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高夫利·斯道顿先生吗?”
“是的,是我,可是你太晚了。她已经死了。”
这个青年悲痛得心神迷乱,没有明白我们根本不是来看病的大夫。福尔摩斯正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并且说明我们的来历,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阿姆斯昌大夫出现在门旁,他脸上交织着沉痛、严峻和质问的神情。
他说:“先生们,你们终于达到了目的,并且在这样特别不幸的时刻来打搅我们。我不能在死者面前大吵大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我年轻一点,我绝不会饶过你们这种恶劣的行为。”
我的朋友十分庄重地说:“阿姆斯昌大夫,请原谅。我想我们彼此有点误解。最好请你下楼来,我们可以互相谈谈这件不幸的事情。”
一会儿,这位严厉的大夫随我们来到楼下的起居室。
他说:“先生,说吧!”
“首先,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没有受蒙特·詹姆士爵士的委托,而且在这件事上我是反对这位贵族的。一个人失踪了,我的责任是弄清他的下落。但是一开始侦查,事情超出了我的范围,既然不存在犯罪的问题,我们也就很愿意使流言平息下去而不是扩散。既然这件事没有违法的地方,请相信我会守口如瓶,并且不使新闻界知道。”
阿姆斯昌大夫迅速向前走了几步,握住福尔摩斯的手。
他说:“你是一个好人。我错怪了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些情况,问题便好解释了。
一年以前斯道顿在伦敦住了一个时期,对于房东的女儿产生了强烈的爱情,并且娶了她。她聪明、善良、而且美丽。谁有这样的妻子都会感到幸福。可是高夫利是那个脾气乖戾的贵族的继承人,如果结婚的消息传到他那儿,高夫利一定会失掉继承权。我十分了解这个青年人,他有许多优点,我很喜欢他。所以,我尽我的力量帮助他,不使他失去继承权。我们尽量不让外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很快地便会人人都知道。由于这所农舍很偏僻,而且斯道顿很谨慎,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外人知道这件事。他们的秘密只有我和一个忠实的仆人知道。这个仆人到川平顿办事去了。但是他的妻子很不幸,得了重病,一种很厉害的肺病。可怜的斯道顿愁得要疯了,可是他还得要去伦敦参加比赛,因为不去就需要说明理由,这样便会暴露他的秘密。我发电报安慰他,他回电请我尽力帮忙。这就是那封电报。这封电报不知怎的竟会被你看到了,我没告诉他病情有多么危急,因为他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但是我把真实病情告诉了病人的父亲,而她父亲不会办事,去告诉了斯道顿。结果是,他象发了疯似地径直离开那里,回来跪在他妻子的床前,一直不动,直到今天上午,死亡结束了他妻子的痛苦。福尔摩斯先生,这是全部情况,我相信你和你的朋友全是言语谨慎的。“
福尔摩斯紧握了一下大夫的手。
我们离开那所充满忧伤的房子,来到冬季的暗淡阳光下。我的朋友缓慢地说:“华生,走吧!”
修道院公学
在贝克街的这座小小的舞台上,我们已经看到不少人物的出场和退场都很不寻常,可是回忆起来,只有曾经荣获硕士、博士等学位的桑尔尼克夫特·贺克斯塔布尔的首次登场最为突然,最为惊人。那张几乎印不下他的全部学术头衔的小名片刚刚送来几秒钟,他自己就紧跟着进来了。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神情十分庄严,似乎冷静和稳重全集于一身。但是当他走进屋来随手关上门后,竟立即靠着桌子摇晃起来,随后便四肢无力地跌倒在地板上,那魁梧的身躯匍匐在壁炉前的熊平地毯上,他失去了知觉。
我们急忙站了起来,片刻之间,我们惊讶地、默默地注视着这艘沉落海底的庞大船只,显然在辽阔的生命海洋上掀起了急剧的、致命的风暴。福尔摩斯匆忙地拿起一个座垫放在他的头下,我便赶紧把白兰地送到他的唇边。他阴沉而又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忧愁的皱纹,眼睛紧闭着,眼窝发黑,嘴角松弛而下垂,胡须没有修剪,显得凹凸不平。衣领和衬衣带着长途旅行的灰尘,头发乱蓬蓬的。无疑躺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忧伤过度的人。
福尔摩斯问:“华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极度衰竭,可能只是由于饥饿和疲劳所致。”我一面说一面摸着他细微的脉搏,感到他的生命力已经由奔腾的泉源变成了涓滴细流。
福尔摩斯从来人放表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火车票,说:“这是从英格兰北部的麦克尔顿到伦敦的往返车票。现在还不到十二点,他一定动身很早。”
过了一会儿,他那紧闭的眼睑开始颤动,他抬起头来用一双灰色呆滞的眼睛看着我们。
接着他爬了起来,羞愧得脸色发红。
“福尔摩斯先生,请原谅我的衰弱,我有些过分劳累。最好您能给我一杯牛奶和一块饼干,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好些。谢谢您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亲自到这儿来是为了请您一定跟我走一趟。我怕电报不足以使您相信这个案件十分紧迫。”
“您先恢复好了……”
“我已经完全好了。我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虚弱。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您和我乘下一趟火车到麦克尔顿去。”
我的朋友摇了摇头。
“我的同事华生大夫会告诉您我们现在很忙。费尔斯文件案请我处理,还有阿巴加文尼家的谋杀案即将开庭审判。目前除非是极其重大的案件,否则我不会离开伦敦。”
我们的客人摊开双手大声说:“重大!霍尔得芮斯公爵的独生子被劫走的事,您一点也没有听到吗?”
“什么!就是那位前任内阁大臣吗?”
“正是他。我们曾经尽力不使新闻界知道,可是昨天晚上在环球戏院已有了流言。我想这事或许已经传到您的耳中了。”
福尔摩斯急忙从许多本参考资料中,伸手取出“H”那卷。
“霍尔得芮斯,第六世公爵、嘉德勋爵、枢密院顾问①……‘头衔够多了!’伯维利男爵、卡斯顿伯爵……‘天啊,多少头衔!’自一九○○年起任哈莱姆郡的郡长。于一八八八年娶爱迪丝·查理·爱波多尔爵士的女儿。他系萨尔特尔勋爵的继承人和独生子。拥有二十五万英亩土地。在兰开夏和威尔士有矿产。地址:卡尔顿住宅区;哈莱姆郡,霍尔得芮斯府邸;威尔士,班戈尔,卡斯顿城堡。一八七二年海军大臣,曾任首席国务大臣……‘他当然是国王最伟大的臣民之一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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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KnightoftheGarter英国旗士的最高等级。——译者注
“不但是最伟大的而且也许是最富有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您精通您的职业,并且愿意为了您的事业竭尽全力。但是我不妨告诉您,公爵大人亲自对我讲了,谁能告诉他,他的儿子被劫持到什么地方去了,将会得到五千镑的巨款,要是还能说出劫持他儿子的人的姓名,就要再加一千镑。”
福尔摩斯说:“啊,这样的报酬真是太优厚了!华生,我看我们就同贺克斯塔布尔博士到英格兰北部走一趟吧!贺克斯塔布尔博士,请您先喝牛奶,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在什么时候和怎样发生的。最后还有,您这位修道院公学的博士与这个案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出事后的第三天——您的未修剪的胡须说明是过了三天——您才来到这里,要求我们献出微薄的力量。”
我们的客人用过了牛奶和饼干,他的一双眼睛重新发出光芒,脸颊渐渐红润起来,这时他开始有力而清晰地叙述事情的经过。
“先生们,我先要告诉您们,修道院公学是所预备学校,我是创建人也是校长。《贺克斯塔布尔对贺拉斯之管见》这①本书或许会使您们想起我的名字。一般说来修道院公学是不错的,在英格兰这所公学是最好的、最优秀的预备学校。布莱克沃特地方的莱瓦斯托克伯爵以及卡其卡特·索姆兹爵士等人都把他们的儿子托付给我。三个星期以前,霍尔得芮斯公爵派了他的秘书王尔得先生来告诉我,他要把他的独生子和继承人、十岁的萨尔特尔勋爵交我管教。那时我感到我的学校已经达到鼎盛时期了。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一生中最悲惨厄运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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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贺拉斯(公元前65—8)罗马诗人,以写颂诗出名。——译者注
“五月一号这个孩子来到了学校,那时正是夏季学期的开始。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少年,而他自己也很快地习惯了我们的生活。我可以告诉您——我相信我说话一向是谨慎的,可是出了这件不幸的事,我便不宜再把一些情况留在心中了——他在家并不太快乐。公爵的婚后生活并不平静,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后来双方同意分居,公爵夫人定居在法国南部。
这事是在不久以前发生的。我们知道这个孩子对于他的母亲怀有更为深厚的感情。他的母亲离开霍尔得芮斯府以后,他闷闷不乐,因此公爵愿意把他送到我的学校来。他到校才两周,便和我们很熟悉了,而且他显得十分快乐。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五月十三日夜晚,就是这星期一的夜晚。他的房间在二楼,是个里间,要穿过另一间有两个孩子住的较大的房间才能走到。这两个孩子当夜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所以可以肯定小萨尔特尔没有从这儿走出去。他的窗户是开着的,窗上有一棵茁壮的常春藤连到地面。在地面上没有找到足迹,但是只有这个窗户是出走的唯一途径。
“星期二上午七点发现他已经不在了,他的床是睡过的。临走以前,他完全穿好了衣服,就是他常穿的校服——黑色伊顿上衣和深灰色的裤子。没有痕迹说明有人进过屋子,若①有喊叫和厮打的声音一定听得到,因为住在外面一间的年纪较大的孩子康特睡觉一向是很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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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英国伊顿公学所穿的校服上衣,长袖,前胸翻领较大,长短只到腰部。——译者注
“发现萨尔特尔勋爵失踪以后,我立即召集全校点名,包括所有的学生、教师以及仆人。这时我们才确定了萨尔特尔不是独自出走的,因为德语教师黑底格也不见了。他的房间在二楼末端,和萨尔特尔勋爵的房间全朝着一个方向。他的床铺也是睡过的,但是他显然没有完全穿好衣服就走了——衬衣和袜子还在地板上。毫无疑问他是顺着常春藤下去的,在他着地的草地上,他的足迹清晰可见。他平日放在草地旁小棚子里的自行车那时也不见了。
“黑底格和我在一起已有两年了,他来的时候带来的介绍信给他的评语很好,但是他是一个忧郁寡言的人,在教师和学生中不太受欢迎。逃亡者的踪影一点也查不到,直到现在,已经是星期四的上午了,还和星期二一样一无所知。当然出事后我们立刻到霍尔得芮斯府寻找过。府邸离学校不过几英里,我们以为他也许由于想家心切突然回到他父亲那儿了,但是在那儿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公爵万分焦虑,至于我自己,您二位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个事件的责任和由此引起的担忧把我弄得跌倒在地失去神智。福尔摩斯先生,我恳求您在这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