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暖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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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寒暖妾心-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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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那个人的面前,她只是一个被人照顾着的小姑娘,不需要忌讳任何事,也不曾有什么任务加诸于身,单纯地看着他的笑,就有一种身心都被洗净了的感觉。
  封舞退出三爷居住的“晓翠堂”,沿一路连绵的大树,走向“撷芳院”。
  “撷芳院”内外,皆种满合抱粗的松柏。因司马弈对花粉过敏,故而司马府中寻不出一株花草。她在一株苍翠青松前驻足,螓首仰起,望向天尽头。
  长安在那头。
  每一年,她怕过小寒,却又盼过小寒。
  她怕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蚀心的失望,再一次等不到至亲的空洞悲凉,便如她等尽了小寒,在城头,看着次日子时的天色,漆黑无光,黯沉沉的天幕笼罩下来,重重压住心头,天地万物全都失去生机般的孤寂无助。
  但她盼的,却也是小寒。九爷……无论身在何方,如何地忙,这一天,都会赶回山城,陪她守在西城门。从她五岁,等到了十四岁,从未失约。
  她自小,便知弈少爷会是她的夫,这件事,在她懂得什么是夫妻之前便已决定了,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不不,也许曾经有过,曾经……
  “小舞儿可喜欢弈儿?”温暖的男声曾经这样问过她,在她十三岁那年的小寒,在城门上。
  她记得那年的天特别地清,满天繁星,九爷的眼里像是映入了满天的星光,亮得令她无法逼视。
  十三岁的封舞身量未足,却已出落得娉婷秀致,妍丽清灵,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莲花。而她的性格,却越来越内敛沉静,再非当初毫无机心的娃娃。
  当时她偏开眼,低低问道:“九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司马昂浅浅笑着,坐在高高城墙上,看着满天星子,柔声道:“我昨天听说,五哥当初买下你,是要给弈儿做小媳妇的。难怪他当时舍不得放你走。小舞儿,你若不愿意,现在说一声,我去替你跟三哥三嫂说。可别勉强,委屈了自己呵。”
  他这些年在家里的日子寥寥可数,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是昨天听六哥拿小舞儿这小媳妇取笑三哥才说的。
  这件事,可是关系着小舞儿的终身呢。
  封舞回过头,回望着他满满关切的眸,露出一丝笑,美得如镜花水月,清丽似仙,却虚幻无比,轻声道:“弈少爷很好。”
  她知道她当时的回答让九爷放了心,也断了自己的退路,从此,再不会有人间她愿不愿意。
  然而重来无数次,她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她若答“不愿”,九爷一定会想法为她解除婚事,若她只是单纯买来给弈少爷做妾的女娃,没有人会反对。然而她既是弈少爷的药引,事情便变得复杂了。
  她不想为难九爷,让他要在亲侄儿与她之间择其一;她也不想为难九爷,看他最终会如何选择。
  事实往往是残忍的啊,她可以不在意纪嬷嬷的背叛,却没有勇气去承受试炼九爷的结果。那结局,如果不是她想要的,她宁可连开始都不要有过。
  闭了她的眼,掩住她的耳,锁上她的心,她一直都是胆怯的,懦弱地逃避着生命中所有悲哀……不肯面对。
  “小舞回来了。”
  元气不足却带着笑意的男声轻轻迎上入室的粉嫩倩影,轻裘缓带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桌上一纸锦笺,眉眼含笑,“九叔的飞鸽传书已经到了,他今天启程,大约二十七八便会回来。”
  轻挑开珠帘的玉指微微一滞,悦耳的叮当声激起一串高音,波动如心弦,白衣少女淡漠的目光掠过行书飞草,清脆嗓音微冷,“是吗?”
  司马弈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她的态度影响,依然将信递到她手中,好脾气地应道:“是呀。依追日的速度,长安到山城只需七天时间,如果‘追日’会想‘烈焰’的话,也许还用不了五天就会到家了呢。”
  “追日”是司马昂的坐骑,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灵驹。而“烈焰”则是司马弈的七叔司马昊去年得到的一匹宝马。两匹马儿去年一见如故,临别时甚至一副难分难舍、依依惜别的模样,想来便发噱。
  “烈焰”可是匹母马,原来异性相吸、一见钟情的道理,也可以用在马儿身上。
  封舞沉默接过信纸,看着一行行熟悉的龙飞凤舞,美目浅起一丝灿烂喜意,声也轻柔,“七爷也会回来么?”
  司马弈不知想到什么,笑意转浓,道:“可不是吗。昨天衡哥才说,七叔来信说他的‘烈焰’和九叔的‘追日’要分开马厩,省得让‘追日’拐了他的乖‘女儿’去呢。”
  去年那场好戏可热闹得紧。七叔要拉“烈焰”走,那“烈焰”却丢不下才打得火热的“情郎”,几次三番出了门又溜回来,气得七叔拿了把刀扬言要阉了它,闹得鸡飞狗跳。
  封舞亦觉莞尔,道:“难得‘追日’会对异性产生兴趣,七爷偏要打散鸳鸯,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追日”可是一匹很有格调的公马呢。多少母马在它面前搔首弄姿都不能让它多看一眼,如今它对烈焰情有独钟,正该成全它才对。
  司马弈顿首赞同,“可不是,‘烈焰’对‘迫日’可钟意得很哪。况且让它们俩配了对,九叔就不用担心‘追日’要打光棍了。”
  封舞合上纤掌,滑韧绵密的质感自掌心透人心底,眼睫低垂,“弈少爷担心‘追日’,还不如担心一下九爷。”
  司马弈微怔,而后会意道:“小舞是说九叔的终身大事吗?”
  小舞竟也对这些事感兴趣吗?
  明澈星目巨细靡遗地收集着封舞的情绪波动,司马弈的笑容突然间带上一丝怅然,“各位爷爷奶奶与叔伯们对九叔的婚事也是十分挂心呢。为他挑了多少家闺秀,他总说战事未定,家国不平,无心男女私情,不该耽误那些小姐锦绣年华。这一耽搁,可就是十年了。”
  十年啊,从她五岁开始,她与他,在城头也已过了整整十个小寒日。九爷,自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长成沉稳忧雅的男子,温柔的性子不变,煦如冬日暖阳的笑容依旧,可是,眉梢却渐渐染了愁絮,眼底也往往添上几分沉重,那——是为了什么?
  封舞心沉如水,眉带轻郁,对这问题表现出少有的执着,“如今天下大定,九爷,可是有空考虑一下儿女私情了?”
  儿女私情……
  司马弈游移的目光停在雪白玉掌中簌簌抖动的信笺上,轻轻一顿,转开视线,平静地道:“九叔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可是四奶奶却是半年前就开始搜集各家闺秀的画像与生辰八字了,看那阵势,势不容九叔再拖延了。”
  封舞平摊开手掌,将信笺放回桌案,轻声道:“拖延?九爷之所说,是为了拖延婚事吗?”
  司马弈拾起信笺,修长的指轻轻划过光滑纸面,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九叔不愿成亲,是很明显的事。如今他年岁渐长,仍只孤身在外奔波,四爷爷四奶奶怎么放得下心?小舞知道吗?四奶奶都在猜,九叔可是有了什么意中人,却因为什么缘故不肯说,所以才拖着婚事的呢。”
  四奶奶还在担心,九叔钟情的对象莫不是罗敷有夫了,那可就惨了。
  九叔的性子外柔内刚,看似平和随意,一旦认准一件事,却是绝不会回头的。
  他若恋着有夫之妇,在对方不可能嫁给他的情况下,他所选择的,极有可能是终身不娶。四奶奶嘴上说得虽狠,自己儿子的性格却是明白的,九叔不愿意做的事,那是谁也勉强不了的。
  四奶奶自己吓自己,说到九叔有可能孤独终老时,眼圈红了又红,差点哭给他看了呢。
  还好当时房中只有他和四奶奶。若大伯他们见到平日里最最刚强的四奶奶也会有那样的一面,怕牙都吓掉一地了。
  封舞浅淡眼波迎上带笑星眸,再转到刚刚放手的信笺,陡然凝成异彩,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四太夫人担心什么?怕那女子出身微寒吗?”
  那一张松花小笺,自她掌中一转,依然平滑细密,却有一角,已被震为粉末,散落尘埃。
  秋水翩然掠过那一片水红,敛起波漾,花容点波不兴,似是家常闲谈,心上却似利刃深深划过,痛澈肺腑。
  九爷……有了心仪的女子?
  是这个原因吗?为了那人,他锁了双眉,念念挂怀,所以,连笑容都淡了三分,不能开怀展颜。
  那女子,是何模样,有着什么样的性情,是否也有一双温暖的眸,可曾与九爷一起烹雪煮茶,琴瑟唱和,会不会对九爷一样情深意长,剖心相待……
  司马弈垂下眼睫,若有所思,摇头道:“小舞小看四奶奶了。若是九叔真心喜欢,她怎还会计较人家的出身?”
  封舞将所有感官封闭,只余躯壳,木然地佩侃而谈:“莫不是那女子身在烟花,故而九爷为难不敢言?”
  寻根究底,不是她的性情啊,为何她要对这问题这般恋恋,非要问到山穷水尽?
  司马弈展眉失笑,“那就更不是了。九叔从来不曾介意别人出身家世,怎么会因为这种原因却步?况能令九叔倾心的女子,定有过人之处,纵身在烟花,又有何妨?你只看那岳清吟、秦罗敷二位,多少王孙子弟追逐裙下,有谁会想到她们身在青楼了?”
  惊才绝艳岳清吟,倾国倾城秦罗敷,这两位青楼名妓各站在才色巅峰,宛如两朵绝世名花,尊贵如皇室亦为其大敞双门,倒履恭迎,哪有人敢嫌弃她们的身份?
  向来,只有她们挑人的分呢。
  封舞屏住气息,喃喃道:“若是岳才女,秦小姐……”
  那么九爷的烦恼,也许来自“求之不得”呢。
  岳清吟心有所属,秦罗敷名花有主,那段惊世缠恋天下皆知,多少多情种伤心肠断。远在山城,深居简出如封舞也有耳闻,亦曾经为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倾倒折服。
  也许只有出色如她们,才能令九爷动心吧。
  九爷恋上的,是“咏絮谢女亦休论”的清吟大家,还是“倾城秀色几曾闻”的罗敷美人?
  她颤了朱唇,迟疑的美目睨向司马弈,终是默然。
  问出结果,又……如何?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轻淡檀香的气流撞人胸腔,勾起绵绵刺痛,再也不肯放过她。
  司马弈清朗笑语传来道:“我只是举例说明呢,小舞想到哪里去了?好了,不说了。九叔要是知道我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他,一定不肯与我们干休呢。”
  “弈少爷,”封舞端整秀颜,晶瞳凝聚无比慎重,望住受病苦折磨却总笑得灿烂的少年,欲言又止。“有一件事,奴婢想问您。”
  司马弈的病,忌多思多虑,所有烦心事,到他面前之前便已被司马家人一一化解。他们只想他单纯无忧,他也总表现的盈盈笑面,贴身随侍如她都罕见他悲哀愁苦等负面颜色。所有的情绪,他都似密密收藏,惟一露诸于外的,只有这一张笑颜。
  关于她被许给了他这件事,被列入会令他烦心的事中,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不欲他对此事耗费心力,故无人在他面前提及。
  表面上看,不过是将贴身侍婢收归房内,确不值多费口舌,司马家族,除司马昂外,亦不曾有人因此对她另眼待看——若说他们对她投注了较多注意力,其原因是她是司马弈的侍女,多过她是他未入房的妾室。
  所以,司马弈对这桩“亲事”一无所知,封舞亦从未介意过他知道与否,然而如今婚期逼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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