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般的心也跟着开始出现一丝丝的裂缝。
内疚又自责,还夹杂着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心疼。
“你……”
“你以为我会伤了他,对吧!”玲珑剔透的心,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的话,不带一丝怨怼和责怪,只是点出了事实。
他的举动让她知道他晓得了一切,更让她知道,原来自始至终在他的心里,她的评价都不高。
呵呵!多妙的对比啊!手腕的疼痛,心上的疼痛,交织成一片亘大的网,渐渐将她吞噬。在黑暗来临的那一刻,她瞧见了龙九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股自责。他的确是该自责的。因为他总是毫不留情地伤了她呵!
闷啊!闷到无心处理任何公事。
原本他只是想走出房门去透透气,却不自觉地走到了皇甫冰心住着的小阁。
抬头仰望那扇紧闭的门扉,若换做从前,他一定会掉头离去,可是此时他的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动不了。
尽管大夫信誓旦旦地说她没事,只不过是皮肉伤,但那日她满手鲜血的模样始终在他的眼前萦绕不去。
是内疚,也是懊悔,他知道自己必须去见她,无论如何,至少他该去探望她,即使他已经吃了好几次的闭门羹,但他终究还是该见她一面。
这个念头方起,他的脚已经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地迈向泉山居。
抬手轻敲,不一会儿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见到他,珠落原本带笑的脸一沉,毫不客气道:“小姐不舒服,不想见客。”
“我要见她。”一如王者,龙九言简意赅地回应。
“可是小姐不想见你。”想到小姐一片深情,却被眼前这个男人所伤,珠落的心就忍不住地冒出阵阵怒火。
既然已经将她小姐看成蛇蝎女人,又何必假惺惺的前来探望。
几次的挡驾,让龙九的耐性已经耗尽,他眼儿一眯,懒得再多说什么,手儿一伸,那被珠落牢牢把守着的门扉已经敞开。
“喂!”别说这儿是他的地盘,就算是在皇甫家,她也很清楚以龙九的身手想要见一个人,根本毫无难度可言。
知道阻止不了,但有些话她却不能不说。
“别再伤害我家小姐了,她真的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稳健的步伐顿住,龙九缓缓回首,望向自从他伤了冰心后,首次愿意对他好好说话的珠落。
“姑爷总是这般态意地伤害着小姐,若是以后还是如此,那么奴婢宁愿姑爷别去探望小姐。”
“伤害?!”有吗?龙九微挑眉头。
他只是忠于自己罢了,说伤害未免太过严重了些。
“或许姑爷不觉得退亲对女人而言是一种伤害,可是你知不知道,自从你退亲后,皇甫家虽然仍有媒婆上门,但大都是希望小姐嫁过去做续弦,要不然来求亲的人就是像骆浩天那样别有所求的男人。”
即使小姐知道她多嘴说了这些,会责怪她,可是这些话她还是得说。退亲对男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却是奇耻大辱。小姐嘴里不说,可是心里的委屈却没有少过半分。
“可是以皇甫家的家世……”
听到珠落的话,龙九初时有些震撼,也有些不以为然。
当初他衡量过,就是因为认定了以皇甫冰心的身世和美貌,就算他退了婚,应当也不难找个好婆家,所以才会毅然决然的解除婚约。
“姑爷真以为这世道对姑娘家公平吗?又对我家小姐公平过吗?”
“这——”宛若当头棒喝,珠落的声声质问敲醒了龙九的自以为是。他考虑到了她的美貌及财富,但却没想过人言可畏。
震撼!一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内疚,宛若奔腾的狂潮席卷了他。
“你家小姐过得不好吗?”有生以来的头一次,他对冰心有了发自内心的关心。
“不好!”
答案几乎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是话真的从珠落的口中说出时,向来顶天立地的龙九却仍不免全身一震。
他是真的欠她吧!所以珠落这个一心护主的丫环才会这么大着胆子替她抱不平。
“她恨我吗?”龙九再问。明知故问,但他却不能不问。如果真是恨,那么这恨他也得毫无怨尤的全然承受。偏偏珠落的回答却再次震撼了他。
“不!”迎着他那双深邃威严的眸子,她缓慢地摇了摇头。若能恨,事情就会简单得多。就是因为恨不了,所以才会割舍不下。
“不恨吗?那又为何千方百计的进入龙门?”易地而处,如果他是皇甫冰心,面对这样的羞辱,怎能不恨。
“若是恨的话,小姐必定处处与姑爷为难,试问这几年,皇甫家有做任何事为难龙门吗?”
龙九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
这几年来,别说是为难了,皇甫家甚至不曾打扰过他一丝一毫,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能忘得一干二净、理直气壮吧!
“因为太爱了,所以宁愿成全,也不愿为难姑爷分毫,若是姑爷犹不能体会小姐的真心真意,那么奴婢斗胆,希望姑爷别踏进这扇门。”
很大胆妄为的话,珠落却说得理直气壮。
“这……”无言!
龙九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终究还是举步入门。
从初时的厌恶和怀疑到如今的内疚,他着实不知道自己与皇甫冰心之间的纠葛应该怎么解决。可问题是,他必须去瞧瞧她,至少他得确定她没事。至于以后,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凭栏远望天边的红霞,冰心不知伫立了多久,脑海里的念头翻了又翻,转了又转,直到寒意袭人,她才拖着疲累的身躯转身入屋。
才转身,冷不防瞧见了活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龙九。
“你来了。”
仿佛一点儿也不惊讶会见到他似的,她没有费神地挤出笑容,只是冷静地与他对望。
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龙九只能静静地凝着她。
倒是冰心比他大方许多,在跨过门槛后,就笔直地朝着屋内摆放茶水的地方,亲自替他斟了一杯温热的清茶。
看着她用左手斟茶,左手端茶,龙九忍不住皱起眉。都这么多天了,她的手还没好吗?
“你的手……”心随意转,念头才窜上脑海,他已经开口询问。
“没事!”她的回答太快了,快得让人觉得她似乎在掩饰什么。
龙九不语,没接茶,却伸手攫住了她的右手。在他的掌心,她那仍包裹布巾的手腕无力地垂下,他的心中大骇。
莫非他那一叶,废了她的右手?该死的,他究竟做了什么?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没事的。”红滟滟的唇瓣牵起一记浅浅的笑容,冰心欲收回自己的手,但他却怎样也不允。
“这只手这般无力,怎么可能没事?”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着,与其说那怒气是针对她的,不如说是在责难自己的鲁莽。
如果说,他的误会真的毁去了她的一只手,那么终其一生,只怕他都偿还不起啊!
“大夫说,初时会无力些,只要……”
她的话都还没说完,龙九却厉声喝道:“你究竟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那手,只消是明眼人就知道是废了,可是她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得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该死的,这个女人究竟能不能正常一些啊?
“我没骗你,大夫说了,只消好生调养,再佐以接筋续骨散,终有一天,这手能够恢复正常的。”
她会不会太乐观了?
看着她那无力的手腕,他知道她的伤绝不像她讲的那么简单,可是为什么她能够这样气定神闲?
他简直是不敢相信地瞪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你来只是纯粹来探望我的伤吗?”
“我……”原本满腹的话语,在经过珠落的打抱不平,还有看过她手腕的伤势后,突然变得无言。
是他愧对她呵!
退婚,是他不对!废了她的手腕,更是他的一时鲁莽。
“不用因为我的伤势而不敢多说什么,我真的没事。”怎么会看不清他脸上的愧疚,冰心轻轻启口。
冷艳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怨怼,反而还安慰着他。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高高在上、自私且目空一切的女人,竟然是一个这般大度善良的人。
“为什么不怨我?”望着她,宛若潮水一般涌来的自责几乎将他淹没。
“怨你,很多事亦无法再来一遍。”一如他退亲的决定,一如她的手腕。
这世间,很多事不过都是在阴错阳差间发生,她很清楚他之所以误伤她是因为太过疼爱念云之故。
是她自己强要进龙门的,被人怀疑心有不轨又能怪得了谁。
“你……”摇了摇头,龙九眼底望着那张冷艳绝美的脸庞,看到的却是她心窝处那颗柔软的心。
很多人瞧着她的冷艳,却忽略她那善良的心性,他亦是如此的愚蠢。
总用既定的框架看她,却忘了她有可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你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一生一世,我来只是为了要断念,现在念头断了,我随时都可以准备离开。”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废了手,心也清醒了。龙九是一个执着的男人,只消他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他既然认定了夏云儿,那便是永世的牵念。怎能怪他的执着呢?他不过是忠于自己的选择罢了。“不行!”
拒绝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他原该很高兴她的看开,可是一旦她真的看开了,他却无法就这么让她离去。
他的拒绝让冰心的眸中流露着明显的不解,但很快的,她那不解便被了然所取代。
是内疚吧!
因为恋得太深,本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内疚,但这样的念头只在眨眼间出现,跟着便消失无踪。她的骄傲让她无法这么做
来是因为以为自己有机会,可是如今确认了他对亡妻的爱有多么深,已看不到未来,她只能离去。
“我看开了,留在这里已经不再有意义了。”冰心试着说服他,但龙九却完全拒绝被说服。
“你不能离开,在弄乱了这一切之后。”愕然地望着他,冰心摇了摇头,那疑惑的模样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除了伤了她自己之外,她究竟弄乱了什么?
旭日方晓,鸡鸣便起。
一夜辗转无眠,经过昨夜与龙九的对峙,即使醒来,冰心却依然只想躺在床杨上,贪懒地一动也不想动。
脑内的思绪从没停歇地转着,一如时间的流逝。
或许,她该就此离去。
龙门纵是固若金汤,可要离去并没有那么困难。
即使龙九反对,但就如她来时并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一般,离去时也不必要他的恩准。
虽然这几日龙九对她的态度已经较初时好了很多,但她很清楚,那不是爱,甚至谈不上一丝丝的喜欢。
那一切不过是源自于对她的歉疚罢了。
他对她没有爱,即使每次他都想方设法,明里暗里的阻止她离去,但她的心里却是如明镜般的清楚。
没有爱便是没有爱。
他与她之间有的只是内疚和道义上的责任罢了。
他总是那么毫不在乎的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对亡妻的悼念。
至于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早该被埋葬在记忆的洪流中,却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
这个认知既清楚而且伤人,伤得她几乎再也没有勇气执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