处,是辆黑色奥迪,朱道枫一看那辆车就知道是谁来了。没错,就是秦川,一身白色洋装,操着手,潇洒平静地朝这边走来。“哎呀,秦老弟,好久不见了!”哲明第一个站起来跟他握手。
“是很久不见了,各位还好吗?”秦川微笑着打招呼,礼貌周到,却隐约地显出生疏,朱道枫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川,你能来太好了。”
“是啊,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不着你,”牧文拉他坐下,“我去报社找过你,他们说你已经离开了。”
“哦,我现在已经离开报社了,去了趟国外,”秦川跷起二郎腿,笑容可掬,转过脸跟幽兰打招呼,“幽兰,谢谢你的邀请。”
大家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幽兰,毫无疑问,是她邀请秦川来的。而秦川忽然看到了身边站着的朱道枫,连忙放下腿做了个要让位的姿势,“哦,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
“没关系,你坐吧。”朱道枫很不自在,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意外,秦川光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自从两个月前的葬礼上见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往来。他打过两个电话,可是一通就挂了,秦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今天怎么会突然来这呢?
幽兰这个时候已经从屋里拖了把椅子过来了,“你坐吧,”她要朱道枫坐下。其他的人继续说笑,他们三个坐在一起,气氛有些尴尬。
“怎么突然离开报社了呢?”朱道枫微笑着问,尽可能地表现自然。
“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秦川掏出烟,朱道枫连忙给他点上,殷勤得有些过分,“谢谢,”秦川气定神闲,感觉像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笑着说,“过去的秦川已经不存在了,说死了也行,现在的秦川是全新的,说是改头换面、面目全非都可以,看你们怎么理解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我只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那是好事啊。”朱道枫很高兴。
“对你是不是好事恐怕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秦川目光犀利。
朱道枫的心开始往下沉。
幽兰见状连忙岔开话题,“那你现在在哪呢?”
“出版社。”
“真的啊?”
“是真的,幽兰,听说你现在在写新的作品,写完了交给我吧,我提前给你打招呼,可不能给别的出版社哟。”
“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幽兰笑答。
“写的是什么内容可以告诉我吗?”
“跟以前的内容差不多。”
“也是谋杀的故事?”
“嗯。”
“很好,我喜欢这样的故事,刺激!”秦川说着把目光转向一旁尴尬的朱道枫,“你喜欢吗?”
“还……可以吧。”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问你喜欢谋杀呢还是被谋杀。”
“小川……”
“不要这么叫我,这个世上没有小川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可能有,所以你不要当这个人存在……”
“秦川,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跟你分享的。”
“谢谢,我什么都不缺,我欠你的本来就很多,这辈子都还不完,怎么还会要你的东西呢?难道你要我下辈子也来还?”秦川犀利的目光变得阴森森的,一字一句深深扎在朱道枫的心上,“告诉你,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债,也不喜欢拖,这辈子的事情这辈子还,干干净净地来,就要干干净净地走,欠你的,还有欠你令尊的我都会悉数还给你们,至于怎么还,我想我肯定是拿我最尊贵的东西还……”说着侧着脸朝幽兰微笑了一下,又对着朱道枫不慌不忙地说:“我最尊贵的就是我的挚爱,就如你的挚爱就是幽兰一样。”
月光突然变得很阴森。风也变得很寒冷。朱道枫开始发抖。接下来秦川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了印象,而秦川却很活跃,一会儿跟幽兰说话,一会儿又跟众君子开玩笑。一直笑闹到凌晨,众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巨石岛。幽兰在楼下和保姆一起收拾屋子的时候,朱道枫一个人上楼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个人静下来,连心都在发抖了……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窗户是开着的,窗帘被吹得老高,落叶和蔷薇花香也随风被吹进了屋,月亮躲进了云层,预示着明天是一个坏天气。
朱道枫感觉自己陷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黑洞,没有出路,没有退路,黑洞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自己,就像传说中狼的眼睛,一步步逼近,根本就没有给你生还的可能。而这时房间里的花香突然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味道,出乎意料地好闻,迷惑人心,但绝不是原来的味道,蔷薇花不是这种味道,这是一种黑暗世界的气息,阴冷绝望,带着可怕的毒,似要夺人性命,花香越来越浓,这气息也越来越重,朱道枫喘息起来,他感到呼吸困难,真像中了毒一样,想挣扎却又浑身无力。
“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他这才努力睁开眼睛,灯是亮着的,灯光下是幽兰美丽的容颜。
“做噩梦了吧?”幽兰坐在床边抚摸他浓密的头发,隔得这么近,可以很清晰地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蔷薇花的味道,淡淡的,沁人心脾,朱道枫没事就喜欢抱着她闻,这是她独有的气息。他坐了起来,“可能是做了个梦,很不好受……”说着就把幽兰拥入怀中,贪婪地闻她身上的味道,这才是蔷薇的花香,纯正烂漫,带着阳光和雨露,是真正属于人间的味道,而不是刚才梦里闻到的那种黑暗世界的气息。
“你不必在意秦川的话,时间会慢慢淡化一切的。”幽兰像哄孩子似的轻拍他的背。
“幽兰,你会离开我吗?”朱道枫真的像一个孩子似的无助,抱着她像抱了个稀世珍宝,不敢撒手,怕一撒手就再也见不到她,就像当年他失去心慈一样,“我好害怕,怕你离开,幽兰,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你想象不到的,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失去你我会怎样,不敢想,一想心就好痛,撕裂一样的痛,幽兰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你自己也说过,我们是一个整体,你因为我而存在,就像我因你而生一样,你不准我独自远行,你也要做到的,不能抛下我一个人远行,否则我必死无疑……”
幽兰从他怀里挣脱,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笑着说:“傻瓜,我能上哪去啊,这个世界还有哪里容得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这里,真的像是人间仙境,我当惯了凡人,想做回神仙不可以吗?”
“当然,我们就是神仙,只是怕你神仙当惯了又要做凡人。”朱道枫听她这么说,踏实了许多。
“那就偶尔下下凡啊。”
“怎么下呢?”朱道枫抱住她,咬她的耳根,“我们现在就下凡吧,做凡人的事……”说着把她放倒在床上,解她睡裙的带子。
幽兰“咯咯”地笑,“讨厌,难道凡人只做这件事的吗?”
朱道枫含糊地说:“凡人就是靠这繁衍后代的啊,神仙是不能做的,要不怎么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呢?”说完整个地扯下她的睡裙,顿时她洁白无瑕的身体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灯光下,新鲜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朱道枫有些头昏,因为他突然又闻到了刚才梦里梦到的味道,那种来自黑暗的世界诡异的气息!他贴近她的身体,那气息又没了,又是纯粹的蔷薇花香,两个人开始纠缠在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他狠狠地爱着她,当最后他把她顶到床头到达巅峰的时候,突然蔷薇花香又变成了那种黑暗气息,而且前所未有的浓烈,明明开着灯,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他颓然翻下身,仰躺在床上拼命地换气,浑身乏力到极点。
“纵欲过度吧?一天到晚做这事,早晚要累死在床上。”幽兰起身,赤裸着身体进浴室。朱道枫喘息着说,“蔷薇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风流,你就知道风流!”幽兰在浴室里嚷嚷。也难怪她嚷嚷,自从搬到巨石岛上来,朱道枫就一天到晚缠她,一天两三次是常有的事,好像永不知疲倦似的,她一抱怨,朱道枫就很委屈地说:“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可能是这里的蔷薇花有催情的作用吧。”
“你别说是蔷薇花催情,”幽兰防止他再说下去,就抢先说了,“怎么就光催了你没催我啊,我还天天修剪蔷薇呢。”
“那是因为这里没有蜜蜂,我是这岛上唯一的雄性……”朱道枫哈哈大笑。
幽兰很快就洗好出来了,裹着浴袍披散着头发更像个仙女了,她抓了个枕头就朝他砸过去,“明天我就去招蜜蜂来,看你还发不发情……”
第二天一大早,幽兰的母亲从美国打电话过来,母女俩在电话里说个没完,幽兰陪着母亲说笑了两个小时,可是一挂掉电话又哭得要崩溃,朱道枫心疼得不得了,“哭什么啊,你妈马上就要回来了,老这样哭,你真等不到她回来你就得哭死。”
“我妈说……”幽兰泣不成声,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妈说什么,是不是问我这个女婿怎么样?”
幽兰拼命摇头,扑到沙发上哭得更厉害了,“她……她说她买了好多礼物带回来……”
“这也值得你哭?”朱道枫觉得好笑。
“她说……她还给我爸和姐姐准备了礼物,问我怎么不让姐姐接电话……”幽兰抱着沙发上的靠垫痛不欲生,“她哪里治好了病啊,还以为我爸和我姐还活着呢,还说给我买了新书包和漂亮的连衣裙,她还以为我只有十几岁,妈妈,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了吗?幼幼早就不是当年的幼幼了,爸爸和姐姐也早已不在了啊……”
朱道枫明白过来了,幽兰母亲的思维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怎么会这样呢?他抱起伤心欲绝的幽兰,除了拥抱,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忽然间,他也伤心起来,如果时间真的能停留不变,那么他现在一定也还和心慈在一起,忙碌地准备婚礼,幸福得忘了世界的存在,谁能想到他们准备的是一场葬礼呢?十一年了,这不幸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淡化,不幸的仍然不幸,谁说时间是万能的,时间是最没用的东西!好在父亲随后就打来电话,说治疗已经结束了,一周后回国。朱道枫问到幽兰母亲的病情,朱洪生说:“没办法,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医生也无能为力,她现在还算好的,严重的时候神志不清,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现在除了意识上是混乱的,其他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这个样子也叫正常?连女儿多大了都搞不清……”
“只能这样了,我得尽快把她带回国,怕有什么意外那死丫头会跟我拼命,跟我拼命事小,怕就怕跟你拼命……”
“最好是安然无恙地回来,否则就不是她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