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地让她依靠的安全怀抱,男人,冷冷地宣告世界。
她惊愕抬头。
向往的那一个崭新世界,缓缓在她面前,如画卷,慢慢展开。
还记得回家,决绝转身离开的那个时候。
并肩的深跪,毫不犹豫的三叩首。
紧紧的拥抱。
以后想做什么也没关系。
什么也不要考虑,只要你觉得快乐,就好。
男人轻轻地说给她听,只轻轻地说给她听。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沦陷。
从此,便是这个男人,便只有这个男人。
从此,她属于这个男人。
那一夜,她呆呆地立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他关在书房整整一夜。
而后,天亮。
男人走出来。
她怔怔凝着这个不知不觉却蛮横地占据了她所有心神的男人。
“天明,我们离婚吧。”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最后一次。
然后,就如同五个月前她与这个男人去登记结婚时的情景重现,或者是时光逆流,一个钟头,六十分钟,他与她,重新变回了单身男人,单身女人。
陌生的男人与女人。
陌生的人。
停车入位,熄火下车。
有些苍茫地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身后,还是这个男人,却在法律上现实上,同她再没有一点关系的男人。
一个轻飘飘的小本子,将他与她联系起来,成了最亲近的家人;再一个同样轻飘飘甚至更轻的一个小本子,将他和她,完全地隔离。
拎着小背包的手有些颤抖,她却只固执地瞪着电梯指示灯,什么也不要再想。
叮,电梯下来。
她一步跨进去,男人紧跟其后,甚至还抢在她之前关门按下楼层。
小小的空间,电梯迅速上升的失重感,让她眼前黑了一下。
但也仅仅一瞬间而已。
出了电梯,进了家门。
呵,不再是她的家门。
换拖鞋,将背包放到置物柜,依然遵循五个月了的习惯,去小浴室洗手洗脸。
梳洗台上,她的洗发水,她的香皂,她的牙刷,她的杯子,她的梳子,墙上,她的毛巾。
一切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不假思索地从小柜子扯出一个黑垃圾袋,将这刺眼的所有呼啦扫进去。
拎着出了小浴室。
临出门,她无意识地回头。
镜子里的女人,竟在安静地笑笑。
走进客厅,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微皱着眉,见她拎着大大的垃圾袋出来,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更不说话,将客厅垃圾桶中的垃圾袋丢进自己手中的袋子里,再去到厨房,如法炮制,视线无意扫过窗台上,已经发芽长出小小叶片的丑丑的果汁盒花盆,安安静静排在窗台上,接受阳光的沐浴。
还记得那个制作花盆的日子,更记得那些天每天浇水的时光,甚至,五一出门游玩,还特意将它们都泡进了盛水的盆子里,生怕她不在的时候发芽的它们会因为无水而夭折在小小的花盆。
自己那时候的担忧,甚至还惹来这个男人受不了地笑。
几乎已经遗忘了的事啊,如今才看到,便突然想笑。
笑一声,还是舍不得,舍不得。
索性不理会了,她再次走过客厅,出门丢垃圾去。
男人没有动,只那么坐着。
电梯上来,下去,再上来。
进门,男人还是原先的样子。
她扫了眼墙壁的挂钟,时针分针正向正中央靠拢。
中午了啊。
她立刻惯性地走进厨房,洗手,打开冰箱察看。
然后又有些发呆。
自己,如今,还做这些做什么?
却还是叹了口气,和面,切菜。
就算是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
脑子中好像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却又似乎被什么塞得满满的,随着时间一起往外溢。
还记得那些日子。
两情相悦的?
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好吧好吧,就是那些两情相悦的日子吧。
那些两情相悦的日子,男人偶尔会跑到厨房来,笨手笨脚地帮她择菜洗菜,甚至还尝试着自己动手烙烙饼,却总是不成功,男人拧眉瞪着他焦黑的劳动成果,她却呵呵乐到不行,于是一个瞪一个乐,瞪到最后乐到最后,总是,总是会闹到床上去。
不是笑我不会烙饼吗,不是笑我笨蛋吗?
男人毫不在乎地笑,很冷血地拿她当作实验品,在床上将她烙来烙去,烙来烙去,烙成一池再没力气笑他的软软的水。
第9章(2)
脸上燥热起来。
她咳嗽一声,嘀咕一句,顺便将烙饼炒菜端到外面的餐桌上,男人竟已经安静地坐着等开饭了。
见她红着脸出来,竟还微微一笑。
似乎完全明白她在因为什么害臊。
她有些恼,却又有些伤心。
索性直接回她依然占据着的客房去。
呆呆望着米色的天花板,她突然想流泪。
却,强迫自己再度忙碌起来。
从柜子扯出自己的小旅行包,打开衣柜,她有些怔怔。
衣柜里,如今满满的服装,职业的,休闲的,居家的,外出的。
几乎全部是这一阵男人为她添置的。
虽然只是吩咐了他的形象设计师几句,虽然只是动动嘴巴的事。
她却还是很开心,为了这个男人的心。
叹口气,将自己原来的衣服折折丢进小旅行包,不过几分钟,她拉着旅行包出了房间。
男人,还待在饭厅里,背对着她,吃着烙饼。
这么的喜欢面食,这么的喜欢烙饼,如果她不在了,这个男人还怎么活呀?
叹口气,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走到过厅,将小背包垮上肩,伸手开门。
“你到哪里去?”
她慢慢回头,男人,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的身后。
“先……”她想想,努力地笑了笑,“先去我朋友那里住几天再——”
“这个城市除了我,你还有什么认识的人?”男人冷冷戳破她的谎言,“你内向的性子,最不喜欢交往,同学会都不去参加的人,哪里能有什么可以借住的朋友?”
她一怔,有些苦恼地笑一声。
是啊是啊,这男人,总比她还看得透自己。
“那我要不回家——”她无意识地,却没说下去。
“小北,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男人似乎有些烦躁,手用力扒扒头发,原地转了个圈子,“我承认昨天我是有些激动,说话更是没怎么过脑子,可,可你也不能就这样走,对不对?”
她不说话,只微仰着头,平静地与他互望。
“好!我去做骨髓配型!我告诉你我以前所有的事!我再不阻止你帮齐放!行了吧,可以了吧?”男人猛地一甩手,又叉到腰上,皱着眉脸色沉沉地爆一句粗口,又瞪向她,“我向你道歉,我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的确没经大脑!我错了!可以了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纵容地望着这真心说这些给她听的男人,心里,竟是平静了许多。
这个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能如此真心地挽留她,她,真的很满足,很满足了。
“小北,你说话啊!”男人试探地去拿她左手的小旅行包。
“我没生气。”她微动一下,阻止了他的动作,右手下意识地握紧门把,想了会儿,才慢慢继续说:“可是我真的想离开……这里。”
“你离开我?你离开我还能到哪里?”男人拧眉,落了空的手一转,紧握住她的右手腕,“我们都是成年人,为了一点小纷争可以闹闹别扭,但不能这么孩子意气!”
右腕的剧痛立刻让她白了脸色。
“放手。”她咬牙。
“不放!”他拒绝,甚至更用力握紧。
“放手!”她吼一声,“我手痛!”
泪,不知从哪里聚集了那么多,似乎只一瞬,泪,竟已将她的双颊覆盖了大半!
男人如被火炙,仓惶地松开掌握,更要捧她的手,她却死死抓握着门把,如何也不肯松,他再不敢用力,却立刻弯下腰去看。
“拧了,不能用力。”她吸口气,主动松开了门把,抬起来,微微转动手腕,刺骨的痛,让她有些手指颤抖,却又不当回事地甩了甩,再度握住门把将门拉开。
“小北!”男人高声,却又立刻降下来,“冷静一会儿,好不好?”
她微回头望他一眼,扯唇角笑笑,却走了出去。
“小北——”男人狠抓着头发,跟在她身后,敞开着的门任它敞开着,只紧紧跟着她,“小北,小北。”
她不理会,伸右手去按电梯按钮。
男人却抢先替她按了下去。
她笑笑,视线有些模糊,索性直接拿手背抹了抹,眼睛用力瞪着指示灯,要自己别再流眼泪。
叮,电梯开门。
她毫不犹豫地跨进去,反手想按钮,男人已经跟着她进来按了负一。
她不做声,却狠狠按了一。
“小北,即便你真的要走,也让我开车送你好不好?”男人难得地低声下气,有些怔怔地望着她水润润的眼,轻轻说:“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在电梯在一楼开门后,拉着小旅行包跨出去。
“小北!”男人追在身后。
“咦,顾先生,顾太太,这是又要出门吗?”大厦保安瞧到他们,忙将门为他们打开。
小北勉强笑笑,走出去。
顾太太?
再不是了。
脚下一晃,她踏错台阶,几乎摔下去。
“小北!”男人一把拉住她,硬是将她手中的小旅行包抢去,“你到哪里?”
“天下这么大,还没我去的地方吗?”这时候,她惊讶自己竟然还有说笑的心情。
“你到哪里去?”男人不敢扯她右手,只好拎着她的小旅行包跟着她走,冷着脸,“你不觉得今天我们一直在做傻事吗?”
“没有,我很清醒。”她哼一声,大步走。
“可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还有,你清醒?清醒的话,就这么草率地同我……同我签字?”再狠抓抓头发,男人恼怒地跟着她,“财产呢?赡养费呢?你这个傻妞儿!你全忘记了是不是?”
“我,能养活我自己。”她心里微微的酸,又带着一丝丝淡淡的甜,急促的步子慢慢缓下来,轻轻一笑,“我这几年……学费生活费……还不是都靠自己双手得来的吗?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能养活我自己的。”
“小北!”男人一把扔了手里的旅行包,猛地抱住她,紧紧的,紧紧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啊,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她轻轻笑,右手去扯他紧抱自己的手,“你放开吧,我右手真的很痛。”
男人呆了呆,怔怔望着她颤抖的手,终究松开了她。
“顾……”她弯身拣起自己的旅行包,停顿一下,却自嘲地笑笑,转身继续往小区门口走。
男人望着她笔挺的背影,有些迷惑地愣了愣,而后又立刻追上去。
“小北,小北,你冷静些,好不好,好不好?我们先回家去,天快黑了,你到哪里去?我们先回家,然后再谈谈好不好,好不好?”他一迭声地低语,路人好奇望过来的视线,他视而不见,只紧跟在女人背后,连连地劝说。
正是午休的时候,哪里黑了!
被这个越来越聒噪的男人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头顶是越来越烈的阳光,小北再也受不了地恼了!
够了啊,够了,够了!
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