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有些惊讶地抬头,却只看到他的后肩。
“你当初是以储备干部的身份应聘进的那间超市,对吧?”他手用力,将女人拉到与自己并行,眼睛并不看她,只一边慢慢走,一边继续问:“工作了将近两年了,如今是什么职务了?”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他笑一声,又轻轻叹一声,心里突然有些不满意起来,声音便有些淡了,“去年年底的事你忘记了?”
“……哦。”她咬住下唇,低着头,慢慢跟着他走。
“你一个多星期没有出现,我去超市找你过。”他回想起那些天没有烙饼吃的不愉,此时竟然有些莞尔,“正好你们超市的主管我认识,所以听他说的啊。”
“……常经理?”她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说平日里你工作很是踏实,没一点其他小姑娘那样的只想轻轻松松却又想一步登天得高薪的心思。”他却不看她,也不告诉她到底是哪一个她的顶头上司,只慢慢走着,“还说你很有希望被重点培养。”
她没有说话,只很专注地继续抬头望他。
“这也有几个月了,你升职了没有?”他微低头看她,她却立刻又低了头,他不由暗暗叹口气,拉着她继续走。
“……常经理说我太内向,要我改改。”她小声说。
“那我今天给你机会你还不知道用用!”他哼她。
“啊?”
“啊什么啊?”他索性松开她的手腕,在她还没松口气时,又圈上她的腰,不看她再次开始红了的脸,继续往前走,“今天多好的机会啊,反正是我手底下的人,你啊,就算是脑袋抬得高高的,姿态再怎么傲,他们哪一个敢说一个不字?偏偏啊,就是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模样,害得我被他们看成是欺压良家女子的凶神恶霸。”
“啊?”她有些不置信似的再仰起脸儿看他。
“又啊?”他明明想笑,却是故意板着脸,搂着她的软腰继续慢慢走,“亏得我今天摆出这么亲善的模样,却还是被你害得功亏一篑,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对不起……”脑袋再次乖乖地低下去。
他有些受不了地叹口气。
“我在同你说着玩儿呢,傻妞儿!”忍不住抬手敲一下她快低到腰下去的脑袋,他微微严厉一点,“给我抬起头,挺胸!”
她慢慢抬头,怯怯看他。
“我是黄世仁,还是你是杨白劳?”他一字一字地。
“啊?”
“啊你个头啊,啊!”他再敲她脑袋瓜一下,叹息出声:“你又不欠我钱,更不欠别人,怎么总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
“小北,你现在这样子,是很吃亏的,在这个世道。”她怯怯的模样,让他心里又是恼却又带着几分很奇异的开心,索性便不再看她,只继续搂着她腰走,“内向一点没什么毛病,可你这么动不动就抱歉对不起的可就是不好了。”
“……我其实知道的。”她低低地说。
“总是这样,你想升职……会很不容易。”他顺顺她的短头发,“亏你还剪了这么一个很干练的发型呢,简直是浪费。”
红红的脸儿,怯怯羞涩的眼儿,配着这短短的柔顺头发,只会想要人……欺负啊。
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很痒很痒起来。
“所以,你一定要改!”他声音一下子粗起来,松开圈在她腰上的手,再次拉住她的手腕,脚步有些快起来,“以后不许动不动就道歉,不许有事没事就说对不起,不许还没怎么着呢,就低着脑袋红了脸蛋!”
她愣愣的,一时反应不来,只顾着追上他快了许多的步子。
“还有——”他又停下步子。
她立刻很乖地抬头看他。
“就算我是黄世仁,我也希望你是……”他微微咳嗽一声,微俯首靠近她小巧的元宝耳朵,低低哑哑地将自己突然升起的念头很诚实地说给她听:“……喜儿啊。”
她……傻了。
于是,当可怜的喜儿被大张着狼嘴的某人从头吃到脚,再从脚啃到头地完完全全地吞食进肚子后,只能埋首进软软的枕头,任脸儿红了又红、热了又热了。
而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地主大老爷,则闲悠悠笑悠悠地侧枕着胳臂,平日里总微微带着严厉严谨的脸庞上,难得的是今天她看了无数次的……笑意。
到底是他今天被什么鬼神附了体,还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脸儿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了,她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手在床边偷偷摸。
“还不累吗?”他眼尖地瞧到了她的小动作,明明知道她在找什么,却偏偏不说破,更不好心地帮帮忙,反而很恶意地伸过胳膊去,一下捉住了那偷偷溜出被单的软软热热的手。
软软热热的手立刻一缩,却被他紧紧握住了,哪里跑得了?
“……”
“什么?”他笑眯眯地凑近脸儿完全埋进枕头里的人儿,很好心情地笑着再问一句。
“……”
“行啦,我已经知道你的肺活量有多大啦,快出来吧,小心憋得头晕。”他松开紧握住人家手的巨掌,很好心地一把扯掉大枕头随手一丢,解救快被闷坏的女人。
女人红彤彤的侧脸露在有些乱的短发下,他伸指轻轻一敲,忍着笑,将热热的声音吹进她的元宝耳朵里。
“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去泡个澡?”
轰!
他真的瞧到了漫天的火烧云从女人的脸上席卷进了薄被单覆盖下的光裸娇躯上。
呵呵。
他忍笑咳嗽一声,不忍心太过欺负人,终于肯发些善心,将蹭到女人后背去的薄床单向上拉一拉,直盖到女人的颈子上,给她一点点心理上的安全感。
结婚三个多月,却直到今天才过洞房花烛夜,于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个意外。
起先,出于或许怜惜、但更多的是为了保障自己能长期吃到可口烙饼的福利为前提的利益驱使,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娶了这个其实根本不怎么熟悉的女人,过后的懊恼不是一点也没有的,但,他的性子虽然一向固执,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但偶尔的随遇而安还是有一些的。所以,就安慰或劝勉自己说,算了,娶就娶了吧,他如果要结婚,能娶这么一个安静羞涩甚至没什么主见的女人,比迎娶另外还不知道面目不知道脾气的那些所谓成熟女人,要好太多了。
于是,就这样,真的同她住在了一个屋檐下。
女人,安静,羞涩,胆小,甚至有些怯懦。
还记得同她领了证件,去她同别人合租的平房里将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物的行李打包回家来时,女人一脸茫然不安怯怯站在他的客厅里,那甚至有些伤怀的神情,让他心里竟是微微地闷,随手便指了客房给她,她偷偷望他时惊讶却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让他何止不是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至少现在没人敢同他争抢这个很会做饭的女人的所有权了,他可以暂时放心去继续他本就忙到脚打后脑勺的工作了。
于是,三个月,竟这么不经意地过了去。
女人,很小心地将自己排除在他的生活工作之外。
一早一晚的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很规整地摆在他早上踏出房门或晚上踏进家门的第一时间,女人,则似乎会隐身法术一般,如原先那些来帮他做烙饼的日子一样,很少能瞧到她的面。
偶尔的早归,不经意地放轻手脚甚至几乎是偷偷地进门,才能或多或少地瞧到女人抱着抱枕盘膝有些懒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偶尔会因为节目的爆笑而笑出声。
然后,在发现自己被他注目的第一时间,如慌张的小兔子一样,结结巴巴地道过晚安,仓惶而逃,飞快地溜进她如今的地盘,再不肯出现。
更多的时间,若不是他偶尔去客厅的小浴室洗手方便,看到了原本空旷的梳洗台上多了他不熟悉的毛巾杯子牙刷洗发乳,才顺带记得他的客房里如今入住了一位娇客,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他已经是已婚的男人身份。
常常会莞尔地一笑。
自己该是很注意保持生物距离的人吧,却原来,还有人,比他在与人保持距离的经验上,犹胜一筹。
于是,明明不是较量的较量,却拉锯一般,到了今天。
他,终于吃了早就属于自己的那份味道还不错的盛宴。
“小北。”他顺顺她耳边的散发,心情很愉悦地低低地笑。
身边的女人立刻绷紧了娇躯,隐在薄薄被单下的瞬间绷直了的肩背,让他有些无奈地暗叹了口气。
今晚,他轻轻推开这一间属于他的客房的门的那一刹,原本正斜靠着床背曲着双腿闲闲翻杂志的女人,在他轻轻推开门出现在她眼中的第一刻,便露出很警觉很警惕的神情。立刻僵住的躯体,从某一方面,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第一次踏进这目前已属于她的地盘的目的。
抗拒。
他从她很是慌乱怯怯的眼眸里,瞧到了这信息,却故意视而不见地无声走上前,走上前,直到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拥进了怀中,直到将她极是羞涩极是畏怯的神情,纳入了自己滚烫的唇舌。
炽热,畏怯,热烈,恐惧,情动,迎合。
他收获了他目前人生中最满足的满足。
她付出了她青春岁月里最珍惜的珍惜。
他与她,男人与女人,终究在亘古的情动里,合而为一。
从此,真的成为了亲密的家人。
第4章(1)
停车入位。熄火下车。
照旧不走地下电梯,而是从步行口出了大厦口,再慢悠悠顺着石子路绕到大厦的正门。
夜已近子午,晕黄的路灯下,偶尔的沉闷汽车声响,微微点点的虫儿鸣叫,静谧的夜色,深蓝的天空,组成一个很难得的人间四月天。
“顾先生,回来啦?”
值夜班的大厦保安朝着他点头笑,很殷勤地替他将大厦入门刷开。
“辛苦了。”他点头,步入大厦的同时问:“我太太回来了吗?”
“好像还没。”
他淡淡点头,走进去两步,却又转身出来。
“顾先生?”
他随意地摆一下手,走下台阶,顺着园子的入口向外慢慢走。
快午夜了,即便今天是晚班,也该回来了。
很难得的,他突然兴起了去接一接他那如今实置名归的太太鸾驾的念头。
最近好想吃小北做的饭。
中午时,来附近谈业务顺便晃到他公司蹭饭吃的张军,很有些叹气地发着牢骚。
他却笑得愉快,捧着饭盒,吃着有五六样菜码的章小北牌炸酱面。
而坐在餐厅他对面的齐放则是边将同样的炸酱面送进嘴巴,边索性翻了个白眼送某人。
张军有些眼红地瞪着两人的大饭盒,顺手拿自己的餐盒硬拨了齐放半份面,即便齐放拿眼狠瞪他,也很皮厚地大口吞食,没一点斯文的样子,让餐厅用餐的许多原本芳心暗许的小姑娘都傻了眼。
他忍不住哼笑了声。
结果却被耳朵尖的蹭饭客很不客气地讥讽了一刻钟。
什么只知道索取,不知道付出。
什么只想着自己的快乐,却忘记了人家的幸福。
什么只顾着自己的享受,却视而不见人家的辛苦。
……
一大堆的什么什么后,于是,结论得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什么天上掉的馅饼啊。
什么夺人所爱啊,因为小北明明是他张军先生先发现