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应该咯,助人为乐嘛!想要活得长长久久就得常做善事,你做一次好人就修一座浮屠,哪天驾鹤西归,重返西天极乐之地就能名列仙班,不用受生老病死的轮回苦。”
这是阿娘常挂在嘴边的话,可是用在罗家姐妹身上像对牛弹琴般,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留,真亏她此刻还记得。
“你在诅咒我!”有胆,他会让她多活数日。
“哎呀呀!你想太多了,人总会一死嘛!早和晚而已,当神仙有什么不好,逍遥自在不用当贼……”哇!他好高。
无邪的大眼眨呀眨,惊讶万分的注视雾中直立的背影,罗竹衣玉颈微仰的差点往后跌。
“贼?”
“老爷爷,你实在不像老爷爷耶!贲肩厚背腰杆挺直,你有欺世之嫌喔!”不好,她怎么心头毛毛的,像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欺世?”冷厉的笑声一扬,拓拔刚狂狷的身影缓缓的转过身来。“我是来自冷峰之颠的厉鬼,专为灭世而来。”
第二章
哇!哇!哇!这是什么鬼?!血盆大口……啊!看错了、看错了,是满嘴鲜血直淌,还用舌头舔舔唇角的血渍,像是滋味不够甜美。
呃!她是罗家老么,但不代表她痴傻憨笨,虽然依赖性有点重又有些娇气,但人家盯着她的意图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慧心,知道皮要绷紧点。
听过“眼红”,但她可还真是头一回瞧见有人生了双红目,血丝满布红得如血石,荧荧炯炯似要滴出血来般,叫人望而生畏。
再加上那头过肩白发和满脸的阴郁之气,胆小的人真要以为自己撞鬼了,魂儿失飞了一半还离魄呢!
不过看惯了二姐的死人脸,再大的惊涛骇浪也能沉得住气,长年和个“死人”相处哪有怕的道理,见鬼心不慌,安然自得。
只是阵阵寒意袭来觉得冷,双手抱胸的罗竹衣将包袱甩向身后,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模样。
人不与鬼争道,敬他三炷香,好来好去不挡路,阴阳有别且分奈何桥,一在阴、一在阳,隔岸相对望各走各的路,勿来纠缠。
“你还想走到哪去?”当着他的面妄想逃走,果真无知得可笑。
“我没走呀!我只是脚在动而已,活络活络僵硬的筋骨。”好有威仪的声音,像是大姐的定身咒。
好阴喔!她才小走两步试探试探居然就被发现了,他比她还贼,一双利眼专门算计她小脚移了几分,真是贼外有贼,好个高人。
“你不怕我?”拓拔刚脸色微愠,山一般壮阔的身躯往前一移。
冷风飕飕,风拂林叶特别清冷。
“怕?”偏着头想了一下,她赶紧做出十分畏惧的神色讨好他,“好怕好怕哦!我天生没胆又长得矮小,三餐吃香不敢吃辣,人家说东边有鬼我一定绕道,喝汤佐茶不贪杯,吃鱼吃肉不吃生,天冷穿衣,下雨打伞……”
“你说够了没!”看来她一点也不怕他。
欲取她性命的拓拔刚将手举高却未落下,冷眸对上一双含笑的清瞳,为其眼底的暖意感到不解。
她不怕他吗?为什么不怕?
世上皆畏他如魔避之若狂,红眼白发如魅魉附身,一出手便见生灵涂炭,方圆百里无不抱头鼠窜,高呼妖孽降世毁天灭地。
而她既不逃也不躲的与之对视,笑靥粲粲不知惧畏,彷佛眼前的他不是鬼魅、不是魔,只是寻常路过的过路人。
这是他不杀她的原因吗?因为她眼中没有惧意。
“哎呀!你怎么跟刚才那位大叔一样爱打断别人的话,好歹让我把话说完,人生一张嘴除了吃吃喝喝,剩下的唯一用途是拿来说话,你总不能让它光长着好看却派不上用场……”
“拔了舌就用不上它。”话多。
“拔舌?!”她惊呼的捂住嘴巴,怯弱地退了数步。“老爷爷……呃,这位大哥,用不着这么血腥嘛!相逢自是有缘,交个朋友胜过十年寒窗苦读,你知道出外靠朋友,五湖四海皆兄弟……”
“啰唆。”
“啰唆?”
眉头一颦,向来被娇宠的罗家么女罗竹衣很不高兴地噘起嘴,他一再中断她的话是一种非常无礼的举动,令她心中有着小小的不满。
在红叶小筑里她是最没有份量的小妹,连管家阿牛都对她爱理不理的,好像她这片小竹子可有可无,人人都可以忽视她。
好不容易借着盗技在江湖上闯出一点名号,人人得知四君子中的竹盗君子盗艺不凡,结果在自家人眼中她还是不成材的一个。
不服气,相当不服气,她只是有有点比较麻烦的小毛病而已,干么视她如粪土般要她修身养性,形同囚禁不许她出千枫林。
偷儿宝典里有一句——路不是只有一条,屋梁一跃八方都是路。
大姐不在,那她干么死守着不走?她就不信她会一路迷路到西夏,没个三、五年走不回家。可是……
她以翦翦水眸偷睨眼前冷肆的男子,心里是有那么一些不安,他看起来不太好商量的样子,而且一掌劈下的力道肯定会出人命。
想到皮肉上的痛楚和苦得难以入口的汤药,添了困脂嫌粉重的娇颜为之一颤,粉腮失色地想象苦汁在舌问绕的滋味。
“我还没拔了你的舌,用不着装聋作哑。”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漠视他,她是第一人。
“啊!什么?”装聋作哑?,这位大哥……不不不,大侠,我是在想你的云丝为何斑白,是受了什么打击不成……“
吓!他怎么突然靠这么近,脸色阴沉似要一口吞了她,心如跳豆的罗竹衣冷抽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真的活腻了。”他一手向前欲掐住她的脖子,将之一把折断。
“哎呀!别恼火啦!我的好大爷,交情攀不成也好聚好散,千万不要捉我塞牙缝,我人小个小不长肉,口感差得乞丐都嫌弃,我怕污了你一双贵手。”
贼是最滑溜的,一见苗头不对当然要赶紧闪,拜自幼习轻功所赐,要闪人她最拿手,身一弯、腰一旋,脚踩凌波七步御风行,以虚乱实避开致命的一击。
逃命的本事也是贼家的必修伎俩,偷不成自然要跑咯,难道要傻傻地遭活逮,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吗?
“你会武功?”手脚相当利落,宛如风中的柳絮般飘忽不定。
但是,还不够快。
“不是啦!不是,我不会武功,这是不入流的躲猫功,蹩脚得很,根本不入大爷你的眼,你一根小指轻轻一点我就跑不动了。”不过在这之前她会先跑得无影无踪,免得真被逮着。
尤其他此刻的神情称下上和颜悦色,和二姐那种死气沉沉不尽相同,一看就知是不好惹的人物,而他眉宇间的杀气更胜大姐。
说不怕是自欺欺人,光是露一手的气势就够吓人了,她哪敢不跑,她又不是出身武林世家,身怀绝技可以以命相搏,当贼的本来就是要跑给人家追的嘛!
“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嘴边的血渍犹未干,拓拔刚以指轻沾弹向雾中的林木。
树一动,半截粗干应声而裂。
“活……活命的机会……”听起来很严重,好像天要塌了。
吞咽困难的罗竹衣抚抚心窝看心还在不在,怕吓得缩成米粒大小,要跳不跳的苟延残喘。
“我数到十让你逃出林子,只要你能顺利地逃脱我就不杀你。”他想他会热中鹰扑兔的兴致。
此时一阵浓雾飘来,遮住两人的视线。
“嗄,数到十喔?不能再添一点吗?我是毛没长齐的小丫头跑不快,你应该多给我些时间才不致辱没你英明神武的气魄……”
“啊!不算、不算,你赖皮,以大凌小不害臊,哪有人使诈不先通知一声,亏小女子我还当你是大侠尊敬,重情重义、义薄云天,堪为武林典范……”
“我不是大侠。”他是人人畏惧的杀人狂,滥杀无辜、食血维生。
哎呀!怎么老是不让人把话讲完,他和先前那位大叔不会是同一挂的人马吧?“待人处世”的态度简直如三岁稚童,完全不把人当人看。
诡异的雾让彼此无法瞧清对方的长相,隐约可见轮廓和身形,以及身上所著衣物的大略颜色。
罗竹衣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姑娘,在一家都是贼的熏陶下,她对危险的敏锐度较常人高,一嗅到不对劲的时候已做好逃命的动作,哪会等人由一开始数起。
所以她在拓拔刚还没喊出一之前就已经拔腿狂奔了,边跑还边回头抗议他的不仁不义,让一名小女子疲于奔命,而且还得自找出路。
她要知晓出林的路子早就出去了,怎么会倒霉的遇上黑……白煞星,还亲眼目睹他将一位霓裳姑娘随手一甩,一道血花就这么飞过眼前。
活的死人她常见,但那名看似重伤的女子连吭都不吭一声的倒地不起,她猜想对方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自保都来不及的她就不用多管闲事伸出援手,说不定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
自视轻功过人的罗竹衣一点也不担心躲不过追杀,她只怕出不了林原地兜圈子,平白给人看了笑话辱了贼盗世家的威名。
也许她天生运气比别人好一点吧!当十刚落下,微微偏斜的日光映入眼中,她心底大喜地追着顶上太阳,足不停顿地穿梭于雾气之中。
蓦地,一片黄沙掺着几点翠绿就在眼前,雾也渐渐消褪像晨间的岚影,豁然开朗的一条黄土路干燥不已,一头老山羊在路的一侧啃食所剩不多的干草。
西夏王国不算是一个物产丰饶的国家,君王的野心大连年征战,民不潦生还大肆动兵,牛、羊等畜牲几乎快无法生存。
昭简皇帝生性温和恭顺,有心消弭战事却力不从心,不为其母所爱又受制宗室大臣,任其政事腐败而难以力挽狂澜,国土的颓圮可见一斑。
“哇!出林了、出林了,谁说我是路痴,人在危急之际自有天助,神仙娘娘对我特别厚待……”咦,什么东西咻咻地在耳边响起?
像是长鞭又似银索,紧逼着身后而来。
照理来说逃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回头一瞧,偏偏心性不定的罗竹衣捺不住心中的疑虑,冷不防的偏过头往后一瞧。
可这么一瞧真吓掉她半条命,外公独步武林的轻功居然还有人追得上,一道如蛇的银光正朝她逼近,近得她心口紧缩。
使劲呀!就差一步了,她只要鹞身一翻就能脱离险境,找西夏的呼伦师傅为她制造最精巧的烟火,做为她满十六的生辰之礼。
这一步要跨出了……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拓拔刚怀袖一挥。
声一落,形同银蛇的软剑脱手而出,幻化成万点白光破空而至,软如细绳不见重量,攀缠上莲足轻跃的细踝贴服着。
看似无力掌控却力道十足,恍有灵性听从主人的命令,在手腕翻转问忽地下沉,重如千斤拖住鸟一般轻盈身子,嘤呢一声讶然落地。
“不服、不服,你使小人伎俩不算数,我要求重来一遍,使用武器者淘汰出局,我们再来比过,我不信我的轻功会输人。”
跌坐在地的罗竹衣抚着吃痛的足踝,一副吃不到糖的孩子样,菱嘴微掀满是抱怨,不相信自己贼不过一个红眼男子,还被他逮个正着。
以容貌而论,她不及大姐的妩媚和二姐的清艳,与菊衣的娇俏相比多了一丝慧性,古灵精怪像一朵水中芙蕖,清丽却不失顽性。
她有着江南女子纤弱如柳的体态,眉似弯月唇若樱桃,鼻梁微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